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我的眼睛！王八蛋，我的眼睛啊啊啊！！”

　　惨叫声回荡在屋内，陈老三捂着眼满地打滚，鲜血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白荻竹从地上站起，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双手。若是这一击再有力一些、刺得再深一些，陈老三连喊叫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像那些在不觉中被林晨悄然杀死的猎物一样，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已经失去了性命。

　　自己还是太瘦弱了。

　　一旁的女子被吓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少年早已告诉了她计划，她也很配合的演完了全程，但她没想到这一切会是这么的果断迅速。

　　白荻竹提醒她：“快走吧，一会儿就会来人了。”那女子这才回过神，赶忙跑了出去。

　　陈老三的哀嚎声极大，屋子根本遮掩不住，甚至连外面的欢呼声都被盖了一头。众人还在疑惑出了什么事，只见陈亮面孔一变，站起了身。

　　“有情况，进去看看！”

　　听到那声惨叫，林晨知道计划成功了，现在唯一要祈祷的就是白荻竹和翠花能够安然无恙地跑出来。他来到小屋旁等待着。

　　屋内，白荻竹看着地上那道不断扭动的身影，上前两步，将刀子从陈老三的指缝中生生拔了出来，再重新捅进他的心窝。他力气不够，只能两手放在刀柄末端，将它一点点往前推进；陈老三死死地抓着白荻竹的衣服，动作却越来越无力，哀嚎声一点点衰微下去。

　　最终，陈老三在地上挺了两挺，便再也没了动静。

　　白荻竹舒了口气，对着一旁的柜子喊了一声“出来吧”，翠花才从中慢慢地探出身子，身上穿着白荻竹的衣服。

　　翠花呆呆地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白荻竹上前要拉她，翠花惊叫着退后一步：“别过来！别，别碰我……”

　　白荻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翠花害怕地缩在一旁，不敢接近。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总是不爱说话的、被自己和林晨捉弄的孩子，竟有如此残忍的一面。做完这一切后，他甚至没有什么感情波动，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他刚刚可是杀了个人啊！

　　白荻竹看着她：“走吧，再晚的话人就要进来了。你父亲不是还被关着吗？”说完，他将陈老三身上的钥匙解下，丢给了翠花，告诉她解开锁链后要往哪里跑。随后，便握着小刀要往外走。

　　“哎，小白……你去哪？”

　　“去看看情况。”白荻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翠花捏着钥匙呆愣了片刻，咬咬牙，也跑了出来，直奔院内的小屋而去。

　　林晨早已等候在那儿了，从气喘吁吁的翠花手中接过钥匙，手上飞快地进行着动作，将李叔腿上的铁链子解开。此时的李叔脸上还挂着泪痕，见翠花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惊喜道：“翠花，翠花！我的宝贝女儿哎，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晨一边开锁一边问：“怎么小白没有和你一起出来？”

　　“不知道，他说去看看情况如何。”

　　“对了，陈老三呢？”

　　“被，被他杀了……”

　　闻听此言，李叔一愣：“杀了？”

　　白荻竹，把陈老三杀了？

　　林晨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虽然白荻竹告诉了自己他的计划，但也只是草草地说了句“如果有必要，我会偷袭陈老三，再把钥匙偷出来。”但对于杀人这两个字，白荻竹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

　　林晨有些呆，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也根本想象不出白荻竹在做那事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很快回过神，将铁链打开，说道：“没时间了，先走吧，去约定地点等他。”

　　三人来到院外，骑在了备好的马匹上，等待着白荻竹的出现。只是这过程未免太过漫长，让三人都有些焦急。

　　“怎么还不出来？不会出事了吧？”

　　“你看！着火了！”

　　翠花发出一声惊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那所大屋已经发出了阵阵浓烟。火光不断跳跃着，发出的光亮在黑色的天空下分外显眼。翠花和李叔惊呼个不停，林晨咬咬牙，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小白，你到底在干嘛！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白荻竹学着黎昕平日的模样喃喃自语，将手中的火把扔下。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陈亮已经带着人走近了。

　　“妈的，怎么还着火了？陈老三那孙子呢？你们几个，这边过去找找；你们从另一边过去看看。还有，叫剩下的兄弟好好检查下院内，别让可疑的人跑了！”

　　陈亮下了命令，手下的人纷纷散开，他啐了一口，在屋内缓步行走。火烧得越来越旺了，烟雾遮蔽了视线，他撕下一块衣袖蒙住口鼻。等等，有人在哭？

　　陈亮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近，透过重重的浓烟，他看到了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陈老三——以及伏在陈老三身上，不断哭泣的女孩。

　　这就是那个陈老三说的“礼物”了吧？看样子，果然院子里是混进来了人，想要在今天搞点事情。

　　陈亮丝毫没有怀疑女孩为何会出现在这，想必女孩是被吓傻了，忘了逃跑，只顾着哭了；至于陈老三是死是活，陈亮则毫不在意。

　　他走到了那个哭泣的女孩身旁，轻轻抱住了她，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女孩身上发出阵阵清香，即便是在这浓烟中也可以清晰地嗅出；她的身材更是娇小轻盈，此时被抱在怀中，还在忍不住轻轻颤抖。

