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略有沉甸的渔桶放到家里，往小鱼篓里放上几条最小的出门，向莫府而去。
老头不在家里，大概又是去艺坊听戏潇洒去了……裴凌摇摇头…自己顺手在莫家做工赚的钱，除开家具用度、几乎都孝敬给了他。
而老头子也从来没有吝啬过花销：爷花崽钱不心疼，且还很香。
少年从莫府西面杂院的后门走进去，去找他的小财爷。
墨府很大，主门在东面，北门归属后院，西门才是杂院仆役走的。南门则是座堂皇的“府衙”，处理一些州务政事。
这天下繁多的诸国政权体系，大都是“官族一体级制”：既多大的豪族管多大的官府。“府”是议会、“衙”是行政；“府官”既议员，由豪族嫡系组成，他们聘用手下“衙员”来治理。
因此一些重要职能，为了方便交涉管制，便直接分设在豪族府邸里。
今日小财爷还是悠哉悠哉，躺在摇椅里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秘闺图册看。这家伙算是墨家比较滋润的旁支，管着置购采买这悠闲又有油水的差事。也是地城贵人区的常客。
“今后，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喽。”少年心哂。只要地城的行动结束，这男子大概会被主家牵扯清算……他出来时，兜里已装着自己十两银子的月薪——这是大概八千钱的购买力，足够五口之家半年宽裕生活。
之前他的收入讯息，早就被莫府杂院伙计们传出去了。有段时间，一直有人拦路给他提亲、不少姑娘也对少年暗送秋波，还有想要拜师来学钓艺的。
只不过少年深知女子会阻碍自己搏仙的道路、姑娘会影响自己争仙的意志；所以，大道不易便不为家，他对整城姑娘不假辞色、志若罔闻。
以至于不少猜测流闻暗起漫传，有说他心有所仪，又传他身患隐疾，甚至猜少年是扶他的。
少年冷哼：说自己心有所仪……也算不假，那便是仙道了；隐疾…？自己每天晨早阳气擎天，需要调息收敛难道是假？；至于暗地里因为流言猎奇，想将他绑卖到贵人区地城的……在牠们动手前，他已经让那些伢子安心烂在臭沟里了。
也有一些没存太大恶意、仅是想知道他住处的平民跟踪者，少年只是轻松甩脱。重复几次后，他们也都放弃了。
一路上和熟人打着招呼，裴凌回到家里、静静做晚饭。
等到做好，离每天的晚饭时辰也差不多了——门口吱呀一声，老头子嗅着气味，笑眯眯晃悠走进来。
俩人在屋里吃着饭，少年道：“明天我就要走了。”
老头子点头，窗外咻唿一声，一点绿芒洞开窗纸，在灯台上流萦出电光火花。等到少年回神，铜灯上已被雕琢出一条张牙舞爪、神来活现的金龙。
而那抹绿光静静漂浮，竟原来是外面梅树上的一瓣梅叶、完好无损。
少年静了一下：
“这就是仙的妙威么？”
他看着那枚飘落到桌上的树叶，还有栩栩生然若浮的雕龙，眼底隐现沉醉向往。
“我的行动会妨碍到你么？”裴凌认真问道。
“不会。”老头笑着摇摇头。
俩人又平常地吃着晚饭，谁也没有挑起这方面话头。等到吃完，少年收拾桌子时，老人道：“明天中午在月香楼置个饯别小宴吧，不必清场。”
“嗯。”
……
是夜，地城平民区。
裴凌召集主事的伙伴们，吩咐着主意。他环顾四周道：“明天晚上我不一定来，有更重要的事。黑名单暂时勿清，只需监控住，不能影响到我。”
“此事若出了结果，或许我们以后的仙机就定了。”
伙伴们闻言精神大振，一位青衣女子望着他目光关切：“那有危险么？需要我们帮助吗？”
少年冲她笑了笑，“也无甚危机。绫娘不用挂虑，我把握得住的。”
见那女子苏玥绫面微微一红，点头应承。少年心哂又肃穆道：“倒是你们要注意行动的安危，四家不排除藏着更深的事，切记谨慎…。”
……
地城，另一处。。
少年慢慢行走在这里。
脚下的地面，材料从青石板变成了青砖地。一条条宽明的街巷纵横正接，房屋井然有序。
头顶也不似贫民区那边狭隘逼仄陈腐的天花板就是房顶。
这里的天顶，有两丈之高。是用水泥浇筑，天板连着一根根雕琢精美的巨大石柱、打入地下支撑起宽阔敞亮的空间。
亮光来自装在天顶、柱面和墙上的各色灯具灯盆，明晃晃的亮光笼在各形琉璃灯罩里，析离出五颜六色炫赫的霓光。
裴凌知道那不是烛火，而叫电灯。天上的雷霆，被掌握在那里纳亮。
街道上没有混乱的街摊。两侧商肆、娱院富丽俨然，堂皇大开。许多行人锦衣华装、容气焕发，即使是奴仆，至少也衣着干净整洁。
这里，就是“贵人区”。
亦美称为〖金场〗〖天谷〗。
若平民区是粪坑，这边就是整个江州大府最高档的欢乐场。
地面上没有的娱乐在这里。耳口声色，纸醉金迷，风流才情。令人沉溺恋湎，流连忘返，不知岁月。
这就是人间的极境。
千万年来，凡间一直受着仙界某种程度的监制；只有地城的存在，不被那些高遥在上的仙人所注视——
许多年以前，天地发生大变，那时仙道初出。有上仙不爱世间混乱，出了一部规矩仙和各族行为的准约，叫《世诰》。
诰约里划定各国各族领土，止了兵戈。又有规定：生灵不可恶政、不能争戮、不可奴役、不可娼盗……那段时间常有飞仙监督，凡人过得很不好，凡间常常生灵人头滚滚，但就是杀不净。
后来上仙似是妥协了，诰约变化，规定各族不要在地面干乱七八糟的事，否则，视为渎仙。
天下地城应运而生。
形势大变之后，天下也稳定多年。
自此，仙人们几乎不再踏足凡人的聚集地；凡人也要控制人口，不得扩张、不可涉足仙域。
想着这些事，裴凌抬腿，便进入一庭热闹的勾栏。
院匾名【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