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亲爱的,我想你,我想你想得不能自己!啊哈哈哈哈、、”
那个“东西”一个跟头翻了下来,张大双臂正立在金有钱的面前,他穿着私人定制的衣服,戴着名家手工打磨的纯金手表,脚上是是“上流男士”最新推出的“澳康达”,脸上挂着虚浮的笑,体面,优雅,疯癫,比起地上染成血人的金有钱,他好似还要更加真实几分。
“啊?宝贝,怎么不说话?”那个“东西”不顾金有钱全身的血污,微微挑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在他脸上“啪啪”拍了两下。
“来,叫唤两声。”
金有钱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那东西见他盯着自己,顿时羞涩地大叫一声:“哎呀,讨厌,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松开金有钱,捂着自己的脸缓缓后退,嘴里不断地嘟囔着:“不行,都怪我,我实在是太帅了,太帅了没有办法啊。”
“哦,帅,太帅了,实在是太~帅了——”
他反手抱住自己开始扭动,嘴里还在兴奋地嘟囔,失调的声音比用指甲抓挠黑板还要更加的恶心,层层叠叠上下起伏,直让人反胃。
“砰!”
突兀的枪声响起。
“……啊?”
金有钱举着枪对准了那东西,一缕硝烟从枪口上升起。
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在怪物的指缝间翻了一下,他看着金有钱举枪,看着一颗带着血丝的弹头正死死地抵在他的手背之上。
让他手上的毛发微微弯曲了一点点。
“调皮。”
他伸手捏下子弹,像是捏住一颗弹珠,用中指和大拇指抵住对准了金有钱,做出了“弹”的手势。
子弹在下一秒直接消失了,不可视的轨迹瞬间便贯穿了金有钱,他的右手和枪一齐粉碎,一个碗口大的洞开在了他的右腹,血肉和内脏当即流了出来。
“!!!”
金有钱“噗”地喷了一口血,用断手颤颤巍巍地捂住自己的伤口,无力地俯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
“过分,太过分了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那个东西悲伤地叹息着,缓步走到金有钱身后,一脚踩住了他的右脚,碾动。
“咔嚓,咔嚓,咔嚓……”
在骨裂的声响中,那个东西伤心地说道:“我明明待你这么诚心,你怎么能攻击我呢,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我承认,我一开始有派出小可爱狙杀你,但在发现你不会死之后我不是一直都没有再伤害你了吗?”
“虽然也有别人的功劳,但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给你开绿灯啊,我甚至还派了不少玩具去接你,啊,虽然都被杀掉了。”
他抬脚看看,金有钱的脚腕已经粘在了地上,大概是无法使用了。
他又踩住金有钱的另一只脚,慢条斯理地碾磨着,细细倾听。
“咔嚓,咔嚓,咔嚓……”
“嗯,好听,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他赞叹道。
“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套用我看过的一句话,我就像本能地追着汽车跑的狗一样,完全没想过追上之后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看,这里的大家伙都叫我‘神’,但我其实不是神,我只是闲得无聊在玩角色扮演罢了,我和神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就像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杀掉你。”
“啊不不别误会,我可是很爱你的,我怎么舍得杀掉你呢?只是我更想离开这里,如果杀掉你就能离开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嗯?怎么不说话?”
他收了脚,像螃蟹一样“哒哒哒,哒哒哒”横着转了一圈转到金有钱面前,“刷”地一下蹲了下来,温柔的将金有钱的头捧起,用脸颊一脸深情地磨蹭起来。
“不要不说话啊亲爱的,我等你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等到你,你却不说话,你这样让我很伤心啊。”
“你再不说话我就掐死你了哦。”
他的右手悄然爬上金有钱的脖颈,缓缓收束,五指一点点陷进金有钱的脖子,发出轻轻的“噗啦”和“咔滋”的声音。
动脉和气管被死死地掐住,金有钱不由翻起白眼,牙关紧紧地扣在一起。
“嗯……”
“嗯嗯!悦耳。”
为什么?金有钱想到。
他看着怪物脸上自己的脸,神情恍惚,隐约间整个世界好像都摇晃了起来,一点点幻听泛起。
“¥@……!%……%@#……怪物!!!”
“……死……啊!去死啊!!!”
“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就一切都好了!!!”
为什么啊?
