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未有响动,慕苾苾讲完后环视着众人。武曌略仰着头,目光空洞,貌似在神游太虚;皇帝李显张圆了嘴,目光呆滞,惊诧得未回过神;武承嗣半眯着三角眼,目光飘忽,不知在想甚么;狄仁杰略低着小圆胖脑袋,蹙着眉头,似乎在求解甚么难题;宗楚客仰着头,抿着嘴,像在回味咀嚼着这些奇闻信息;李多祚的眯眯眼瞧着苾苾,但又目光游离,仿若在察看苾苾的身材。苾苾趁机端详一番众人。武曌脸面丰腴,已有双重下巴,玉色肌肤,五官确实秀丽,毕竟曾艳冠皇宫,身量亦不低、约有一米七;李显面目有几分秀气,肤色偏白,身板略显单薄,缺少阳刚之气;李多祚那大盘子脸、眯缝眼,苾苾不想多看,只是这家伙目光老往我胸部以下梭巡,几个意思呀?难道此人是个大玻璃?狄仁杰一脸慈祥和蔼面相,推想其年轻时也有几分俊朗滴,苾苾望着此千古大名人,心内一阵慰怀、平静,想此不大的脑袋却满富着智慧,不禁翘起嘴角微笑起来。瞧向武承嗣之时,忽然打了个寒颤,一道毒蛇般的目光交触而来,原来这厮也正打量着慕苾苾,让苾苾一阵不适。
“慕校尉,这世上真有神仙麽?”还是武曌打破沉默,喃喃问。苾苾拱手答道:“回天后,这世上并无神仙、绝对没有神仙,但是…”此言一出,众大臣纷纷疑惑地盯向他,武曌也“噢”了一声。苾苾微笑着续道:“这世上确实没有,但这宇宙中有。也即是说这大地上没有神仙,天上却有神仙。天上已经不能用这世界来称呼了。”还举着食指朝上指了指。顿了顿,又假装叹口气,道:“微臣去过的兴许只是初级神仙界,那里的初级神仙也在追寻探索天神的踪迹,探究是否是天神创造了他们。”狄仁杰饶有兴趣地呵呵笑问:“神仙也在深究他们自己的来源?神仙也在寻访天神?这说法倒是新鲜哩!”武曌也附和道:“神仙也探究神创之说,确实头一回听闻。发人深思呐!”
“毒蛇眼”武承嗣迈向前,开话发问:“既然慕校尉言之凿凿,那麽本相想请问一个千古难题,不知神仙界可否有答案。”苾苾略微垂头,避掉这毒蛇般锐利的目光,拱手言道相爷请指教。武承嗣问:“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单手支颐的皇帝李显也不禁正襟端坐起来,道:“这是个好问题,朕也想知道哩。”老毒蛇,竟然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难题,故意刁难我,看来此武曌娘家人不是棒槌咯,那麽他必定是恶霸了。苾苾心内一阵问候他祖宗之后,言道:“回相爷,此问题应改为是先有卵、还是先有卵生动物,才更为恰当。因为现有鸟类动物都是6500万年前的卵生动物逐渐慢慢进化而来。此事牵涉到是相信神创论还是相信进化论了,进化论者认为没有生命的无机物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聚合成了卵,又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孵化出来卵生动物。”苾苾顿了顿,瞧见众人疑虑重重的神色,尤其是听到6500万年这一骇人听闻的纪年数字之时,心知大家伙儿可能在鄙夷这小子口无遮拦、夸夸其谈。又续道:“但是小子到过的神仙界,那里的考古发现却证实了多种多样的生物是在某一时期突然迸发产生的,且发现进化是极其极其缓慢的,时间上无法解释。因此肯定神创论更可信,故而答案是先有卵生动物、后有卵。小子回答完毕。”厅内一片“噢噢”声,作恍然大悟状。武曌似乎抓住了要点,追问:“然则他们考古研究这般了得?几千万年前都可考证出来?”苾苾点点头,道:“确实神乎奇技。其间涉及极其深奥幽微的技术手段,恕微臣鲁钝,并未学到此种本领。微臣只学得一身医术以及些许初级理论知识。”碳元素测年、复杂的地质学,这些老子就不提了,提了也白搭,更添麻烦。
