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陈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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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二人的一声喊叫,马蹄声重新响起。来者终于从黑暗中走出,在火把的光照下露出了全貌。

  只见一名容貌年轻的男子正坐在马背上困倦地打着瞌睡,明晃晃的火把似乎让他的眼睛有些难受。他象征性地遮挡了几下,直到差不多适应了,才随意地咂了咂嘴,看向林晨二人。

  黎昕叹口气,说道:“我说你们,现在胆子是真大了,啊?擅自跑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白等了你们一天,白白饿了一天。”

  林晨刚开始还满脸喜悦,以为师父是因为担忧他们才特意跑这么一遭,可听完才发现原来是这种奇怪的理由,不由得满脑门子黑线。

  “而且你们还真是让我好找啊。村里总共就三匹马,你们两个小屁孩竟然还把最好的两匹给骑走了,留下这么一匹老马。你知道它有多老了吗?它差不多和村长那老头子一样老了!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口气,我都担心它会就这么背过气去,我还想过要不要换它骑我呢!”

  黎昕胯下那匹毛色暗沉的老马“哼哼”了两声,低下头开始找草吃,但树林里全是枯死的落叶,根本就没有青草。它有点生气地跺了跺蹄子,从鼻孔里呼出两道白气。

  林晨挠了挠脑袋,说道:“那,谁让你当时不跟我们一起走的?活该!”

  黎昕显得很是生气,说道:“还不止!我好不容易到了镇子外边,刚想打听一下你们在哪儿,就看到你们一堆人骑着马冲了出来。结果呢?我在后面喊了你们半天也没人回应,搞得我只能再慢慢地骑过来。过去又过来、过来又过去,很累的你知道吗?”

  林晨和白荻竹对视了一眼,嘟哝道:“我就说好像听到有谁在喊我的名字,原来是你啊……”

  林晨就说怎么追逐的过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林晨别跑!小林子等等我!等我啊……他当时还纳闷,怎么陈亮这伙人还知道自己叫啥的?甚至连自己外号都知道。而且他一直都在想,好你个陈亮,你叫我别跑,我难道真的不跑了?那我叫你别追了,你就真的可以不追了?

  黎昕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两个,太坏了,太坏了。林晨这样也就算了,但是白荻竹,我没想到你也学坏了,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孩子!尊师重道的美好品德都哪去了?我白教你们了吗?”

  林晨撇撇嘴:“你也没教我们什么啊……”

  白荻竹则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抱歉师父,徒弟知错,以后一定会把好的留给师父。”

  黎昕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说也奇怪,原先还紧张到不行的林晨此刻却感到无比的轻松。虽然不知道师父究竟有何本领,但他见师父在如今这种被十数人团团包围的情况下依然镇定自若,自己也不由得放松了。

  “够了!!”

  一声爆喝打断了三人的谈话。三人回头看去,陈亮正站在远处面色狰狞地看着这边。

  陈亮大吼道:“他娘的,你们三个是在这里唱戏吗?啊?很好玩吗?你一句我一句,我要不要给你们搭个戏台?还有你这家伙,什么狗屁师父,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黎昕左看右看,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陈亮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丢过去,被黎昕侧头躲过。陈亮骂道:“不是你,难道是鬼啊?喜欢丢石头?老子丢死你!”

  陈亮一边扔石头一边骂:“你今天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兄弟们,杀了他!”

  陈亮一声令下,他身边的那些手下个个发出一声怒吼,提着刀就向黎昕冲去。黎昕无奈地叹息一声:“麻烦死了,就不能和和气气地把这事情解决了吗……”

  说是这样说,黎昕还是翻身下了马。似乎是长时间坐在马上让他的双腿有些发麻,他靠着一棵大树用力跺了跺脚,嚷嚷道:“哎哟哎哟,脚麻了。你们等一等啊,先别上来,让我缓一会儿。”

  陈亮手下的那些人才不管他,高高举起了砍刀:“去死吧!”

  “师父小心!”

  砍刀不知何时已凑到近前,林晨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但同时,他的心中也有着一丝期待,想要看看师父到底有怎样的本领,要如何面对这无情的刀刃。

  林晨紧张而又充满期待地往黎昕看去,但很快,他便傻眼了。

  此时黎昕失去了先前的镇定,显得慌张的不得了。面对越来愈近的砍刀,他竟然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啊啊!你,你不要过来啊!会死人的,会死人的啊!”他甚至匆忙地折下一根树枝,在身前疯狂地挥舞着,试图阻止来人。

  陈亮一行人见到黎昕慌张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加猖狂了。看样子,这家伙就是一傻子。首先故作神秘地装个逼,结果一遇到危险,就只会慌张地大喊大叫。看他现在在干嘛,竟然想用一根树枝去对抗锋利的砍刀?