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一滴泪水突然流了下来。
那滴泪水映入那个怪物的眼睛,像是落入了腐臭的沼泽。
“哭了?哭了。哈哈,居然哭了,老大不小的居然就这么哭了?!”
他松开了掐着金有钱脖子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头,脸上还带着极度混乱扭他扑曲的笑容,腾一下翻倒在地,开始恶心地扭动了起来。
“不行啊,不行啊,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太坏了,太坏了,我实在是太坏了,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啊,不行……不行!呜呜呜呜呜呜。”
笑着笑着,他突然又哭了起来,把脸埋在地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肩膀还止不住地一抽一抽,看起来十分地悲伤。
金有钱再次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腹部,嘴里不住地喘息,眼神里一片混沌。
一丝一缕细小的灰色雾气,在这里悄悄地弥漫了起来,而那个东西仍把自己埋在地里自顾自地大哭,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又要死去吗?”
似有似无,如虚似幻的低语在他的耳边响起,金有钱抬起脖子,目无焦距地看着那个不再哭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什么东西”,一丝丝一丝丝幻听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就像是以往他迷茫的每一次。
“一次次。”
“一次次。”
“一次次一次次一次次。”
怪物摇晃着身体,一语不发地向金有钱挪过来,不像是人类,更像是一具尸体,沉默,冰冷,仿若死亡。
“为什么呢?为什么又是我呢?凭什么又是我呢?”
“破坏我的生活!挤压我的世界!把我的一切都夺走!”
“你们凭什么?!”
“连只是把我放在一边都不可以吗?!”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你们这群该死的臭虫啊啊啊啊啊啊啊!”
“凭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累啊。”金有钱喃喃道。
“啊?”怪物叫了一声,俯下身手比在耳边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手势。
“我累了,咳咳咳,我累了,放过我吧,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放过我,请放过我。”
“傻瓜,你在向谁道歉呢。”他叹了一口气,但金有钱充耳不闻,只是断断续续地,低低地道歉。
“为了谁,为了什么,所求为何。”他直起身,摊开双手,做出了拥抱天空的姿势,叹道,“人类总是充满欲望,生无长物地来,满身污秽地滚过,再化为一捧灰,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你又为什么想做人呢?”
他又低下身子将金有钱抱了起来,像是抱着易碎的艺术品,又像是抱着深爱的恋人。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杀了你吧。”
他的双臂猛然用力,伴随着骨碎的可怕声响齐根陷入了金有钱的身体,右臂更是按在脊柱骨上,手直接陷入了金有钱的后脑。
“滴——————”
那病人死去时透人心扉的长鸣在金有钱耳边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见病床上那个苍白的女子,安祥地死去。
好像终于摆脱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
忽地,那个怪物停下了,他缓缓松开了金有钱,任由其倒在地上。
“?”
他一步步后退,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腹部,那里插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
但,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应该啊,这不合理啊,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看都不合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匕首“当啷”一下掉在地上,他的伤口忽地突了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顶在下面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剧烈地惨叫着,整个身体像是折断一样弯折,肚皮死死地突向什么都看不见的昏暗的虚假的天空,全身的皮肤都被拉扯变形。
“噗。”
一只眼球破开肚皮钻了出来,左右一转,轰然爆开肚皮,最后大脑飞了出来,吧唧一下掉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
那个怪物被掏空了,只剩下披着人皮的骨架轻轻巧巧地倒在地上,脸部慢慢发生变化,脱离了金有钱的形状,连眼眶也消失了,整张脸一片平坦。
无面,这才是他真正的样貌,此前的不过是一张假脸。
“神……神啊。”
那边落在大脑边上的声带这时突然震动起来,发出模糊的,恶心的,几乎无法辨认,但金有钱确实听懂了的声音。
“请、请赐我、永恒的死亡……”
“……”
灰雾在一刹那汹涌而出,转眼间便将金有钱席卷入内,黑暗,血,肉,内脏化为一副不可描述的可怖画作映入他的眼中,旋转着落入最深处。
一切都好像化作一个混乱无比的漩涡,无尽的深沉,无尽的深沉,利刃触手血肉哀嚎死亡,阴影中的尸块不断堆积不断堆积,连绵的血山一直蔓延到天穹,无数的尸体挥舞着或完整或残缺的双臂,沉入了无尽的黑海。
“哗——”
灰色的雾弥漫,倾盆的雨泼洒而下,黑暗,而冰冷入骨。
金有钱麻木地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做什么。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感慨的声音响了起来:“真是可怕。”
二男捂着腹部,一瘸一拐地走到近前,低头看着金有钱。
“真是可怕,不是吗?”