一直缄默的宗楚客也出班发问了,未语先笑,笑吟吟地道:“本官也有问题想请教慕校尉。请问这人性是性本善呢、还是性本恶呢?”又一个故意刁难老子的杂毛!苾苾暗啐。男人总是笑眯眯,不是好东西!还是俗话讲得通透呀。
“此问题最核心、最重要的不是善恶两字,而在于这个本字。本字若是理解成本来、最初之意,那麽就应是性本善了,初生的婴孩甚么都不知,最是天真幼稚,又怎会有恶意?但若是理解为基本的、天然属性之意,那便应是性本恶了。需知人性的第一性就是趋利避害,自然而然地就自私自利了,当然会变得恶了,因为资源都是有限的,为抢占有限资源又岂能不恶?”慕苾苾语速加快了,颇有些不耐烦。狄仁杰率先拊掌笑赞道:“精彩!精彩!真是英雄出少年呀!慕公子此番论断甚是精辟,老夫佩服。”苾苾一阵愉悦,贱笑兮兮朝狄仁杰拱手道:“过誉了,过誉了。”聪明人就是脑筋转得快,闪亮言论霎时便分辨出来,能得狄大神探赞美,不容易呀,心里乐滋滋、大舒畅。台上的大棒槌李显还是皱眉思索哩,也不知他能否品出甚么来。
武曌似乎亦察觉到苾苾的不耐烦意,温言道:“慕卿家今日思辩出众,果然不负走一遭神仙界。此前太医署联名奏请创立军医学校,断言若是有医护兵随行大军,战时伤亡至少可减少三成。这是大功德的事,本后应允了,便由你全权负责此事。回去后拟定一份疏略纲要,数日后本后会遣红屏去取。退朝吧。”众臣应诺散去。
红屏送慕苾苾出宫,笑道你小子行啊,不卑不亢、对答如流。苾苾道:“哪里哪里!姐姐过奖。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帮衬小弟。”至下马桥才止,临别时红屏又索要两瓶香水,说现手里两瓶先与天后用,到时去慕府时再拿两瓶。苾苾点点头。
小卓小赵早已察觉少主归来了,请苾苾上马车,说道少爷怎去了这许久,俺俩人都饿肚了。苾苾望望天,估摸着都下午两点了,上朝时约是早八点,站着叭叭叭讲了那麽久,真是累了。倚坐于车架上,喊道:“少爷我也饿呀。累坏了,站着给那帮土包子讲了这么久。卓三、赵大牛,来帮我捏捏膝盖和腿肚。”小卓小赵俱是十五岁的少年,比慕苾苾只大两岁许,少年心性,很投苾苾的脾性,俩人在少爷跟前亦无甚约束,很狗腿地蹲下替苾苾捏腿肚。
“我说你俩怎麽就起了这麽老土的名字,卓三就算了,毕竟老卓没念过多少书。你赵大牛呢,这…你叔父不是念过书、有点学问吗?”苾苾嘴碎碎。小赵道:“俺叔叔讲叫大牛没甚么不好,大牛力气大,又憨厚又能耕田呢!”
“给你俩改个名字,怎样?卓三就叫卓一航,卓一航乃是一位大侠客的名字哦。赵大牛呢就叫赵匡义,匡扶社稷之匡,正义之义。如何?”苾苾一下来了恶趣味,言罢俯身用小树枝在泥土地将俩名字写出。小卓眼含热光,念叨着“大侠客…大侠客…”小赵双手抱胸,道:“匡扶社稷…伸张正义…好名字,就听少爷的。多谢少爷赐名。”苾苾拍拍俩人肩头,说就这麽定了,回头你俩写信告知于你们父母。
马车出了望仙门,苾苾也坐于车架上,便于观赏宫墙与皇宫南门外的世态。没看一会,便有一群人围上来。却是崔知章、古进阙、古昭阳、李铁等几人,另有几位青年人,苾苾不识,还有一名四五岁男童。老崔喊道:“哎呀,原来你在这啊!在皇宫门口等你半天了。还以为你在宫里出了甚么意外呢!”苾苾拱手道:“崔叔、古哥、李铁、阳阳,你们怎麽来了?”李铁道:“少爷,俺带着妻儿自老家去慕府看您,路上偶遇蓝田县令,于是便和他一道同来了。这是蓝田县令薛讷,薛楚玉的长兄,这是薛大公子的四弟薛楚珍。”李铁引见一番,俩青年人抱拳施礼。哟,薛家掌门人来啦,苾苾盯看,果然俩人眉目间依稀与薛楚玉相仿,只是不如楚玉秀气。