“快点快点，他们才刚刚进去，绝对没办法走太深！”集市中段，一个帮派成员招呼着同伴向里行进，不少商贩见此情景，纷纷从自己的摊位上离开，向集市外跑去，并在心中祈求他们不要掠夺自己的货物。

　　杰夫重新点上一根烟，他那头亮黄色的莫西干发型在十三个帮派成员中格外显眼。他们已经搜索了集市的前三分之一，当然，谁都没有真正认真干活，毕竟这段路都是一般人的摊位，视野开阔几乎无处可藏。只有继续向里去，到各个厂子的摊位群才有可能躲藏得起来，那里不光堆积着各类货物，还有不少财力雄厚的商人建起的多层小楼，甚至还有地下室，杰夫断定，离和楚筱一定是隐藏在了前面的某个角落里。

　　缓缓吐出肺中的烟雾，尼古丁和焦油混合带来的眩晕感让杰夫感到无比享受，他愉悦地看向身旁的小弟：“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还没有，头，那个小子有点狡猾，一路上都没有踩泥路，应该是个老手，可能得花点时间了。”

　　“废物！脚印没有你不会放狗搜啊？”杰夫又是一个耳光删过去，手掌和小弟的光头发出清脆地暴响。小弟吃痛地捂着后脑勺，不免在心中有些不满，他暗自诅咒着杰夫，但嘴上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回答杰夫的斥责：“头，昨天集市刚泼了圣水，今早又有人烧圣草拜神，狗光是进来就熏的直打喷嚏，我好不容易训好那两条狗，看着它们难受我就给带回去了。”

　　但让小弟没想到的是，杰夫又是给了他一巴掌，“废物！你说带狗回去就回去，把我这个头放在哪里？”小弟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满，却只得憋在心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杰夫又是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卷，在化学物质的催化下，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生锈的小铁盒，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根烟卷，将它扔给小弟。

　　“他带着个累赘，集市的墙都这么高，绝对出不去，那些大厂子的库房，墙上都抹了泥，那些个铁门我看过，没有三个男人抬不起来。只要把住厂房区的出口，我们分三路搜，一定能把他逮住。”得了杰夫的好处，小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满，拿出地图和杰夫细心解释着。听着小弟的分析，杰夫微微眯起眼睛，略微思索后，说：“那就你带着兄弟们进去搜，我在外面堵他，量他也没有跟我们火拼的胆。”

　　就这样，在经过散漫且随意的安排后，十二个端着手铳的帮派混混鱼贯进入厂房区。由于今天并不是集市完全开放的日子，这些有能力的商贩干脆统一歇业，来减少人工成本。尽管那些大宗货物都严严实实地锁在厂房里，但仍有不少零零碎碎堆积在墙角，那些都是商人们看不上又觉得卖不出的残次品，这可让这群帮派成员过足了瘾。

　　虽说是分成三路搜查，但厂房区大大小小的路少说也有二十条，真要之分三路，大概率什么都发现不了，还有可能放跑正在逃窜的离和楚筱，所以刚离开杰夫的视线，一直被杰夫欺压的杰古就指挥混混们分散开来。厂房区的路弯弯绕绕，不一会就让混混们失去了方向，杰古预想的阵型也彻底被打乱。

　　“妈的，”杰古狠狠地抽了一口捡来的烟卷，对着身旁的混混抱怨着，“这厂房区怎么这么大，比外面那些摊大多了，又黑又冷，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建个顶，连个灯都不舍得开着，杰夫还把门，就是怂了不敢进来，我呸！”

　　“杰古哥，又不是不知道老大，昨天在酒馆被楚酒鬼那样骂，脸上挂不住自然就要找回场子来，什么生意没谈成，那不都是骗那个肥猪的吗。”同伴一边赔笑，一边划着一根火柴，学着杰古的样子享受起厂房区的残次品来。

