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做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里,他回到了18岁以前的家,变回了那个除了玩游戏以外什么都不懂的男孩。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以前的房间。
屋顶有一道裂痕、纱窗破了一个洞、蚊帐也破了一个洞、房间里唯一的插座插上电器时会发出不祥的噼啪声、一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电灯泡的灯光暗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虽然有着这么多的缺点,但这里仍然是他的房间,在他18岁之前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
窗外下着细雨。现在是下午吗?还是傍晚?整个房间,不,整个世界都显得阴阴沉沉,就好像世界末日的前奏。
正是玩游戏的好时间。
他兴奋地一个打挺从床上起身,坐到了书桌面前。维克托这才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这个貌似只有15岁左右的自己,只能以第一视角旁观着自己的行动。
但他也不打算阻止自己。因为他最喜欢游戏,却很久没有因为能够玩游戏而这么兴奋了。
15岁的维克托拉开书桌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拿出一张《万象王牌》的卡片。卡片的名字是“辉巧龙-天龙Ω”,卡面是一只半神话半机械的昂然巨龙,背后还漂浮着无数柄星光构成的长剑——可惜上面溅上了酱油、涂改液以及血的痕迹,让许多关键的地方都模糊不清。卡上面还写着一行数字。
书桌正对着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但窗外只能看见另外一栋楼房那被烟雾熏黑的外壁。他拉开破了好几个洞的纱窗,把手伸到外面摸索。很快,他就摸到了一个铁钩和挂在上面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沉甸甸地拴着什么东西。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把绳子拉了上来。
绳子的末端,是一个严实而忠诚的木箱。他所有的宝物都藏在里面。
按照辉巧龙之卡上面的数字打开木箱的锁,从里面拿出一台只有他的前臂那么高的一体化桌上电脑,被泡沫和胶布保护得一丝不苟。
在这个时候,像日后的《第二世界》那样的虚拟现实游戏已经诞生了,但昂贵的虚拟设备不是他这样的中学生能够承担的。不过还好,他捡到了一台能够勉强游玩虚拟游戏的电脑。
他对自己能够捡到这台电脑也很惊讶。因为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大的好事。
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好事。游戏除外。
开启电脑,他轻车熟路地点开桌面上的一个图标,然后在弹出的登录框里输入账号和密码。
回车。
电脑一黑,然后缓缓浮现出“虎与天空城OL”的巨大字样。
漫长的加载之后,恢弘绚丽的密斯塔拉世界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他创建的角色就站在画面的正中间,站在魔法之国格兰特里的首都,光之城格兰蒂亚。
尽管因为他使用落后的键鼠游玩,屏幕上许多按键都是灰色的。
尽管当游戏的正式画面出来时,电脑的风扇就像沸腾开水那样旋转起来,而且游戏画面像是中了4环缓慢术那样迟钝。
但是《虎与天空城OL》是时下最火爆也最好玩的虚拟现实游戏,受欢迎到了不玩就没有办法和绝大多数同学找到共同话题的地步。而按照他的家庭环境,原本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在上完学之前玩到这款游戏的。
尽管有那么多尽管,他还是玩上了这款游戏。
每次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中就充满了一种什么都能战胜的自信。
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种自信用来在游戏里大闯特闯了。
啊,等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蹑手蹑脚地去把房门尽可能地掩上,只留出一小条缝隙,期望着这能多多少少掩盖电脑发出的轰鸣——不能把门反锁,不然他在父母把门撞开之前绝对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把电脑重新藏起来。这样反而能瞒天过海。基本上。
做好了准备,他重新握起鼠标,不顾一看到画面就开始呻吟的眼睛,迟钝又坚定地操纵着他的角色在密斯塔拉世界中开始冒险。
······
“徐应,我回来了,要不要吃香蕉?”
妈妈的声音。
被称作徐应的、15岁的维克托浑身一震,惊出了一身冷汗。而即便已经几十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旁观的维克托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好景不长,他只是玩了一会,父母就从外面回来了。
“不,不用!我不想吃香蕉!”徐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一点也不慌张,同时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将电脑和木箱里的其它东西重新藏起来。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不要进来。徐应在心中疯狂地祈祷。
“你在房间里干什么?”妈妈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近。
“啊,我刚刚起床,正准备去洗脸呢。”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不要进来。维克托在心中疯狂地祈祷。
“我把香蕉端进来给你了啊。”
“不用了,我现在真的不想——”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我的妈妈进入我的房间吧。
“怎么能不吃呢,你看这香蕉多——徐应你在干什么!!!!!!!!!!!!!!!!!!!!!!!!!!!!!!!!!”