薛讷二十来岁光景,薛楚珍约莫二十。人高马大、剑眉星目、英气勃勃的薛讷开言笑道:“舍弟来信说在西域结识了一位绝世奇才,且引为至交好友。今日愚兄便带着四弟特来拜访少兄。承蒙慕公子在焉耆对我五弟的点拨与照顾。”苾苾拱手谦让,笑道哪里哪里,兄长过奖,哪当得起绝世二字,定是楚玉那小子胡吹海吹惯了。众人呵呵哄笑。薛讷道少兄用词真是别出心裁。崔知章接续道:“老夫带着小儿与侄子到你府上找你,碰巧遇上古老弟和薛家兄弟也在。老管家说你一大早便进宫去了,于是我们一群人索性都在宫门口等你哩。”紧接着又引荐其子崔通文,以及其侄子、即崔知辩之子崔通武。那四五岁男童忽尔奶声奶气地问:“少爷,听说你是文曲星下凡,还去过神仙界?”忽闪着稚气、灵动的大眼。李铁微笑着抱起男童,道:“少爷,这是犬子铛铛,拙荆在慕府、没有跟来。铛铛定是在慕府听到了下人们的议论声。”
“好家伙,果然是斥候专家的种啊,这麽小便耳目灵通了。”苾苾捏了捏小家伙的胖脸颊,又道:“去过神仙界是真的,至于甚么文曲星纯粹是荒谬怪谈,本少爷并不知。这小家伙长得比他爹漂亮啊。”言罢伸手将铛铛接过来抱抱。
薛讷拍拍胸脯,插话道:“都杵在这儿也不是个事,今儿哥哥我做东,请少兄去西市青楼喝酒,为你接风洗尘。大家伙儿作陪客,如何?”众人纷纷叫好。苾苾皱了皱眉,咧嘴笑道:“薛哥哥是想让这个小家伙也跟着逛青楼麽?”薛讷呵呵笑道:“确实不太妥当。”李铁道:“这有何难?让小卓小赵把铛铛送回慕府孩儿他娘那。”苾苾唤过小卓小赵,吩咐驾车照做。须臾又叫回转来,想了想,吩咐俩人叫夫人把自己的军大衣交由俩人捎带回西市来。
一行人沿望仙门大街缓缓向南,再向西折向金光门大街,向西市进发。苾苾受邀钻进崔知章的马车,老崔丢个眼色,薛讷会意,也进了老崔的马车。苾苾瞥见,料想此俩人必有要事秘密相商。老崔坐于中位,苾苾与薛讷对面而坐。崔知章开言:“家兄来信,嘱咐我领着通文、通武多与贤侄亲近。实不相瞒,家兄在军中与大将军薛仁贵、田扬名、公孙雅靖交情甚笃,我们四家结为通家之好,事实上崔薛两家若拿定主意,四家便可共同进退。”苾苾心中恍然,原来此番是为拉山头而来。薛讷凝视着慕苾苾,接口道:“朝廷已派遣大将军王孝杰、田扬名、契苾明各领三路大军扑向了扬州。少兄认为此战胜负如何?”苾苾拱拱手,笑道:“薛哥哥还是莫要以少兄称呼小弟了,实不敢当,若不嫌弃就像楚玉一样叫我贤弟好了。扬州之战毫无悬念,王孝杰、田扬名都是名将,徐敬业志大才疏、必败无疑。只是这契苾明是何人呐?”实则苾苾仅仅从军事史中知晓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田扬名出任过安西大都护而已,然后推断此二人应是名将。老崔解答道:“契苾明乃凉国公契苾何力之长子,现年仅三十五岁,数年前曾跟随宰相李敬玄攻打吐蕃,在抗击西突厥之战有功而升为大将军,又袭了其父凉国公爵位。契苾家族原是铁勒人,因不堪东突厥的欺压而归降了我大唐。契苾明此子年轻有为,大好前程。”薛讷叹口气,道:“我薛家因军功而兴盛,自先父惨败于大非川之后,引为生平之耻,薛家已不复勇武矣。先父遗愿,让老四楚珍、老五楚玉从军,其余三人转为文职。老四、老五毕竟不是将才,哥哥我心里有数,以后还望贤弟多教导指引。”苾苾正色道:“薛哥哥无需担忧。天后已经准许了创办军医学校,由小弟全权负责。届时让楚珍、楚玉还有崔家俩哥哥都来受训。我准备训练一支全新的新式军队,誓要打得吐蕃人哭爹喊娘!”老崔哈哈大笑,朝着薛讷道:“你看怎麽着,我早说了这小子绝不会咽下这口恶气,定会找吐蕃人报杀父之仇。好样的!”苾苾道:“崔叔、薛兄,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到时会让你等大开眼界!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老崔手搭俩人肩头,道:“如此且静待盛举。以后都是自家人了,客套话不多说了,有甚么困难和需要尽管开口,崔薛两家定会竭力相助。”苾苾挠挠头,道:“眼下就需要帮助了。创办学校需要钱财,还望两位能捐助些。我慕府准备捐助两万两白银。到时我会公开募捐。”老崔、薛讷点点头,许诺两家也各捐两万两。