　　杰古喷出一口烟柱，烟气在四周弥漫开来，凝久不散。他微微眯起眼来，说：“要我说，那个肥猪也是蠢，杰夫给他找了几个小麻杆就能在他那里吃口饭，他妈的，真想一枪给他崩了。还有杰夫，除了会点拳脚还会啥......”他越说越气，直到一口气骂到杰夫的奶奶，才想起来同伴，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你说说，我要当老大，是不是比杰夫强？”

　　得不到同伴的回应，杰古不耐烦地骂道：“你他妈聋吗，老子问你话你......我草！”他猛地停下脚步，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二狗！二狗你他妈别吓老子！二狗你人呢！”再看后面，哪还有半个人影？只留下半根香烟躺在地上静静燃烧着。杰古赶忙抽出手铳，他哆哆嗦嗦地摸出铅弹，四处不时有带着丝丝寒意的幽风吹来，撩拨着杰古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杰古的腰间背后不住透出冷汗，厂房区有太多太多的鬼怪传说，他端起已经上弹的手铳，又从腰后掏出信号棒，还算刺眼的橘黄色灯光迅速驱散了这条小巷的黑暗。他将信号棒插在松软的泥土中，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然而这并没有驱散恐惧，他又抽出一把匕首，把信号棒挂在脖子上，这才有了些许气力，沿着来路返回。

　　往回走了有两分钟，一双熟悉的靴子在墙角映入眼中。是二狗！杰古急忙向前跑去，信号棒在胸前来回摇晃，路边堆积货物的影子也变换着姿态，像是在追赶逃跑的杰古一般。

　　“二狗！二狗你醒醒！”杰古使劲摇晃着昏迷不醒的二狗，见二狗毫无反应，杰古心一狠，抡起臂膀，狠狠地来回抽了二狗好几个大嘴巴。

　　“嗯......嗯？”一通耳光招呼之下，二狗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着他那浑浊不清的双目，杰古终于放下心，一把丢掉手铳和匕首，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咋了啊，杰古哥。”刚醒来的二狗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他揉揉眼睛，看着杰古失去神采的面孔，“我这是......睡着了？”杰古猛地吸入一口凉气，回过神来，他看着懵圈的二狗，眼神坚定地二狗说：“咱哥俩估计......撞鬼了。没时间和你解释，咱俩快点走，不然信号棒快烧完了。”

　　“不，你哪也不能去。”一柄手铳顶在杰古的脑袋上，二狗看着眼前这个从阴影里冒出来的人，正要去摸藏在贴身衣物里那上好铅弹的手铳，就看到另一柄手铳对准了他。

　　是离！听着背后那略显年轻的声音，杰古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的目的已经被离看破，尽管他还有一柄匕首藏在胸前，但后脑勺上那冰冷的质感和火药独有的刺鼻气息让他不敢妄动。“离！”杰古低声说着，“放了我们俩，我们带你去找杰夫，一切主意都是他出的，杀了他，我让剩下的人认你当老大，杰夫的钱也都是你的！”

　　不料杰古的话并没有引起离的兴趣，离举枪的手没有丝毫动摇，在一阵漫长的沉寂过后，离终于开口，“我没有兴趣做你们的老大，也没有对钱的渴望，”杰古心一紧，差点就要伸手拔刀，“不过......一次性对付十多个人也有点麻烦，说说吧，你要能让我安全出去，我就考虑要不要放了你。”

　　感受到头顶那要命的钢铁渐渐拿开，杰古终于提起胆量扭头看去，看着离那双浊白的眼眸，他的心中充斥着耻辱与不甘，他低眉顺眼地对离笑着：“小兄弟，除了和我合作你还有其他办法吗？在这里开枪，声音那么大，整个厂房区估计都能听到，到时候人一多，拿手铳可没法打赢。”

　　见离举枪的双手有些动摇，杰古又伸出自己双手，说：“你看，你离我好几米远，我又没有武器，要不这样，你把我们俩给捆起来，然后再把那个楚筱带过来，你把我们俩当成人质，咱们四个一起回去。路上遇到别人的话......我来策反他们，怎么样？”