仿佛要刺破耳膜的怒吼。维克托和徐应心如死灰。完了。
上一秒的慈祥母亲下一秒就转变成了凶残豺狼,她没有第一时间向徐应走来,而是呲着牙在房间里左顾右盼。
很快,她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把扫把。
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直接提着扫把朝徐应头上挥来。他本能地将手臂挡在额头前面。
“啪!啪!啪!啪!啪!咔擦!”
在连续的挥打之下,徐应倒是能够忍受,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暴力。反倒是被用于暴力的扫把先承受不住,在他胳膊上断裂开来,飞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但即便如此,妈妈也没有停止殴打。她握着剩下的、在断裂处带着尖刺的半截扫把,继续向他的头上挥来。因为太用力了,每挥一下,她就要闷哼一声。
终于,在徐应的胳膊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她似乎打累了,把手上又断了一次的木棍随手丢到一边,对他破口大骂:
“你忘记你上次被我捉到的时候是怎么保证的了?”她无比悲愤地喊道,“妈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就是这样报答妈妈?嗯?你这个白眼狼,你是要气死妈妈吗!”
他低下头。
“还有,这个箱子,这个箱子里藏了什么,”妈妈喘着粗气,直接把手臂捅进他的木箱里,木箱里顿时传来许多脆弱物品破裂的声音。然后她像抓大米一样从木箱里抓起一大把的卡牌,继续骂道:
“还玩这些还玩这些,我上次都撕了一堆了还玩这些。这些画着公仔的卡牌叫什么名字,嗯?到底有什么魅力吸引你玩,嗯?玩这些能帮助学习吗,嗯?要是你考得好一点,妈妈也不用在外人面前那么丢脸!”
以百折不摧的金属覆盖身体的星之巨龙,和被他保养得一道划痕、一个折角都没有的卡牌——这两点都没有阻止他的卡组现在被妈妈毫无规律地抓在手里,在愤怒得颤抖的指掌间弯折、撕裂,皱成一团。
是辉巧龙,妈妈,这些卡的名字是辉巧龙。虽然低着头,但眼睛死死地盯着妈妈的手,徐应在心中默念他永远也没有对妈妈说出的三个字。
妈妈又骂了几句,把捏成一团的卡牌扔到地上。
咚!
一脚。
咚!
两脚。
咚!
三脚。
被捏碎又踩扁的卡牌被她扔出了窗外。
他低下头也低下了眼睛,没有让自己去看这一幕。
然后她又把手伸进木箱里,抓出了一堆更细小的纸片。
“这是什么,公仔贴纸?你都多少岁的人了,还玩这些?”
是数码暴龙和神奇宝贝的贴纸,妈妈。
贴纸也被洒出了窗外。
再一次,她把手伸进木箱,这次抓出来一本漫画书。
“整天看这种公仔书,又怎么看得下去课本?”这次她没有说完就开始撕扯他的漫画。
是哆啦A梦,妈妈。
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哆啦A梦漫画被丢进了垃圾桶。
这时,爸爸的声音从房间外面传来:
“怎么了,又在吵什么?”
爸爸出现在门口。
“你自己看!”
妈妈让开身体,好让他看见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
爸爸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咚咚咚。
咚咚咚。
他随着像是要震穿地板的脚步声离开,又很快随着像是要震穿地板的脚步声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鞭子一样的铁丝。
这本来是一个晾衣架,被他硬生生从中间掰断,并且掰直了。
在妈妈的注视下,他快步走到维克托面前,手里的铁丝裹挟着劲风,抽向他的大腿、手臂和躯干。抽一下,就是一道渗血的红印。
“咻——啪!”
“你这个***!”
“咻——啪!”
“老子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
“咻——啪!”
“你去玩这些东西!”
“咻——啪!”
“废物!”
“咻——啪!”
“猪狗不如的废物!”
“咻——啪!”
“废物!!”
身后就是床铺。
如果向后倒去,并且蜷缩起身体的话,应该能够少挨一些打吧。
但徐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牙紧咬着,双拳紧握着。
他之所以能够忍受,是因为他的心中还留存着一个微小得不能再小的希望。
他祈求着,父母如果把气都撒在他身上的话,也许就不会注意到——
“这台电脑!”妈妈突然喊道,“这台电脑哪来的?”
完了。
最后一点侥幸如泡泡一般在心中破裂。
完了。
“是你给的钱?”见徐应一言不发,妈妈转向爸爸。
“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给他钱!”