沉默了会,崔知章又道:“据古进阙得到的消息,程务挺在阴山打得很吃力,程大将军已然受了伤,只是伤势如何还不得而知。天后已派遣李多祚率领左金吾卫驰援单于道,又调遣家兄接任左武卫大将军,换程务挺回朝,军令已发出。此行李多祚为主帅,家兄为副帅。贤侄看家兄此行如何?”苾苾回道:“有两大良将挂帅,此战必定荡平贼寇、大胜而归。李多祚此人,小侄虽不喜,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员良将。”薛讷问贤弟为何不喜此人呢?苾苾将今日朝会对李多祚的印象以及他那似有龙阳之癖的目光讲述一遍。崔、薛二人闻言哈哈大笑不已。老崔道:“家兄不日即将回京,到时许多要事还是他与你商谈吧。据悉接任凉州都督的好像就是公孙雅靖老弟。”苾苾瞧着薛讷,一时感慨,这便是小说、电视剧中的一代猛将薛丁山啊,谁曾想虽长得高大,却只是一名文官。
到了西市,薛讷一马当先,称去长安最大的青楼。到了牌楼,抬头一瞅招牌,嗬!丽春院。苾苾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戏谑喊道“我勒个去!里面该不会跳出一个韦小宝吧?”崔知章、古进阙忙问韦小宝是谁?苾苾笑而不语。进了牌楼,里面好开阔,这是一座D字形的三层砖木宅院,弧形朝北的楼房里面影影绰绰、莺莺燕燕的,应系闺房;庭院与其他楼系餐饮处。圆乎乎、胖滚滚的老鸨眼尖,“哎哟哎呀”叫个不停,一扭一扭地过来,嗲嗲地喊:“薛大公子大驾光临呀!真是蓬荜生辉。您好久没来了嘢!哎呀!崔爷也来了啊!今日是甚么好日子呢!”苾苾掩嘴偷笑,薛家兄弟都是勾栏老手呀。薛讷笑兮兮朝老鸨胸前抓了一把,道二楼雅座伺候。上了弧形二楼正对牌楼大门、类似阳台的雅间,隔着栏杆可俯瞰整个庭院。庭院中布置着传统的矮几、蒲团,雅间里则全是明师椅、团圆桌、八仙桌,看来这些物件传播得还蛮快。薛讷掏出一大银锭,塞与老鸨,叫歌舞出来助兴。酒过两巡,一溜粉头陪坐着,庭院中琵琶、洞箫、古筝交响起来,侧耳一听、是梵乐,一队舞娘赤着足踝、露着肚脐灵动起舞。苾苾猜料此为龟兹传入的舞曲。朝大门瞅了瞅,瞟见小卓小赵在门口张望,遂朝之振臂挥舞,俩人望见,夹着军大衣上楼而来,苾苾安排俩人在旁边小桌坐下饮酒。此时圆胖的老鸨又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老鸨笑吟吟道:“这是扈三娘,从龟兹转来的花魁。三娘,快去服侍薛大公子。”因不好言买来的,用了“转来”两字。苾苾听到扈三娘三字,刚呷进的一口酒没忍住,噗的一声俯首喷在圆桌下,咳嗽几下,道:“老鸨子,别跟我说你这儿还有个孙二娘。”老鸨瞪圆了眼,惊咦道:“还真有个孙二娘,新来的姑娘哩。这位公子消息还真灵通。”苾苾大笑,对着众人道:“难不成我们进了梁山土匪窝?哈哈哈哈……”老鸨不乐了,嗔道哎呀这位公子怎麽说话的,怎还土匪窝了呢?众人自是不明所以,捕捉不到笑点,望着独自傻笑的苾苾,脸脸相觑。薛讷道老鸨你还不把孙二娘姑娘请来。
