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古老的宫殿里,回荡着一曲不知何处传来的悠扬歌谣。
司徒夜深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穿行在长廊里,看着身周四处破损的石英顶柱如碎石般散落,听着这座显得陈旧破败的宫殿里脚步声清晰回响。
这条只有他一个人在其中穿行的长廊里,四下都是被鲜红血水浸染淹没的痕迹,他所前进的每一步都踏足在那些铺满了整条走道的血水之中,他的步子在其中抬起又落,翻溅起许些粘稠的血滴又在血水中央留下丝丝涟漪。
这座破旧得宛如遗迹一般的长廊顶上处处是大大小小的空洞,抬眼便能从那些地方望见外面大片漆黑的天空,这里的夜晚没有星星,空中只悬挂着一轮血红色的月亮,那轮看似和这片宫殿似乎万般相近的月亮遮掩了近乎半边的天色,表面泛着血色的诡异红光。
这是条陌生的长廊,司徒夜深从未来过这里,可他却知道它会通向什么地方。
这条漫长走廊的尽头是宽阔的宫殿正堂,有孩子会坐在那里的王座之上吟诵古老的经文,漆黑的怪物会围绕在他的身旁低声吟唱。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道这样的答案,就如同他不知为何自己会独自一人在这条长廊漫步一样。
他回头目光轻扫,望见身后自己走过的道路一路延伸至看不见任何光亮的黑暗里,其实这条长廊的前后都是如此,长廊的两边都望不到尽头,也望不清长廊之外看似近在眼前却模糊不清的光景,但这条长廊中却一直吹刮着丝丝带着寒意的凉风。
长廊的两边都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其中有魔鬼在欢愉热切的歌唱,等待着走入地狱的来人。
耳边的歌声和吟唱声越来越响,夜深就知道自己在离长廊的尽头越来越近,四周的景象却还是与之前一般单调而千篇一律,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好像他已经走了上千年,却一直没能到达自己想到的终点。
可是他去那里又是想做什么呢,他已经遗忘了,他只知道自己不会在这条长廊里停下脚步。
他行走在那样的血水里,却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色礼服和被打磨得有些发亮的皮鞋,手中还握着一朵盛放的白花,好像他要去参加一场葬礼。
他的一尘不染在这条一切都显得很破旧的长廊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是他自己却觉得无比诡异的契合,他无法从这条长廊里离开,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应该一直往前走,走到那个自己从未抵达过的终点,但他却不清楚心底的声音是不是自己,又从何而来。
这条道路太长了,千百年间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他以外的人踏足这里,孤寂得像在时空的夹缝中,但地上蔓延的血水却都是新鲜的,那些新鲜的血水在血红色的月光下反射出更为诡异的猩红色,弥漫着丝丝的腥臭味。
他在这里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变得有些疲倦,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行走在这样孤寂的长廊里,他的心底不由也会缓缓漫延出那曾被他藏在最深处的孤独。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走过这条路,但是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他却已经记不得了。
终于他心底的疲倦到了某个顶点,他想要停歇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进,但当他垂眼去望地面上的血水,想要停下步子之际,却忽然发觉血水里倒映着一双金色的瞳眸。
那是谁?
他皱起眉来,看着血水之中与自己相对的那个少年。
血水中的少年倒映出的是自己的脸,可是看起来却那么陌生。
他终于因此彻底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而就在他停在原地的那一刹那,他手中一直攥着的那朵白花却蓦然落地,落入脚下的血水中被浸染得鲜红,白花落地之处掀起了血水表面的层层涟漪,他静默的望着血水之中自己的面孔在那一波又一波涟漪的荡漾下渐渐幻化,变成了一个面带稚气的男孩。
男孩和他一样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眸,却不似他那般明亮,只是泛着灰暗的暗金色。
“为什么要停下脚步呢?”
血水之中的男孩那么轻声发问,声音却好像就附在他的耳畔响起,他不由为之转头侧目,却没有望见任何人的身影。
那朵落地的白花还躺在地上,花上的红色还在浸染蔓延,长廊里依旧刮着凉风,可是忽而又变得有些刺骨。
“你不是要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男孩的声音那么又响,一直回荡在这条长廊里的悠扬歌声和低吟却随着这句话响起戛然而止。
司徒夜深略微一怔,脑海里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蓦然炸开,剧烈的疼痛感从脑海深处传来,与此同时他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扭曲变换,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错杂而昏乱。
怪物的咆哮声,硬物的撞击刮擦声,剧烈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这一切交织在他的耳侧如同雷鸣般尖锐而刺耳,他的耳膜和大脑一般如同被什么东西撕扯一般剧烈疼痛着,但眼前原本光怪陆离而又模糊撕裂的景象却渐渐变得清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那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长廊,站在了一座宽敞寂静得可怕而又无比陈旧破碎的宫殿里,他站在宫殿之中唯一的王座面前,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无比震撼。
那个和他相似的男孩在他面前,被黑色的利刃刺穿心脏钉死在那破旧的王座上,鲜红的热血在他身下流淌,那些鲜血从王座之上蔓延,好像是没有尽头那般流淌延伸向宫殿的厅堂之外。
男孩还是穿着那身带着血色的白衣,只是此时的白衣变成了血衣的模样,他看起来就如同血水中的倒影那般,只不过更加奄奄一息,那几乎布落在他身上每一处的鲜红色更加刺眼。
男孩嘴角不断有浓血从中滑落,可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倒映出了司徒夜深的影子。
男孩伸出手,像是要拥抱面前十七八岁的少年。
而司徒夜深站在原地,看着男孩的面容略微一动,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那朵白花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但手里的白花没有被血水侵染的痕迹,还是那么干净而一尘不染。
可他的另一只手却握着那把黑色利刃的刀柄,温热的鲜血溅染到了他的手指与黑色礼服之上,在洒落殿堂之中的血色月光下反射着暗光。
他忽然松开了手,垂眼看向自己满是血色的掌心,接着又抬头,看着眼前男孩那张笑脸略微发愣,接着他那只被血色浸染的左手本能的抬起,伸手像是想去轻触男孩的脸颊。
而他另一手中的白花又落,准确无误的掉入了男孩的怀中,这一次同样是落入鲜红刺眼的血水上,但它却没有受到一丝血色的浸染,成了男孩身上唯一一抹明亮的色彩。
心里忽然涌上来铺天盖地的悲伤,有湿热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但司徒夜深却不知自己心底那般悲怆的痛楚从何而来。
他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出于本能的接近王座之上的那个男孩,侧过那柄插在男孩心脏处的黑色刀刃将男孩拥入了怀中,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里一点点燃起了金色的亮光。
“别难过啦。”被他拥入怀中的男孩又一次轻声开口,“反正这一切终有一日会被你遗忘不是么我们只是走向了被选择好的结局,我不为此后悔,你也应该这样。”
“而且杀死我的不正是你吗?不过其实是你,也不是你。”
男孩口中诉说着司徒夜深无法听懂的话,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应答那些话语,却唯独不愿放开拥抱男孩的手。
但男孩却只是在他的怀中气息渐渐消弭,或许是因为男孩已经在此处等待了太久,久到他徘徊上千年才找到那条通道的尽头,此时与他拥抱男孩好像就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
但他叹息般的低语却还在司徒夜深的耳侧缓缓回响,像是在最后的时刻也要为对方留下些什么秘密。
“他要回来了。”
“如果这一次,你不想再像过去那样变得一无所有的话,就让他成为你的影子。”
“然后把他曾从你这里夺走的一切...亲手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