“那是从哪来的?他不可能有钱买得起这么贵的电脑!”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从哪里捡来的,快点把它丢掉!”
于是妈妈粗暴地把电源线连带着插座的壳一起拔了下来,然后举起了电脑。
“不要!”徐应突然爆发,冲过去抱住妈妈的身体,“不要扔,妈妈,我求求你······”
“还敢哭?!”爸爸一脚把徐应踹到了床边,“就是这台电脑,会让你读不好书,读不好书就考不上好学校,考不上好学校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你就会饿死!”
“这台电脑会害死你啊,徐应!”妈妈也苦口婆心地应和了一句。
“就是,会害死你啊!我们这是在救你,知不知道!”
这话说完,是短暂的划空声和巨大的“轰!!!”。
那声音如此大,就像是千万块玻璃同时粉碎了,连楼下停放的车辆都被它激发了警报,尖叫个不停。
“还有呢,那个木箱子里面也藏了很多东西吧,也扔了!”
于是他珍藏在木箱里的卡牌、贴纸、书籍、电攻杂志、游戏光盘、模型还有其它宝物,全都从窗边被一掷而出。
很多年以后,他回到家乡时,偶然间从街边的孩子嘴里听到这样的传说:
在下完细雨的秋日傍晚,如果出现彩虹的话,就会在那彩虹的下方降下宝物之雨。有书雨,有模型雨,有贴纸雨,游戏光盘雨······不过最让人期待的是卡牌雨,因为它们会像一大群蝴蝶一样在空中旋转、飞舞,要耐心等待,才能把它们抓在手中。
“好了,东西都丢完了,现在我们来谈谈。”
爸爸向徐应走来。
妈妈拿着木箱,在窗边砸了几下,确定里面能倒的东西都倒了出去,便把木箱丢到一边,也向徐应走来。
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眶,徐应看着向他走来的父母,感觉他们高大得不可战胜。
他干涸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嘭!”房门被狠狠地撞到一边。
“徐应!你要去哪!”
鞋子胡乱地穿上,家门也狠狠地在身后关上,徐应直接一口气跑到了楼下,然后转头跑进隔壁的楼道。一、二、三,在隔壁楼道的三楼有一个小平台,又通往另外一座楼房的楼道······他就这样在杂乱的楼宇之间狂奔,直到身后听不见追赶的脚步声。
然后他一个大回转,又跑回了家所在的楼房。
但他没有回家,而是跑上了天台。
天台上灰蒙蒙的,除了灰尘、苔藓,以及竖立在楼房四角的避雷针以外什么都没有。
除了某个老婆婆偶尔会来这里晾晒被子以外,天台平时都不会有人上来。所以,这里成了他备用的避难所。
当然,他小心地保守了这个秘密,没有让父母知道。
阴郁的天空还在下着细雨,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他走到天台的边缘,趴下身摸索着什么。
天台铺着长宽都是1米的大地砖,而且都是空心的,似乎这样能够隔热还是怎么样。但即使它们没有任何作用,这些地砖也成为了昆虫、植物以及其它小东西的绝佳藏身处。
摸索的过程中,有块不知道是石头还是什么的东西碰到了他被打的地方。他嘴唇一抽,但只是咬紧了牙关。
最终,他从泥土和苔藓里掏出了一根天线来。
这是最简陋、最廉价、最过时的一种信号增强天线,丢到大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即便是废品商也只会当作废品扔掉。
但维克托找了一个能够稍微避雨的屋檐,爱惜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根属于自己的天线,然后把它插到了自己的腕表上面。
腕表在他那个时代是人手一个的超级个人终端,集成了一切可以放在手表大小的便携电脑上的功能,包括聊天、视频、文档文件······甚至可以在上面运行游戏。
但是,在那之前,要先连接网络。因为那个时代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不是放在网络上的了。
徐应的父母当然不会给他的腕表购买联网服务。他平时要想上网,大部分都是依靠家里的无线网络。
但是在天台上接受不到家里的网络,去别的地方蹭网又可能会被父母抓住。他必须、只能在这个天台上找到能用的网络。
接上天线以后整个小区的无线网络都显示在他的可连接范围内,然后他打开了腕表里一个提前装载的软件。
“无线万能钥匙”——虽然说是这样说,其实就是专门破解无线网络密码的软件。也有传言说它的原理只是把你储存的无线网络密码分享给别人,然后又把这样得到的密码分享给你,依靠软件内部的广告盈利,仅此而已。但是在所有免费的破解软件中,这已经是他能够找到的最靠谱的了。
“万能钥匙”开始逐个扫描能够连接的网络,然后不断地打上“无法连接”的红叉。天台上吹来雨中的冷风,吹到徐应已经被打湿的衣服身上更显寒凉,他不禁将身体缩成了一团,祈祷着能够找到一个让他连接的网络。
“快点找到吧······快点找到吧······快点找到吧······”
但是,网络列表里的红叉只是一味地增多,最后占满了整个屏幕。
“检索已完成。范围内无可破解的网络。请扩大或更改范围后再试。”
一个·····都没有······
徐应瘫软了下来,后背靠着墙壁慢慢滑落。
我······我只是想要喘一口气而已······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到吗······
本来,他就已经不敢去想象之后回家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现在,未来对他来说,显得更加冰冷了。
“嗯?”突然,眼睛的余光里瞟到的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那个会在天台晾被子的老婆婆家的无线网络的名字。有一次他正好遇见她要把被子收回来,顺手帮了一下忙,就被她邀请去家里喝了一会茶。
然后,还用她家的无线网络上了一下网。
那个密码,还储存在他的腕表里吗?