  陈亮一伙儿人冷笑着,期待着眼前的男子血溅三尺的场景;而林晨也大失所望,师父原来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人。白荻竹也呆呆地看着,嘴巴微微张开,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似乎在场所有人都忘了,先前陈亮射出的箭矢在半空中莫名其妙跌落的事。

  此时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了黎昕的身上。那名手下越来越近了,就在他要向下挥刀的一瞬间……!

  黎昕脚下突然一动,踢起了大片的沙土。沙土遮住了那人的视线,他惊慌地怒骂着,手中的砍刀也忘了挥出,整个人依然保持着前冲的势头;而黎昕此时却冷静下来,慌张的模样瞬间消失,手中的树枝随意地往前一捅。

  下一秒,只听得“噗”一声轻响,树枝从那人的口中穿过、从脑后穿出,血液从树枝末端一滴滴地滴落。

  黎昕松开手,那人便连同树枝倒在了地上,树枝上残留的枝叶全都留在了他的口中,鲜血在地上不断蔓延。

  月光下,树林中,男子以树枝杀人!

  在场众人无不被眼前的场景所惊到,皆愣在了原地。黎昕叹口气,有些悲哀地说道:“我不都说了吗,会死人的。”

  “所以现在,我们能够停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了吗?我为我徒弟给你们造成的不便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此,可以吗?”黎昕搓着手看向陈亮一伙儿人,眼神真诚。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沉默了,都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绝对不一般,先前那副慌张的模样只是他在扮猪吃虎。

  陈亮猛一抬头,眼神赤红:“你他娘的,跟我在这装什么装?惹出那么多的事,现在随口一句抱歉就算完事儿了?”

  陈亮咆哮道:“你装什么呢!今天,你必须要死在这儿!兄弟们,上!杀了他!”

  手下们纷纷举起砍刀,赤着眼朝黎昕冲去:“杀啊!”

  “他只有一个,我们一起砍死他!”

  陈亮一行人被惹怒了,纷纷大吼着朝黎昕冲去。黎昕叹一口气,无奈道:“这帮人脾气还真臭,我都道歉了,怎么还是不肯罢休呢?行吧,要打,那就打吧!”

  手下们越靠越近,林晨见黎昕还在原地小声嘀咕着什么,不由得紧张道:“师父,小心啊!好多人啊!”

  黎昕捡起先前那人掉落在地的刀,有些烦躁地掏了掏耳朵:“还真是吵啊。我就搞不懂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老是喜欢喊来喊去的,要打就闭上嘴打,不行吗?还有小林子,你也别老是嚎个不停。你不是老想知道你师父有什么本事吗?”

  黎昕回头朝林晨微微一笑:“好好看着吧。”

  剩下的十几人显得异常团结,在参差不齐的叫喊声中,离黎昕越来越近了;而黎昕则显得很是苦恼,他一边嘟囔着“不是叫你们不要喊了吗”,一边慢慢吞吞地迎向了前方。

  林晨几次都想提醒师父小心,但一想到师父刚才说过的话语,还是选择闭上了嘴,拉着白荻竹退到了一边。

  “小白你看到了吗?师父他好厉害啊!”

  只见十几个人将黎昕团团包围,可他竟然不落下风,反倒显得游刃有余。向他劈来的每一刀都被他精确地挡住,随后反击而出的刀刃又能在别人的身上绽放出大量的血花。每一朵血花的绽放,就意味着又一个人倒下了。

  仅仅是片刻功夫,便有五六个人倒在了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林晨看着黎昕与众人的打斗,喃喃自语:“我的天啊,虽然知道师父不一般,但这也太厉害了。哎小白,你说师父他明明有这种本事,怎么还会躲在山里呢?要是我有师父这么厉害,早就行走天下、惩恶扬善了。你说是吧,小白?小白?你人呢?”

  打斗声渐渐低了下去,原本人影绰绰的树林中,此时还站着的只剩下了两人。剩下的最后一名男子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身子颤抖个不停,缓慢地向后退去。他一不小心被树根绊倒在地,身子往下一落,竟然不受控制地尿了出来。

  男子牙关打颤,声音也抖个不停。他看向站在十多具尸体当中的黎昕,竟然哭出了声:“大哥,我错了!别……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都是陈亮让我干的,都是他!大哥你放过我吧,陈亮他不是我大哥,你才是我大哥!放过我!”