“你这该死的怪物。”
“怪……物?”金有钱失神地喃喃道。
“对,怪物,令人恐惧的怪物。”
“我……是人……”
二男问道:“哪里。”
“……”金有钱没能回答。
二男顿时无法克制地冷笑了起来,他冰冷地说道:“你是谁?”
“你在哪?”
“你要做什么?”
没有回应传来,当然,他也不需要回应。
二男继续冷笑道:“我们没有你的身份档案,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你从何而来,没有人知晓你的过去,你没有银行账户,没有身份证明,甚至……没有吃过饭,排过泻。”
“……但是我知道哦。”
“!”第一次,金有钱恐惧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二男。
“哈哈,哈哈哈。”他低低地笑着,蹲了下来。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和局长,找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难以置信的久,终于,终于找到了。”
“不,等等。”金有钱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腕,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别说,求求你别说。”
“就在上面。”他伸手指着头顶上方,“就在小区里,就在你那所谓姑姑的家里,就在那二楼。”
“除了你姑姑和表哥之外的,第三个房间。”
没错,二楼,当然不止两个房间,除了两个卧室,一间浴室之外,还有被忽视的第三个房间。
“杂物间,就在那个被当作杂物间的,曾经的卧室的角落里的,一个木架下面的罐子里。”
“你就在那里!”他指着呆滞的金有钱,面目扭曲地吼道,“那一具男童的干尸!!”
“你早已死了!就在来到那栋房子的第三个晚上,被你的姑姑亲手杀死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金有钱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咔”一下碎了。
只是一瞬间,他的心“呼”地下沉,然后”啪唧一下断裂掉落。
……他想起来了。
“你没有名字。”二男继续说道,“你的父母根本就没有给你名字,他们害怕你,恐惧你,在一场车祸后,你父亲死去,母亲将你送给姑姑后也后一步死亡,只有你,毫发无伤。”
是的。
“你的姑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害怕了,只是三天,她就掐死了你。”
是的。
“这一切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这怪物!”
是……的。
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过往如潮水般上涨,将金有钱彻底地吞没。
他是怪物,当之无愧的怪物。
他想起了自己不愿回想起的一切。
出生的第一眼,他看着父母的那份平静的目光。
被父母躲避恐惧时,那平静的目光。
卡车迎面碾中父亲时,那平静的目光。
母亲死在床上时,那平静的目光。
被姑姑掐住脖子,怒吼着去死时,那平静的目光。
他就像是一直活在不同于此世的另一个世界,哪怕在死后,他也仍自顾自地生活,自顾自地忽视着一切的不正常。
直到姑姑当着他的面变成怪物,挥爪砍下的那一刻,错误的逻辑终于无法自洽了。
也是那一刻,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断了。
这个怪物,他,拉扯着时间让一切回到正常的样子,直到他的生活再次崩坏。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无法计数的漫长时光,此刻终于无法再忽视了。
“已经够了吧。”二男看着金有钱说道。
这是多少年,多少次死亡?
“怪物……?”
多少次死亡?多少次死亡?多少次死亡?
“我是个……怪物?”
他只是不想面对这一切。
“为什么是我?”他问道,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我明明早就一无所有了,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是个怪物?”
他真的一无所有,连名字也没有,连生命也没有,最后连留给自己的欺骗也没有了。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为什么这颗非人的心会如此疼痛。为什么没有人给他留下一点余地,一点点的空间。
已经够了,彻彻底底地够了,这漫长的漫长的自我囚禁该结束了。
“当啷。”一柄血迹斑斑的匕首被踢到眼前。
好了。
金有钱无神地捡起匕首,翻转,轻轻对准了咽喉。
太好了。
“你是这样选择的吗?”那如虚似幻的声音问道。
这样就好了,真的好了,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请把我最后的存在也收走吧。
请放过我吧。
“是吗……”那个声音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也好,一切如你所愿。”
“我最爱的,最宝贵的,最痛苦的,最可怜的,最软弱的,最微薄的……人性啊。”
“请……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