咽下口水,徐应颤抖着点开了那个网络。
没有弹出输入密码的提示,直接出现了连接的进度条。
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之后,
“连接成功。”
他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又很快萎靡了下去。
明明是连乞丐都能随意上网的时代,我却还在为这种事情这么兴奋······真是,废物啊······
然后,他陷入了迷茫。
我,要在网络上做什么呢?
虽然腕表是微型电脑,但终究也只是微型电脑,除了社交以外能够做到的事情不多。但是就算要社交,他也没什么朋友。
因为他喜欢玩游戏。
又因为他太喜欢玩游戏。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打开了《虎与天空城OL》。
是的,微型电脑也可以运行这款大型虚拟现实游戏,但性能比一体化桌上电脑更差的微型电脑,运作这款游戏会是什么表现可想而知——正式进入游戏以后那堪比马赛克的画面只活动了一秒,然后就整个卡住,再也不动了。
与此同时,腕表的热量飞快上升,而电量则飞快下降。
徐应坐在了地上,盯着腕表一动不动。
他本来以为,自己对于游戏的要求已经够低了。
但是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刻,哪怕只是看着这样一幅静止的游戏画面,与其说是游戏不如说是壁纸的游戏画面,他的内心也能感受到慰藉。
哪怕这慰藉只能持续短短片刻。
“哈哈哈,什么啊,我······”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我这样子,如果游戏是一个美女的话,我岂不就是她最卑微的追求者吗······”
······
······
······
但是,仅仅只是这样看着静止的游戏画面,过去在游戏中的回忆也渐渐涌上心头。
看着看着,他不禁露出了笑容。就连身上火辣辣的红印子,都好像没那么痛了。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了。
至少在我的人生当中,并不是只有不开心的事情。
这样就好······
嗯?
一动不动的游戏画面里,忽然弹出一条未读信息的提示。
——虽然游戏本体无法运作,但是几乎不占用效能的聊天系统还可以正常运作。
不过,会是谁给他发消息呢?
他点开了消息。因为分辨率的原因,对话的弹窗就几乎将整个游戏遮住了: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04】
遇到了什么事吗?我看你下午上线了一会又下线,现在上线了以后又很久一动不动。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05】
不,这些其实也算不上奇怪。但是我刚好路过,看见有个讨厌鬼骑着狮鹫往你头上拉屎,而即便如此你也还是一动不动。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06】
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把他赶走了。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08】
啊,是操作设备脱落了无法操作,又不想用安全动作把那些贵得要死的警察引来吗?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把地址给我,我帮你联系维修公司。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10】
啊,我知道我这样热心显得很可疑。不过我以前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最后花了很大功夫才解决。所以,我一直想着对它“复仇”——也就是说,没办法对同样遭遇的人坐视不管啊。
这些突如其来的话让维克托的头脑空白了片刻。
这个名叫“布莱克·沃尔夫”的玩家,之前和他在一个佣兵团的任务里短暂地组过队。虽然萍水相逢,但布莱克没有像其它队友那样嘲笑他这个“键鼠玩家”,还给那时刚刚进入这个游戏的他传授了很多实用的小技巧。于是他在任务结束后加了布莱克的好友。
不过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交流过,直到今天。
犹豫了许久,他用颤抖的手指打出了真实的回答:
维克托·詹姆士【2074/9/1620:20】
我从家里被赶出来了。
这句话刚发送出去,他就后悔了。但《虎与天空城OL》里的聊天没有撤回功能,他只能紧张地盯着聊天界面。
所幸对面回复得很快: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22】
······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22】
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玩游戏。仅此而已。
但是这件事可以告诉一个陌生人吗?