扈三娘从慕苾苾身畔走过,扭着腰肢径直走向薛大公子。穿着又单薄又暴露,夸张的半球状肥大翘臀自苾苾眼帘飘过。苾苾止住了笑,不禁凝视打量起此女子。见其抱着琵琶坐于薛讷身旁,却先向崔知章躬身示意,攀谈起来,嗓音竟还有点粗,系女低音。约二十出头,身段约有一米七,象牙白的肌肤,一张不大不小、又较圆的国字脸很是独特,大大的桃花眼顾盼生媚,大鼻姐一枚,鼻形比疏勒王妃的还大,但亦更高挺,鼻尖至鼻孔很有肉、因而鼻孔不大,属于大尖坨鼻尖、很有型;白生生的小半个胸口露着,其下隐约是圆滚滚、鼓胀胀的两团。看这黑发黑眼与肌肤,苾苾盯了几遍才确定这是华夏苗裔,大翘腚虽不及莉姆姐的骇人,但亦属极罕见的了。不一会,孙二娘也被领来了,是个文弱、纤瘦的十六七岁少女,一张瓜子脸庞,还算清秀。苾苾咧嘴笑道:“原来孙二娘也并不凶悍呀!”老崔见状便问贤侄是否是遇到过同名同姓的女强盗?苾苾摇头,说那只是个传说。扈三娘挽着薛讷的臂弯,问老崔:“崔爷,自龟兹一别已有一年多哩,近来可有佳作?”老崔呵呵笑道:“三娘你问错人呐!这位慕公子在,老夫不敢称宗师。贤侄,近来可有佳作?”扈三娘惊异地瞧向苾苾,老崔续说不久后将有一本曲乐集问世,里面全是慕公子的大作。苾苾拱拱手假意自谦一番,又道:“小侄此番自西域而来,此情此景、所见所感之下创作了一曲《梦驼铃》,崔叔可鉴赏鉴赏。”言罢从小卓手中拿过军大衣穿上,自大衣贴胸内兜中掏出一张纸来。原来上次抄录的三首歌就藏于军大衣内兜里,是以想到叫小卓小赵把大衣捎来,料想自己声名在外,此种风月场所避免不了要“K歌”。慕苾苾这文化大盗现在也晓得细水长流了,文化佳品要应情应景地逐个出,经典很有限,不可过度提前消耗。脸不红、心不惊地将歌曲递与老崔。崔知章瞅着,摇头晃脑、哼哼呀呀一番,大赞妙曲,说着来了兴致,从扈三娘手中抄过琵琶,弹起了前奏,朝苾苾使个眼色。苾苾会意,开嗓唱将起来: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何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盼望踏上思念路,飞纵千里山,天边归雁披彩霞,乡关在何方……海棠血泪。
此时的慕苾苾嗓音与唱功较之在西域时又有了精进,憋出沧桑、雄浑的音色唱起悠长的《梦驼铃》,很具神韵。崔知章半闭着眼,晃着脑袋忘情地拨拉着琵琶;扈三娘或许亦是曲乐界行家,露出迷醉的神情;薛讷侧耳倾听,品味着曲中浓厚的思乡情。一曲完毕,薛讷鼓掌叫好,其余人也随之哄然叫好,亦不知是否真听懂了,不过崔通文很可能是真的懂。扈三娘向老崔、苾苾请求让自己效仿着唱一遍,老崔点点头,苾苾很是讶异。崔通文说等等,叫孙二娘拿支洞箫来。过会儿,崔通文吹起洞箫,协和着老崔奏起了前奏。果然虎父无犬子,家风传承,崔通文娴熟的箫声又响亮又悠扬。扈三娘略粗的女低音唱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人材呀!扈三娘、崔通文都是啊,只听了一遍就记全了词曲。随后扈三娘又弹了几曲。
十几度的古酒还醉不倒苾苾,但其余人就不堪了,歪倚在粉头们怀里,七手八脚不老实了。薛讷开初见苾苾目不转睛盯看了扈三娘许久,以为其看上了这丫头,于是没过多久便与苾苾对调了粉头,孙二娘陪伴薛讷,扈三娘腻歪到了苾苾身上,时不时挨擦着苾苾。很是不解呀,唐人究竟甚么心态,带着子侄逛青楼难道不尬麽?为显得合群,苾苾也假装半醉半醒着,探手下去抓抓扈三娘的肥腚。月上枝头之时薛讷靠在薛楚珍身上,打了个手势,薛楚珍宣告散场,各自归家。苾苾又佯作站立不稳,由小卓小赵搀扶着上了马车而归。
进了卧房,见康莉姆已熟睡,掀开裘被,自己的手机被掰开着躺在雪白的胸口。苾苾不禁莞尔一笑,此为军用特制手机,开机键上若是传感器识别不了指纹,连电源都无法打开,莉姆姐估计把它当镜子把玩了。躺下后,苾苾思索着军医学校之事,应开设些甚么课程呢?初等数学自己已经写完了小学阶段的,接着便到初中段了,方程式好说、初级函数也简单,只是这几何学光凭自己所记忆的难以系统化呀!不管了,能教多少是多少。设置四年学制,前两年为低年级,后两年为高年级,不管是谁、俱从一年级学起,都是全新的学问。
