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幕后老板并没有喜欢出现在人群面前听他人称赞奉承的兴趣,事实上那片无人能够踏足的禁区才是司徒恒最喜欢待着的地方,因为他并不喜欢和那些所谓非富即贵的乘客打交道,也不喜欢他们那充满腐烂气味的热闹。
所以即使是来过这艘巨轮的老顾客,很多也只见过他一面,或者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机会,甚至有些人即使见到了他的出现,也无法知晓他就是这艘巨轮的主人。
不过其实就算是这艘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了解自己的老板。
因为司徒恒来历不明,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何拥有这么可怕的财力能够买下这艘巨轮并且将其改造成这副模样,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每年都会让这艘巨轮在北冰极地域或是克什米奇无人区周边进行一次这样特殊的航行。
很多人会猜测他是否在这片区域等待寻找着什么东西,但却也从没人敢出言询问,便也得不到确定的答案。
干得长久的老手下都知道司徒恒是个有能力又充满秘密的人,有时的本事甚至能强到好像足以一手遮天,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探查他真实的身份,所以时至今日能够留在这里的人,多少都知晓他有自己的秘密却从未把他当成老板以外的人物。
因为很多和司徒恒相处久了的老手下都只知道一条道理,如果想要平安的在老板的手下长久的干下去,那么不问多余的话做好自己的事才是最好的办法。
司徒恒很满意能够留在他身边的那些聪明人的觉悟,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步入他的私人领域,因为他从不信任任何人。
因为司徒恒的另一个身份,确实并不是适合在不相干之人袒露的秘密,他并非是突然出现在此普通放弃了一切只想疯狂一把的暴发户,他所做的一切充满野心也有着细数不清的渊源,而他的背后,还有着一个庞大的组织。
而司徒恒,是名为“弑”的隐秘组织中权位最高的高层之一。
有时他常会需要处理一些不能被外人所知晓的事情,所以这艘巨轮之上才会有除了他以外无人能够踏足的禁域,此时的工作也正是与此有关的机密。
能够重新远离那些令他烦厌的人群和喧闹,对司徒恒而言本该是一件值得舒缓心情的事情,但是此刻无论如何他的心情都无法有半分好转,因为接下来他要去做的工作和要听到的消息不会是能够让他高兴的事。
在某个的遥远海岸,一场他们与敌手的对峙已经结束,而这一次的对峙,他们是棋局之上的败手。
他此行要进行的工作,就是听负责了这次行动计划的失败者汇报信息和工作。
有哪个上司喜欢听下属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呢?更别说是本就对常人没有什么耐心的司徒恒,但是那个名为猄的落败者却说无论如何都要对他进行这次会面通报,对方信誓旦旦的言说自己发现了他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司徒恒对于这样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波澜,因为他曾在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存在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逝去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感兴趣的东西,也从来都觉得一切都令人烦闷而索然无味,今天他会答应猄的会面请求,纯粹只是因为他觉得他需要知道自己进行了那么多投资的任务是如何失败的。
因为对司徒恒而言这并算不上正式的工作会谈,所以他没有去那间平日里遇上重要会谈或者秘密联络时需要使用的工作室,而是回到了与自己那间总统套房配套的个人休息室,他打开全息通讯投影频道的时候,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狼狈半跪在地,神色里却带着迫切与怒光的男人。
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这个在不久前还曾有几分意气风发充满了自负气息的男人此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左臂,气质也浑然一变变得有些畏畏缩缩,好像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在那片海底留下的恐惧,满身的血污和伤痕没有一处不在证明他经历了一场恶战。
猄的遭遇应该不能仅用惨字来形容,司徒恒虽然知道这场棋局是他们失败,但也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惨状,因为猄虽然并不算是什么很出色的人才,但也并非完全的废物,能够把他伤成这样的人不容小觑。
司徒恒虽然一直处于遥远的北冰极海域,但是他也一直在关注着那场发生在普尔其斯的风王争夺之战,他知晓很多那场争夺战的动向,但据他所知,库格国和全联邦虽然派出了很多兵力和武器封锁那片区域,其实真正去到了那片海底的只有寥寥五人。
而风王特顿瑞斯,更是因为雷王索托尔斯出现的缘故,在对方的杀手锏武器下落之前就已经陨落了。
“好久不见,司徒恒大人。在开口向您汇报之前,我首先对这次任务的失败表示忏悔和遗憾,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司徒恒听着他的话眯起眼,接着收回了落在通讯影像上的目光,从一旁的桌台上拿起并拧开了一瓶有些年份的高档红酒,他将那倾流而出的深红色液体倒入酒杯之内,整个屋子里沉默得有些可怖。
直到他举起那个酒杯轻抿了一口,才冷笑着打破了那份沉默:
“如果你早这般有自知之明,或许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猄低垂着头安静了一会,又接着道:“我知道是我辜负了同僚的信任和期待,其实如果不是旗本和铎图他们的帮助我可能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还有在那片区域里负责处理那片遗迹的人,如果不是他们利用异傀拖住了那些麻烦家伙的脚步,我可能面对更加棘手的场景,是我的失误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司徒恒听到这里握着酒杯微倾的手略微一停顿,低声说:
“你是来和我忏悔的吗?原谅你是你们所谓主神的职责,而不是我,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送你去见他。”
“司徒大人误会了,我知道我的罪该万死,我此刻还苟延残喘的留在这里,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事,那些情报现在是我唯一的价值。”
猄神色一凛,语音忽然提高了几分:
“您知道索托尔斯出现在普尔其斯了对吧?当年所谓失去了踪迹的先王其实就落在库格国手里。而索托尔斯出现在那里并非意外,那是库格国的有意为之,他们有着比我们更为优秀的容器。”
“我知道这件事。”司徒恒出口,轻轻摇晃自己手中的红酒杯,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的神色。“当年他们也为此牺牲了大量的实验品,取得了成功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猄预料到了司徒恒无动于衷的反应,但他还有更加重要的消息放在后面。
“那个容器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风王的巢穴里阻拦了我行动的就是他。当然,只是这样的消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孩子长着一张和您相似的脸。而且除了是古王的容器以外,他还拥有着空间质的能力....”