他会笑我,甚至帮父母一起骂我吗?
徐应的手指在腕表所投射出的虚拟键盘上漫无目的地游移。
最终,他还是试图相信这个帮助过自己的陌生人:
维克托·詹姆士【2074/9/1620:28】
因为我在玩这款游戏,玩虎与天空城OL。他们看见了,就把我打了一顿,还把我的电脑砸了,然后我从家里逃了出来。
说到被打,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带有怪味的雨水隔着衣服渗进了他的伤痕,变得更痛了。
他不禁蜷缩成一团,只有戴着腕表的手臂还高举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对面也过了很久,才给他发来回复: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35】
你是学生吗?
这没什么可隐藏的。
维克托·詹姆士【2074/9/1620:36】
是。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36】
那么,你有因为玩游戏而耽误学习吗?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37】
啊不对,让我换个问法:你平时的作业都有好好做完吗?
当然有。他已经既不讨父母喜欢,也不讨同学喜欢了,至少,他不能让老师也讨厌他。
维克托·詹姆士【2074/9/1620:37】
有。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38】
······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39】
很抱歉这么说,不过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的话,你的父母就是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呕吐吗?不是。气血上涌吗?好像也不是。他感觉那是某种更宏大、更激烈、更炽热的东西,让他不由得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颊,像是要将颊骨捏碎般用力地捂住它。
维克托·詹姆士【2074/9/1620:42】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话,我以后要怎么办呢?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45】
维克托,你喜欢玩游戏吗?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46】
喜欢。最喜欢了。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48】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爱着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放弃。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49】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50】
我看过太多的人,出身优渥,天资聪颖,却因为没有事物可以去爱、去相信,而坠入不可救赎的深渊,变成我所知道的最混蛋的混蛋,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了无数的痛苦。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51】
你喜欢游戏?那很好。那就让游戏去拯救你,去保护你。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51】
去指引你。
维克托·詹姆士【2074/9/1620:53】
我······我知道了。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54】
你现在还能回家吗?
维克托·詹姆士【2074/9/1620:55】
我······我不知道。
布莱克·沃尔夫【2074/9/1620:56】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试试打给当地的儿童保护协会,电话是······
······
之后,他只记得自己和布莱克聊了很久。
以及,明明是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面,还下着细雨,
那天的夜空却能清晰地看见,天狼星座在头顶上明亮地闪烁。
······
和大多数的梦一样,做着做着就会突然跳过一段,然后接上看上去完全无关的剧情。
维克托眼前一闪,就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间病房里。这里有三张病床,却只有一位病人。
虽然容貌看上去衰老了许多,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来,这个浑身插满了管子的病人就是在虎与天空城OL里傻傻地使用了真实样貌的布莱克·沃尔夫。
病房的门被敲响。
布莱克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地答道: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看上去至少20岁的徐应拿着一束鲜花和餐盒走了进来。
“维克托?”布莱克猛地从床上直起身,连声音也高了一度,“我明明没有告诉你——”
“是我逼你母亲说的。”徐应面无表情地在他床边坐下,将鲜花放在床头柜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恐怕你到死也不会告诉我自己患了肺癌。”
“哈,居然能让我的母亲屈服······”布莱克笑着躺回了床上,“真有你的,维克托。”
“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得了这样的重病?”
“我不能说。”布莱克不能翻身,但还是将头偏向远离他的另一边。
“为什么?”
“因为某些说出来会很羞耻的原因。”
“······布莱克,你在住院的这段时间里面,看了多少动画?”
“我想想啊,《虎与龙2》,《灼眼的使魔》,《零之管家》,还有······”
“行了不用说了。”
“哦。”
良久的沉默。
“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我刚刚在游戏里把一个传奇法术的专利权卖了出去,在偿还你帮我借的大学贷款以后还绰绰有余,我······”
“维克托,如果肺癌用金钱就能够治愈的话,它就不会被叫作绝症了。”
良久的沉默。
“······我不信,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对了,你有没有问过其它国家的医生?德国的医生不行,我就带你去英国、法国、瑞士······”
“维克托,没有办法了。”布莱克转过头来,用蔚蓝的眼瞳平静地看着他,“而这就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的原因。”
良久的沉默。
“可、可是······我······经历了那么多困难,我终于战胜了我的前半生,而你却······我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布莱克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温柔地抚摸。
短暂的沉默。
布莱克突然叹了一口气:
“好吧,为了你,我就赌一次吧。”
徐应猛地抬起头:
“赌?赌什么?”