　　陈亮抚摸着女孩冰凉的纤细手臂，心中大喜，不禁暗道陈老三死前也算是贡献了自己的价值，这个女孩，他会好好疼爱的。

　　“孩子，别哭了，叔叔带你出去吧？以后你就跟叔叔一起生活，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嘿嘿。抱紧叔叔，咱们走……啊！我的眼睛！”

　　陈亮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总算是明白了先前陈老三在喊些什么。

　　白荻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眉头紧锁。

　　这招是蛮好用的，但是刚刚被抱住了不方便用力，相比于陈老三的那一下，这次刺得还要更浅些，甚至都算不上致命伤。

　　他还想继续补刀，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大哥，大哥你在哪？”

　　“大哥怎么了？”

　　来人不止一个，补刀是不可能了。白荻竹靠在墙角，趁着众人冲进来忙着关切倒在地上痛嚎的陈亮时，一个闪身溜了出去。

　　“抓，抓住那个小子……把他给我抓回来！我要弄死他，弄死他啊啊啊！弄死他！！”

　　院内人数众多，白荻竹刚爬到树上准备跳出院子，就已经被人发现了。响亮的哨音响起，来不及耽搁，他跳出院内，朝着约定好的地点跑去。

　　“小白快快快！上马上马，走走走！”

　　林晨见白荻竹总算出现，不禁大喜，但是在看到他身后那数量众多的追兵后，面色瞬间大变，招呼着白荻竹赶快。白荻竹翻身上马，紧紧抓住了林晨的衣服，林晨双脚用力一踢，胯下的马便狂奔起来。

　　“我让李叔他们先回去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干什么去了耽误那么久？火也是你放的吗？”

　　“嗯。我想把陈亮也一起杀掉的，可惜失败了。”

　　白荻竹语气平淡，但听在林晨耳中可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陈老三，果然是被小白杀掉了。

　　可现在病不是讨论这话题的时候，还是抓紧跑路要紧。

　　马蹄狂踏，街上行人无不纷纷避让，惊讶地看着他们，但是人们更多的注意力显然都放在院中。火烧得极旺，镇上的人看了无不拍手叫好。林晨看他们脸上仿佛大仇得报的表情，心中竟然也感到一丝欣喜。

　　但是很快的，这份欣喜便消退了。

　　有马的显然不止有他们。身后马蹄声渐近，林晨回头望去，只觉人数众多、马蹄缭乱，一时竟看不出数目到底有多少。而每一匹马背上，都坐着一个手拿砍刀的大汉，紧紧地追赶在他们身后。

　　镇子太小，没一会儿他们便跑出了小镇。陈亮在追兵的最前方，此时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独眼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另一只已经瞎掉的眼睛正不断流出鲜血，染红了他脸上的那道刀疤，显得分外狰狞。

　　“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老子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陈亮声音嘶哑，像是恶鬼在咆哮，林晨这时候有些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惧怕他了。

　　镇外是一片树林，枝叶茂密，能照射进来的月光极为有限。林晨二人只能摸黑前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身后的陈亮一行人高举着火把，在他们身后死追着，马匹也明显比他们的要更好。

　　“拉弓，把马射死！我要活捉他们！”

　　箭矢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袭来，幸好树木起到了遮挡作用，把好几次险些射中的箭矢所挡掉。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早晚都会被追上；或是马匹被射中，他们坠于马下。

　　“身后的人少了，小心。”

　　白荻竹出声提醒，林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两侧已经出现了火光，显然是分出了一批人试图到前面去拦截他们。林晨努力地驱赶着马，但那些火光还是很快便赶超到了他们的前面去。

　　“咻！”

　　白荻竹拉着林晨猛一低头避过从前方突然挥来的棍子，但马匹在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下重心不稳，摇晃了几下差点摔倒。林晨还想继续驱赶它，但在看清了周围后，只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就耽误了这一下，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火把成圆圈状将他们包围，二人被围在了中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向他们逼近。林晨胯下的马匹受惊，不安地跳动着，几次都差点把二人甩下来。

　　“跑不出去了。下马吧，跟他们拼了。”

　　林晨小声说道，和白荻竹一起跳下马，背靠背站着。四周火把缓缓收拢，朝着二人不断靠近。

　　林晨吞了口唾沫，手心不断渗出汗液，拿着小刀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白荻竹突然问道：“林晨，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

　　要死在这儿了吗？

　　林晨突然怀念起在山上的日子了。眼看着陈亮一步步逼近，他这才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与自己终日接触的那些善良的村民们不同，不同于胖胖的李二娘，不同于爱说笑话的狗剩叔，不同于和善的村长。