“我听闻司徒恒大人在库格国曾经有过一个子嗣...您觉得那个容器是什么人?”
果不其然猄这话一出司徒恒的反应突变,他终于回头正眼看了半跪在地的猄一眼,细细咀嚼猄出口的话,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十六七岁的年纪,相似的面孔,空间质...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无论是谁都能联想到一些东西。
休息室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有些昏暗的投影灯光扩散落入房间的暗角里,墙壁上铺盖着金边的画框在昏暗的微光下反射出丝丝银光,司徒恒忽然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迈步走到了房间内的船舱窗前,眺望窗外在浓雾笼罩之下的广阔冰原。
沉默在休息室里持续了良久,直到猄心中开始出现几分动摇之际,司徒恒才终于开口,低声问出了一句话:
“他叫什么名字?”
猄回神一怔,紧接又着马上出口回应道:
“司徒夜深。”
“原来如此,是因为他放过了你你才能回到这里来的吧?他希望你能给我们通报消息,看来他对我们的组织很感兴趣。”司徒恒出乎意料的轻笑了起来,转回身又一次看向了影像之中仍旧跪靠在地的猄,又说:
“足够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不过是丢失了风王的切片而已,即使被他们带走的是‘核心’,也不过是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作用的残次品。”
“你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由我来审判,不过我会记住你的消息,我会给出应有的回报的。”
猄终于等到了自己期待的话语,他难掩激动的低垂下头出口应道:
“多谢司徒恒大人。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此告退了。”
猄的话语音落,房中的通讯影像也随之被骤然掐断,司徒恒回头望了那片已经不再有人影所在的空处一眼,迈步走向了休息室外自己的房间。
脱离那片昏暗的休息室,步入金光照散的旷阔厅房,司徒恒直步走向了那面只悬挂着一张壁画的空墙,接着他停步于那张壁画之前,目光落在壁画中黑发黑眸的女人身上。
“原来他还活着...他真的成为了唯一的成功品...玥,当初你隐瞒我的实验为的就是这种事情吗?”
他那般自言自语,伸手轻触那张栩栩如生的壁画,画中的女人脸上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温暖笑意,但触及他指尖的却只有万分冰凉的金属温度。这么多年以来他每天都会做这样的事情,望着已故亡妻的壁画或是照片安静的回忆有关于她的一切,但是这样的行为并不能温暖他半分,因为从司徒玥死去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上能够点燃他心中火焰的事物就已经不复存在。
如今听到猄口中的消息,反倒是感觉重新发现了什么她曾留下的痕迹。
“司徒夜深...夜深...夜深...你给他取了这样的名字啊。”
司徒恒忽然闭上了眼,又轻声喃喃起来。
明明他记得过去司徒玥曾经笑着对他说过,如果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希望能够给他们的孩子取一个听起来就很温暖的名字,因为那样就好像是送给那孩子的祝福,让他知道不管怎样这世上都有人爱着他,希望他无论走上什么样的路会有光相伴。
可是如今他们的儿子名叫司徒夜深,这样的名字在司徒恒的耳里听起来就像是神明的弃子,好像希望他被隐匿在最深的黑暗之中,不会有任何光芒和温暖能够到达那里。
看来这个孩子也未能得到母亲的祝福,就好像没有人期待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司徒恒其实也曾见过司徒夜深,而那个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婴儿还未有名字,只是一个脆弱无比的弱小生命。
如今他变成什么模样了?
司徒恒在心里如此自言自语,后退几步在靠椅上坐了下来,而当他再一次抬眼对上壁画中司徒玥那双无比灵动漂亮的黑色眼睛时,忽而心中一颤,没来的理由的觉得房间里有些冰凉。
虽然暖气运作的声音明明还在作响,但司徒恒却无法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只是觉得心中本就一直空空荡荡的那一片忽然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慢慢垂下眼,落到了自己的双手上,空荡的心脏带着略微的刺痛感在他的胸腔中缓慢跳动,而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似乎又一次在脑中悄无声息的开始缓缓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