布莱克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说起了一个看着毫无关联的话题:
“维克托,你知道《第二世界·F》吗?”
“《第二世界·F》······是那个马上要封测的新网游吗?很多人吹的,说是体验怎么样怎么样,还有人说是‘终结一切游戏的游戏’呢。”
“维克托,去玩《第二世界·F》吧,如果你想要再见到我的话。”
“咦,为什么?”
“因为我要赌一把——
——赌我能在第二个世界里,获得第二次生命。“
······
梦境又一黑,然后再度亮起。
这次他来到了泛塔斯提世界里。准确地说,是《第二世界》里。
他变得更成熟了一些,大概有30岁上下,操纵着刚刚创建的法师角色呆呆地站立在布莱克·沃尔夫在雷恩镇郊外建立的恐爪鸵牧场旁,看着一身牧场主装扮的他百无聊赖地巡视着自己的家畜,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布莱克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啊,这位法师先生,有什么事吗?”
“欸······喂······哎??”
牧场主被维克托狠狠地抱住。
大概就是这样。
在《第二世界》开服之后,他重开了几百个角色,不停地刷出生点,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里的布莱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完全失去了之前的记忆,真的相信自己是游戏里的布莱克·沃尔夫——一位参加过埃伊德对地精自卫反击战的军人,后来因伤退役,回到老家开起了牧场。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但那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在这一秒,他所拥抱的人,确实就是他所知的那个布莱克·沃尔夫。
在第二个世界里,他们再次相遇了。
而之后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这时,梦境似乎也走到了终点。周围的世界连同相拥的两人一起渐渐模糊,像是天台上的白云,马上就要被不怀好意的风给吹散。
然而,即便是这样感动的相遇,对于穿越后的维克托来说,也已经过去了将近30年。
这期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多到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他,一如环印城的无名氏。
我又变成了什么人呢?
我相识的每一个人,都已经离我远去。
我所爱着的一切,都被侮辱、践踏、毁灭,永远逝去,再不复返。
愤怒占据了我的全身,渗进了我的血液,刻进了我的骨髓,让我只想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地复仇。
直到把这个世界还残存的其它一切,连同自己一起,烧成小到无法被观察的灰烬。
我变成了这样的人啊,布莱克。
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你还能对我说话,
你一定会狠狠地斥责我吧。
······
······
······
嗯?
梦境即将消散殆尽,梦中人也即将化成无序的云烟。
就在这个时候,梦里面那个一脸惊讶的布莱克突然变得安详,并且朝他看过来。
朝观察着这个梦境的老维克托看过来。
他······是在看我?
“维克托,你的眼中仍有火焰。”眉眼都变成飞散之云的布莱克对他开口了,“而且那不是愤怒的火焰。”
维克托:“等、等一下,这明明是我的梦——”
布莱克:“不要放弃。还记得我怎么和你说的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放弃。”
维克托:“真、真的是你吗,布莱克?你、你回来——”
布莱克:“如果你感到无法坚持,就想想那些你爱着的事物,那些你仍然拥有的事物。”
维克托:“布莱克,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和你——”
布莱克:“你爱着游戏,不是吗?那就让她拯救你,保护你,指引你——
因为——虽然这种话对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或许太过油腻——但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超越金钱,超越权力,甚至超越魔法,
她可以改变一切。”
“哦,好像现在就有一个爱你的人正在呼唤你啊。快去拯救她吧。”
“从这个梦境中醒来吧,维克托。”
······
维······
维克托······
维克托······维克托······维克托
维克托······快醒醒······
······
“维克托!”
“啊!”
维克托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头奔驰的······恐爪鸵上面?
——恐爪鸵,一种类似鸵鸟的巨大陆禽,但鸟如其名,它们的上肢不是退化的翅膀,而是一对巨大到恐怖的利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利爪似乎只是为了自卫而进化出来的,它们甚至不是与之相配肉食动物——
莉莉诺正坐在他前面,操纵着这只野兽的缰绳。
一望无际的雪原,飞快地从视野两旁掠过。有那么一秒钟,他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莉莉诺的声音从被风吹得四散纷飞的马尾前面传来,“我还以为你被箭插成刺猬才会醒过来呢。”
“怎、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感觉自己还有点迷糊,一边打开自己的人物面板一边询问他。
“还问我怎么了,这不是一目了然吗——我们正在被地精追杀啊!”