　　听闻此言，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杰古急忙补充道：“我这里就有绳子，现在我就把二狗绑起来，然后你再来绑我，我们俩啥都没有，走不掉的。”杰夫的脸上堆满谄媚，离却没有什么反应，他赶忙把腰间绑着的麻绳取下，准备对二狗下手。

　　砰！一声爆炸打破了周边的沉寂，铅弹打在离身后的墙上，差点划过他的大衣。只听到一个混混大声呼喊着：“他在这！快来人！”杰夫心头一紧，他扭头看去，离的手铳还正对着他，但目光却并未锁定杰夫和二狗。恍惚之间，杰夫看到自己的手铳，它正躺在一米不到的地方。瞬间，杰夫的恐惧转化成了无尽的狂喜，这正是翻盘的好机会！

　　杰夫向手铳猛扑过去，二狗也察觉到了离的分神，他摸出手铳，就在二人正在得意于自己的反应迅速时，却看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高。他们一起在空中打着转，惊恐地看到，对方的头颅已经离开了脖颈，而本应连接头颅和身躯的部位早已血肉模糊。他们奋力扣动着扳机，又在几个旋转之后看到自己的无头之躯。

　　原来这就是死啊。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念头。

　　吹散面前的硝烟，离不慌不忙地拾起二人掉落的武器，小巷外，两道橘黄色的光芒正包夹而来。离深深地吸入夹杂着血腥味的湿冷空气，双目忽然变得清晰，他走出小巷，看着两边正在慌乱装弹的混混，抬手，瞄准。

　　“嘣！”他轻轻吐出肺中的气体，扣动扳机。两边跑来的混混同时摔倒在地上，他们的身躯已经被四散爆开的铅弹打成筛子。离捡起自己的两柄手铳，优雅地装填着铅弹，又是两声暴响，还在抽搐的混混头顶立刻爆开，红的、白的泼了一墙，便再没有动静。

　　离那两柄加装了厚重抑制器的特制手铳在连续的两次射击下不由得过热，丝丝雾气从枪身的每一处空隙散出，如那死神收割时披挂的白纱，盘旋在四周，却又渐渐飘上天空，终究是散去了。离轻轻弹开落在肩上的一滴血珠，拔出匕首，头也不回地一把甩向天空，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闷哼，房顶上的最后一个混混捂着脖子一头栽倒地上，他看着没入脖颈半截的利器，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切开的气管只嗬嗬作响。离一脚踩下刃柄，温热的血液瞬间从大动脉中喷涌而出，洒在两句无头尸体上。

　　十二个......离摸向腰间的铅弹袋，那里还有不少剩余。他捡起血泊中四散的烟卷，仔细挑选出一根还算干净的叼在嘴里，又随意摸出一具尸体身上的火柴，点燃嘴上的劣质烟草。离深深地将香烟抽入肺中，只看见烟卷迅速燃烧着，一眨眼就烧到了过滤棉。

　　自己和一般人不同。这是离在风岩城观察了三天才得出来的结论。在荒漠跋涉十余日，离只是在床上躺了三天就完完全全地恢复了。楚哥见楚筱对离又想法，心中气得牙痒痒，还借着“教拳击”的名义要狠狠教训离。可当楚哥打出直拳后，带出一阵风声的老拳在离的眼中却像是慢动作一般。离只用了短短两秒就完成了侧身、下蹲、拌腿和背摔四个动作，随后楚哥那两百四十斤的身躯便飞出了店铺。

　　等忙完楚哥的这一单生意，就去找家武馆。离在心中暗自想着，又在每具尸体的脖颈处划上两刀后，他终于将手铳塞回枪袋。擦干匕首上的血迹，看着堆积在一起的十二具无名死尸，离不禁发出一声轻笑。比起这些人，他觉得还是沼泽里的水蛭更加难对付一些，毕竟水蛭都开始向不同方向进化，来提高集体狩猎效率，而这群混混连擦伤离都未曾做到。