苾苾轻轻拿过手机,开了机,随意地浏览着,天马行空地臆想着。忽然一个文件夹让苾苾心绪一动,那是儿子新建的文件夹,刚刚初中升高中的儿子在暑假里用过这台手机,儿子立志要做伟大的物理学家,对数学物理很感兴趣、亦很有天赋,自己曾多次叮嘱他别偏科,人文社科类的书也要看看,开阔眼界。翻阅此文件夹内容,苾苾大吃一惊!里面有全套初中高中的数学教材与物理学教材,还有全套的高等数学教材,连元素周期表、希腊字母表都有,希腊字母还标注了音标!竟然还有《西游记》《封神演义》《倚天屠龙记》这三部小说,还有“陋室铭”、“爱莲说”两篇千古名文,竟然也还有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和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这两部哲科类煌煌巨著!苾苾眼圈红了,有泪珠泫然欲滴,这愣小子呀你看得懂这两部巨著麽!苾苾心知这文件夹里的内容,于此时代不亚于核弹爆炸!正想着无力系统化地教授数理化,难题霎时被后世的儿子化解了。关机后摩挲着手机,想着想着不禁泪水扑簌簌地淌,怎都想不到儿子隔着一千多年还能襄助自己……
刚睡醒,翠红来报:有几个胡商求见。苾苾简单洗漱下,来至中堂,竟是上次在焉耆采购香水的胡商,此次来了十位,比上次多了几个,陌生面孔料想是前次的胡商沾亲带故推介而来的。此十人有大食国人、波斯人,有拂菻国人,还有西突厥人,竟连法兰克国人也有!前次订购量最大的这位金毛金须的大胡子,来自拂菻国(即东罗马帝国),名字音译为毗沙湿,他还带来了喜乐登客栈掌柜赵德柱的书信,此番来慕府亦是受了赵德柱的指引。苾苾接过书信,表示感激,邀这十人用午膳。吩咐苏宦娘和慕府原有的厨子阿强做了小煎牛排、红烧牛腩、回锅肉款待,西域胡人惯吃牛肉,但是此种烹饪做出的牛肉系他们生平未见,美味得激动不已,连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原想长安很难买到牛肉,因为大唐严禁宰杀耕牛,不意几日前宦娘随管家慕德清逛西市之时,偶然发现有吐蕃人在那贩卖牦牛肉,宰杀牦牛却不犯禁,于是购了许多牦牛肉,宦娘、慕德清均知慕少爷爱食牛肉,事实上慕府所有人都爱吃被酱油加持红烧过的牛肉、回锅肉。与胡商们边吃边攀谈,苾苾了解到,此时的法兰克王国已基本取代原先西罗马帝国,心道原来还尚未到分解成法兰西、意大利、西班牙的境地。同时也很好奇这几位是如何做到穿越战乱纷飞、四战之地的西域而来到长安的,却又不好直问,毕竟事关商业秘密,遂旁敲侧击地打听,最后结果还是不明晰,隐约知晓是与西突厥势力以及天山神秘力量有关。
十位胡商共下了15万两白银的香水订单,逐一与苾苾签订了合约,胡商先付一半定金,一个月后交货之时再付另一半货款。正值用钱之际,真乃天降奇兵也!苾苾大喜不已。午后亲自送胡商们至大街才归。胡商们去了西市花天酒地,自寻乐子。
才刚坐定,红屏带着几个爪牙便杀到了,问疏略纲要写好了麽。苾苾没好气地嘶喊“姐姐,才过了一天而已!一天而已!”
“哼哼,某人有闲情逛青楼、唱小曲,却没心思写疏略呢!该不该打屁股?”红屏玩味地凝视着苾苾,“还有…我要的…香水呢?”正扯皮着,下人报:太医令与几位太医来访。苾苾如释重负,对红屏说今天我就把疏略写出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