维克托从鞍座上向后看去,一大堆地精狼骑兵正在他们屁股后面嗷嗷狂叫,紧追不舍。
“呃,所以你是怎么惹上这群家伙的?”
“不都是因为你!”莉莉诺侧过头来,把一个白眼甩到他的脸上,“具体之后再说,你现在还没有准备法术吧?先用这个阻击它们一下。”
莉莉诺从恐爪鸵身上挂着的行囊里掏出一把轻弩,扔给了他。
“哦。”维克托接过轻弩。他刚刚看完自己的人物面板,“记忆法术”一栏确实空空如也。
法师如果要让被使用过的法术位重新充盈,除了充足的8小时睡眠以外,还必须在醒来之后花费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从法术书中挑选要用的法术,并将它们的模型记入自己的脑中。这也就是所谓的“记忆法术”。
而他现在显然没有这样的空闲。
另外一方面,虽然法师在物理方面的战斗技巧和它们的傲慢一样无可救药,但诸如轻弩和匕首这样简易的武器,姑且还算在法师的可使用范围内。
他拧转身体,用左手托住机架的下部,对准了看上去最接近他们的一个狼骑兵。
上来点······下来点······差不多······哎别动别动······好好好就是这样······给我中!
“嘣”的一声,弩箭脱弦而出,从地精头部往左十厘米的地方飞了过去。
系统提示:(前略)远程攻击未命中。
啧,再来。
“嘣!”
弩箭从地精胳肢窝下面飞了过去。
系统提示:(前略)远程攻击未命中。
······再来!
“嘣!”
弩箭钉在了旁边的树上。
系统提示:(前略)远程攻击未命中。
我%%¥@#!
地精发出两声粗哑的笑声,说了一句虽然听不懂但是意思不言自明的地精语,催动着狼坐骑猛冲了几步,对着他当头就是一刀!
在刀刃几乎就要挨上头发的那一刻,恐爪鸵突然往旁边移动了十几厘米,避免了他的头从一个变成两半的命运。
“维克托!”莉莉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阻击啊,敌人都已经追到我们的屁股上来了!”
“我······我在射了我在射了!”
“听你这话,你该不会一个都没有射中吧?”
“哪、哪有!我射中了!······路边的树(小声)。”
“废物!你来指挥莉莉,把弩给我。”
废物,听见这两个字,维克托的心脏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呃,莉莉是这头恐爪鸵的名字?可我这样要怎么抓住缰绳······”
“这样。”
莉莉诺的双手从缰绳上松开,向后抓住了他的双手,引导着这两只手从自己的小腹两旁越过,抓在了缰绳上面。
而她从维克托手上拿过轻弩,半转过身体,左边的腋窝架在他的肩膀上,右臂环过他的脖子,搭在他另一边肩膀上,以这种几乎与他相拥而抱的姿势,从他背后举起了轻弩。
只是在这种姿势下,莉莉诺的某个部位就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
虽然现在是冬天,她身上的夹克也非常的厚实,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维克托被迫学会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知识——女孩子身上不同部位的汗水,原来是不同味道的。
莉莉诺:“我告诉你,好好操纵莉莉哦。”
维克托:“哦。”
莉莉诺:“给我个防护法术,它们的箭飞过来了。”
维克托:“哦。”
莉莉诺:“呀——你在摸哪里?”
维克托:“抱、抱歉——一不小心就摸肚子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地精叫骂的声音和追击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维克托用仅存的理智连连甩动缰绳,让恐爪鸵的速度提到最快。
莉莉诺:“维克托,前面······前面是悬崖呀!!”
维克托:“啊······哇!”
不知何时跑到悬崖边缘的维克托连忙用最大力气拉起缰绳。
“咿——咕噜噜噜噜!”
被粗暴对待的恐爪鸵发出一串痛苦的叫声,用力地止住脚掌,好歹是在距离悬崖边缘还有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几颗石子被它踢落下去,过了好久才传来坠地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莉莉诺的叱喝就盖在了他的脸上:
“你是白痴吗!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这时莉莉诺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双颊飞霞,狠狠地将他推开:
“笨蛋!傻瓜!大番薯!”