　　厂房区外，杰夫正抽着他带的最后几根烟卷，四周到处是他随手扔出的烟屁股。“妈的！一群废物！逮个小白脸还要这么久！”在烟卷燃尽的那一刻，杰夫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火气。在他的预想中，离和楚筱应该在第三根烟抽完之前就被绑起来扔到他面前。虽然不能动离，但是楚筱可没人说不能动，杰夫想象着楚筱那已经开始发育的胸脯，再也无法压抑胸中的火气，见四周无人，便干脆脱下半截裤子做起手艺活。

　　“弄死你！楚酒鬼！让你他妈的泼老子一身！等我抓住你闺女，让你个老不死的长长记性！”杰夫的动作正到激烈处，但是肩上挂的连发火枪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他的胳膊，杰夫又撇了一眼四周，再次确认没人后，他一把卸下火枪，干脆闭上眼专心满足兽欲。

　　“弄死你！别让我抓到你！抓到你老子一定......”一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抽搐，杰夫无力地瘫倒在路旁。他摸出几张纸，随意擦了两下身体，正要再叼住一根烟，一道黑影突然从厂房区大道上闪过。

　　“谁！”杰夫瞬间抓起火枪，这种连发枪支只有风岩城最大的武器工坊——沙漠猎手工坊才能生产，而且产量很低。沙漠猎手给它命名叫“催命鬼”，极高的精准度、长射程和能够装填七发弹药的弹仓给予了杰夫莫大的勇气。

　　杰夫端起火枪，他并非有勇无谋之人，对于自己的射击水平，杰夫有清醒的认知，自己与厂房区的距离太远，要想射击，必须等那个黑影出来才有可能命中。“我看到你了！出来！”杰夫又是一声暴喝，“出口只有一个！你藏不了多久！现在出来，老子不杀你！”话虽这么说，他早已把全自动开关打开，准备等来人一进入射程就清空弹仓。

　　在这片凝固的空气中，场面似乎有些滑稽，为了尽快抓起“催命鬼”，杰夫甚至来不及提裤子，此刻，杰夫的下体正因为紧张而缩成一团，与杰夫张扬的外表形成两个极端。尽管有些许羞耻，但杰夫却丝毫不敢弯腰提起裤子，他混迹帮派多年，深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因而只能保持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厂房区里再没传出一点声响。杰夫的臂膀不禁有些酸痛，他暗自嘀咕着，难道是自己刚刚完事，眼睛花了？“都这么久了！也该出来了！”杰夫再次对着寂静的厂房区大声吼道，“看到你了！”砰！砰！杰夫对着大道连开两枪，一只黑猫从大道旁的小巷冲出，直奔杰夫。又是一声枪响，杰夫终于放下火枪，弯腰将裤子提起。

　　他妈的，原来是只猫。杰夫心中暗骂着，他大步向前走去，准备狠狠将黑猫的尸体撕成碎渣。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就在杰夫踏入厂房区外二十米的一刹那，两柄闪着幽光的手铳从一堆垃圾中悄然伸出，反射出的冷锋刺入杰夫的双眸，几乎是同时，他端起“催命鬼”，欲要对着光芒来源倾泻全部火力。然而在一秒后，伴随着三声枪响，杰夫的头颅带着一个可怖的弹孔飞离了身躯。

　　不远处的垃圾堆里，离奋力从中爬出，只见他的左肩处一片血肉模糊。离忍着弹丸摩擦的剧痛，离走到杰夫的尸体旁，撕下一截布条作了简单包扎后，离终于瘫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离终于回复些许力气，他背起杰夫的“催命鬼”，捡起那双目圆睁的头颅，拖着尸体再度迈进厂房区。

　　太阳渐渐逼近地平线，商贩们也正准备收拾货物撤摊，不知是谁从厂房区向外跑去，大声呼喊着：“着火了！里面着火了！”

　　一时间，商贩们乱作一团，而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楚筱推着一箱钢管急匆匆地混入人群，悄然离去。只不过在那木箱的底部，默默渗出一片血红，又迅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