  黎昕的脸上、身上沾满了鲜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鲜血没有一滴来自于他自己。他摇了摇脑袋,显得很是不耐烦:“我不是都说了吗,叫你们不要吵、不要吵,你却还在这里叫个没完。”说罢,他提着刀,一步一步朝着最后的那名男子走去。

  男子被吓得不停尖叫着,但是又想到了黎昕说的话,急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尽管如此,乞求的呜咽声还是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漏出。

  男子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向后爬去,黎昕也一步一步朝他走近。身后有什么东西顶了他一下,男子回头看去,一棵大树挡死了他的退路。

  而前方,那个浑身沾满了鲜血的魔鬼还在向自己不断靠近。

  黎昕走到了男子的近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男子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泪水鼻涕流遍了整张脸。

  “求你了,放我一命。都是陈亮干的,都是陈亮叫我干的!求你了!以后你是我的大哥,你叫我干嘛我就干嘛,只要你放我一命!”

  面对男子的再三乞求,黎昕只是皱了皱眉,满脸无奈地说:“我不是叫你别吵了吗?”

  语毕,刀落,血溅。

  “呼,总算安静了……”

  黎昕正想松口气,刚扭过头,又无奈地站定了。

  原来陈亮趁着刚才混乱之际悄悄退到了一旁,此时正将白荻竹抱在怀里,用一把匕首抵着他的脖子,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注意到黎昕的视线后,陈亮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白荻竹的脖颈处已经渗出了一丝鲜血。

  林晨显得很着急,在一旁不断跳脚,几次都想破口大骂,却又害怕陈亮发疯,直接把白荻竹给杀掉,只能在远处上蹿下跳,拳头捏得紧紧的。

  陈亮咧开嘴笑了,笑声原本只是沉在喉咙里,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疯魔一般的狂笑。他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黎昕,咆哮道:

  “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黎昕用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他放低点声音:“我是……”

  “我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啧,”黎昕皱了皱眉,“你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我都准备告诉你了,你还在这里问?”

  陈亮显然已经完全疯狂了。他根本没听到黎昕说的话,只是在那里自顾自地咆哮着,脸上的血液混合着尘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癫狂,他死死地盯着黎昕。

  多年来的烧杀捋掠,陈亮的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尽管血液能被洗净,但那股暴虐的气质,已经紧紧地缠绕住了他,再也无法摆脱了。这就是大家都对他充满惧怕的原因,他只需要往那里一站,人们便不可避免地对他感到惧怕。

  陈亮很享受别人惧怕他。惧怕意味着权力,只要他一开口,别人就不得不服从他。

  直到他看到了黎昕,才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了惧怕。

  他过的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对于杀戮早就习以为常,也很清楚在这个过程中,人会有什么样的情感。有的人会感到恐惧,有的人会感到欣喜,有的人会被吓愣住……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的情感伴随。

  但从黎昕身上,陈亮没感受到任何情感。

  与自己的这种凶狠不同,黎昕身上的,是对于生死的一种麻木。他注意到了黎昕在面对他手下时的眼神,毫无波动。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恐惧,就像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像是一片树叶掉落,像是一根树枝被踩断……当一个人在他面前倒下,他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就将刀挥向了下一个人。

  要杀多少人,才能对生死都麻木了?

  陈亮不敢细想。虽然他没离开过这片山脉,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他明白眼前的男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与他相比,自己这一伙儿人干的事情充其量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是谁,你是谁!有你这种身手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那么多兄弟,我那么多兄弟,全被你一个人杀光了!你到底是谁!”

  陈亮跪倒在地上,竟然哭了出来。他将头靠在白荻竹的肩上,泪水从独眼中不断流淌。

  “是那帮村民叫你来的吗?求你了,我,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是为了活着……我承认我是有点过分,是杀过一些人,搞过一些女的,但那都是他们不听话导致的。

  “你杀了我那么多弟兄,已经扯平了吧?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好吗?饶我一命,我一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以后都不干这行了,我回去种地,我回去干活,我老老实实的,你放过我好吗?”

  陈亮怕了,陈亮真的怕了。从来都是他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没想到有一天,这把刀竟然架到了自己的头上。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都喊得有些嘶哑。

  黎昕摇摇头,朝他一步步走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事。你做的那些破事都和我无关,我对你杀了几个人也毫无兴趣。”

  “停下,别过来!我叫你停下!”

  眼看着黎昕一步步走近,陈亮瞬间打起了精神,又将匕首架到了白荻竹的脖子上:“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小屁孩杀了!放下刀,把刀扔地上!”

  白荻竹被陈亮紧紧抱住,难以有任何动作。黎昕站住了,他低头看了看四周,弯下腰,将刀放到了地上。

  虽然陈亮只剩下了一只眼睛,但他看得很清楚。黎昕是把刀放下了,但是他直起身时,手上分明又拿了什么东西。

  陈亮咆哮道:“放下,我叫你放下!别过来!”