　　陈亮是山贼，是刀口上舔血的、杀人不眨眼的山贼。

　　而他们，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林晨有点恍惚，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只能感觉自己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嘀嘀咕咕啥呢，有用吗？你那小短刀能做得了什么？”陈亮翻身下马，火光在他脸上不断跳跃，还未干涸的血液顺着他的脸庞不断滴落。

　　“妈的，我陈亮活了这么久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两个小屁孩就把老子搞成这样，烧了我的院子，还弄瞎了我一只眼，这说出去还不让人给笑死？老子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搞得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四周围着的手下们纷纷大笑，显然是知道他们的大哥要做些什么。也有几人跳下了马，向他们逼近。

　　“大哥玩的花样我们也早想试试了，没想到今天就赶上了！”

　　“小屁孩，听话，你们就能少吃点苦头。”

　　“我看是裤头吧！哈哈！”

　　那些污言秽语显然激起了陈亮的兴致，他一边脱衣服一边怒吼道：“先砍掉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不能再动弹！把那个长头发的活捉了交给我，我要玩死他！！”

　　“得嘞！”

　　一人大笑着上前，手中的大砍刀直奔林晨的双脚而去。林晨瞳孔猛地收缩，颤抖不停的双腿用力一瞪，竟然跳起避过了这低扫的一刀，同时，手中的小刀下意识地刺向对方的颈部。

　　那人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孩子身手竟然如此敏捷，一个愣神便被刺中，惊讶地看着林晨，随后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林晨大口喘着气，先前的恐惧竟然消失不见了。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颤抖的手却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么轻易的一刺一挥，就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

　　林晨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胸膛剧烈起伏，竟然慢慢笑了出来。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响亮了几分，朝前怒吼道：“来啊！我看谁能打得过小爷，不怕死的都上来！上来啊，来！”

　　说着，林晨还将手中的短刀不断挥舞，发出“咻咻”的响声。

　　陈亮愣了愣神，很快反应过来，冷笑两声：“算你运气好，干掉我一个兄弟。不过别得意的太早，我会用你的人头来祭他的。”

　　他挥了挥手，又有一人走上前来。对方不屑地将手中的砍刀挥舞成一个圆圈，显然是把林晨刚刚的动作当成侥幸，全然不放在眼中。

　　而这次来人的动作更凶狠，二话不说，砍刀直劈林晨脑门！这一刀显然比先前那人有经验得多，距离刚刚好，根本来不及往后退就会被砍中。就算想要闪到两侧，也一定会在身上留下极重的伤。

　　林晨暗叫一声糟糕，装大了。这一刀来得又快又狠，怕是避不过去了。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刃离自己的头顶越来越近，林晨心中不断苦笑。可能今日真的就要命丧于此了，希望小白能够趁着这会儿功夫赶快逃跑吧。

　　“铛！”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传出，林晨眼睁睁地看着那即将砍到自己头顶的大刀斜斜地朝一边歪了过去，那人一个趔趄，竟然被带的摔倒在地。

　　林晨反应极快，瞬间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上前对着那人的心口就是一捅，又是一具尸体躺在了地上。

　　林晨大口地喘着粗气，回想起刚刚那奇怪的响声，回头看向白荻竹，显得很是兴奋：“小白，刚刚是你干的吗？怎么做到的？”

　　而白荻竹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黑暗树林中的一个方向，显然是走神了。

　　陈亮皱了皱眉。太黑暗了，他没有看清，只听得一阵响声传出，自己的那名手下便奇怪地向一侧倒去。

　　是那小屁孩挡住了这一刀吗？不对，一个孩子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何况自己的手下摔倒后，那小屁孩还恍惚了片刻，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所以，刚刚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陈亮情况不太对。他接过手下递来的弓箭，用独眼瞄准，将箭矢射了出去。

　　“铛！”

　　又一道响声传出，那箭矢在空中改变了轨迹，斜斜地落到了地上，陈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小白！太厉害了！”

　　林晨大喊一声，白荻竹却摇了摇头：“不是我，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皆发觉事情不对，正在进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们突然反应过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此时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可是马蹄声却仍在响起，而且还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

　　陈亮瞬间慌了神，手中的火把不断探向黑暗的树林，但照射出的范围极其有限，只能听到那马蹄声不断接近。

　　“谁，是谁！滚出来！”

　　没有人回答。

　　“妈的，不管了，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两个！”

　　陈亮嘶吼道，又拉开了弓。他的手下也反应过来，又有三人举着刀向林晨他们冲去，但又一次，出乎众人预料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陈亮的箭矢已经射出，却再次在空中改变了轨迹；而那冲上前来的三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动静。他们的后脑分别有一个凹陷，里面是一颗小小的石子，血液正从凹陷处不断流出。

　　“我说，你们是真不长记性，是吧？”

　　马蹄声停下了，黑暗中传出一阵略显慵懒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林晨与白荻竹惊喜地对视了一眼。那声音他们太熟悉了，多少个日夜他们都与这声音的主人生活在一起，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当下，二人同时对着树林大喊道：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