但再多的叫骂都已无用,无路可走的两人一鸟很快被地精团团包围。
“快想想办法,维克托!”莉莉诺脸上的红霞仍未消去,又羞又急地对他喊道。
维克托只扫了一眼,便估算出眼前的地精怕是不少于3个小队,而且兵种组成似乎也不再一味地只是狼骑兵。而如果放在前世,大概还要再过一两年才会有玩家享受到这种待遇。
是因为我杀了伦巴德?虽然他现在不像历史上那样威名赫赫,只是个小队长,但埃伊德在与地精的第一次战争当中,面对的是地精刚刚成立的第一军团。
在发起破碎之地统一战争之前,地精族进行了“3895年铁爪军改”,将原来的地精军队重整为三支军团。而其中的第一军团完全由最精锐、最老练、最凶残的地精士兵组成,并且全部都是高机动部队,力求以闪电般的速度在敌军反应过来直取要害,搅碎指挥链,分割大部队,速歼小部队,进而制造一个国家所无法承受的战损或者活捉政要,最终以最快速度赢得战争。即使第一军团不能一击致命,它们也可以对敌军造成巨大的破坏,为后续赶来的地精军队创造大好局面。
他所知的历史也证明了这次军改的成功:包括伦巴德在内,日后地精族数十个军团的司令官以及重要将领,绝大多数都是从今天的第一军团中走出的。
所以伦巴德即使只是在这柄先锋的尖刀中充当一个小队长,也足以说明地精族对它的重视。
蝴蝶扇动翅膀所掀起的风暴,这么快就找上我了吗······
维克托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张开了口:
“我有一个办法,但你肯定不会喜欢的。”
“······什么办法。”
“等。”
“哈??”
悬崖上的地精越聚越多,并且一反常态,缓慢而慎重地朝两人逼近。
“维克托······维克托维克托维克托!”
维克托一言不发,一边拿出自己的法术书,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维克托,你这个······!”
“莉莉诺,虽然但是,你这副想骂娘但是骂不出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哈???”
就在这时,维克托听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声音。
因为聚集的生物过多,脚下的悬崖开始发出不祥的响声。但是,还没有到要崩塌的地步。
但已经足够。
他合上手中的法术书。
系统提示:你中断了法术记忆。已记忆法术:羽落术、粉碎音波【Shatter】。
他从腰间拿出一块表面斑驳、间或如玻璃般反光的,被切成薄片的岩石。
一块云母片。
“莉莉诺,头,压低一下。”
不用他说,在他拿出云母片的那一刻,莉莉诺就机灵地躲到了一边。
他将这块云母片放在嘴巴前面,大声喊道:
“FrangitSonic!“
系统提示:你施展了2环法术粉碎音波。
喊声透过云母片,顿时被放大了上百倍,从常人的叫喊化作几乎要震碎耳膜的音浪,一瞬间将两人面前的地精全都席卷了进去。
地精们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有地精身上传来了一连串的玻璃爆裂声,那是药剂瓶被震碎的声音。
不仅如此,声音的余波还越过了它们,在后方的山崖间长久地回荡、回荡、回荡······
冬日以来在山间聚拢的积雪很快被这巨响所撼动。首先是滚落的雪花,然后翻起了雪浪,浪潮长啸着带起了更多的积雪,眨眼间便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雪崩,朝悬崖滚滚而来。
包围两人的地精还没来得及发出多少声音便被白色一吞而没。
这固然很好,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
“呃,维克托······?雪崩朝我们过来了哦?”
未经同意,维克托便用右臂环过她的小腹,左手扯动缰绳,驱使着恐爪鸵往悬崖边缘跑去。
维克托:“莉莉诺,咬紧牙关。”
莉莉诺:“维克托你这个疯子呀啊啊啊啊啊——”
恐爪鸵莉莉:“咕嘎嘎嘎嘎嘎嘎——”
两人一鸟,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雪崩也从悬崖上伸出巨大的手掌,但最多只能稍微摸着恐爪鸵的尾羽,然后就不甘地坠入山崖之间。
在呼啸的狂风之中,维克托一手抓住莉莉诺,一手抓住恐爪鸵,高声呼喊:
“Plumaruinam!”
系统提示:你施展了1环法术羽落术。
在魔法的驱使下,原本漠不关己的狂风被迫跑到了他们身下,仿若棉垫般将他们托起,绝对会让人粉身碎骨的下坠一下子变成了缓慢的飘落。
但是这时,悬崖上又降下来一波雪崩,比之前的那一波更猛、更强,还夹杂着棕黄的土石。
羽落术只是提供缓冲,并不提供动力。在半空中无处可躲的维克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巨大的卵石打着旋朝他们飞来。他连忙将莉莉诺拉到自己身下。
在被砸晕过去之前,他如此想到:
如果这次又要穿越的话,我一定要选一个难度没那么高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