  而黎昕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自顾自地举起了手:“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哦,原来是因为你吵到了我的耳朵。所以,闭嘴吧。”

  黎昕话刚说完,手中的东西便极为快速地扔了出去。那物体速度极快,陈亮根本无法避开,只能看着它在眼中不断放大,只能听到越来越近的风声。

  那是一块石头。

  “嘭”的一声闷响,陈亮感觉到自己的鼻梁在一瞬间破碎,面部的骨头被砸得粉碎开来,仅剩下的一只独眼再也无法看到任何事物。甚至还不止,那块石头携带的巨力带着他整个人倒飞而出,他甚至无法继续握紧手中的匕首,整个人无力地躺到了地上。

  “石头是这样扔的,学会了吗?”

  黎昕正想耍帅,林晨却直接忽视了他,猛地扑到了白荻竹身上,检查着白荻竹的脖颈处,显得很是着急。

  “小白,你没事吧?”

  “没事。”白荻竹摇了摇头。

  另一边,陈亮浑身抽搐,在地上缓慢地爬行。虽然刚刚的那一击力道极重,但并没有让他丢掉性命。他仍挣扎着,试图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视野已经一片漆黑了,陈亮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刚刚那一下实在太重了,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就连听力也有点模糊,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从脸上不断传来的疼痛。他甚至能感觉到面部的骨头在一点点粉碎、脱落,在自己的脑海中发出巨大的响声。

  好像已经爬出去不少距离了。那个魔鬼没有注意到我吧?再爬一点,再爬远一点,我就能逃掉了。要离开这,要离开这,不然真的会死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地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陈亮浑身一个激灵,用双手在地上飞快地摸索着,但真正让他绝望的是,不论他爬行了多远,不论他动作得有多快,那脚步声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旁边,似乎在与他共进退。终于,他感觉自己被人拎起,那人两脚踢在他的膝盖内侧,让他保持着一个下跪的姿势。

  “别着急走呀,还没完呢。”

  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是恶鬼的低语,陈亮无力地跪着,流出了眼泪:“放过我吧,求你了……”

  林晨听到师父在叫自己,回过头,看到黎昕正一只手搭在陈亮的肩上,另一只手朝他挥舞着让他过去。

  林中光线昏暗,林晨走得近了,才终于看清陈亮此时的模样。

  刚刚黎昕丢出的那块石头还牢牢地卡在陈亮的面部,鲜血从中不断流出,甚至面部的白骨都刺破皮肉露了出来;就连牙齿也被砸脱落了,陈亮每次一开口,都会有几颗碎牙从他口中掉出,显得恐怖至极。

  林晨看得头皮发毛,刚想退后两步,却被黎昕看似不经意的一眼定在了原地。此时的黎昕身上散发着无比寒冷的气息,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只手搭在陈亮头上。

  林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动弹,只能站在原地,有些惧怕地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求你……放……了我……我错了……”

  陈亮还在试图求饶。他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招惹到身边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杀星。但他仔细一想,自己似乎并没有得罪过这号人物啊?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找上自己的?

  对了,是陈老三那家伙干的。如果不是陈老三抓了那个女娃;如果不是陈老三不断地请求想要加入到他们当中;如果不是陈老三……!

  陈老三!

  陈亮在心中把此时早已被火焰烤成焦炭的陈老三骂了个遍。他真的后悔,也真的没想到,几年来安安稳稳的舒适生活在一个晚上就全部消失了。他的那些手下,他的那些事业,竟然被两个孩子加上一个男子给这么简单的摧毁了。

  陈亮跪在地上,回想自己的那些兄弟,回想自己的一生。第一次掳掠的快感;第一次侵犯女人时的那种畅快。所有人只能哭喊着拜倒在他的脚边,他的砍刀无情地挥向同村的村民,那些村民恐惧地将钱奉上。

  陈亮从不后悔,从一个老实巴交的村民变成烧杀掳掠的山贼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而这一切,全都被毁了,只这么一个晚上,全被毁了,只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男子,凭借一人便将他所有的手下全部砍翻。

  这个人是个怪物。

  “再怎么威风,到底也逃不开一个‘贼’字。还以为有多大本领呢,原来也就这点本事……”

  黎昕围着陈亮不屑道:“我这辈子最痛恨你们这种人,欺软怕硬,仗着自己手中有刀便随意地欺凌他人。你们还喜欢以多欺少,对吧?几个人围着对方一个,把对方打得面目全非,女的就被你们轮流奸淫。

  “我就搞不懂,你们有什么可豪横的?你们之所以那么多人走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们彼此有多么要好的感情……狗屁的兄弟情。你们就是害怕,害怕自己一旦落了单,便会被那些愤怒的人群给围殴致死吧?”

  黎昕凑到陈亮耳边:“所以,现在感觉如何?我一个人,将你的手下全都砍死,你害怕了吗?我现在将你带回到城镇当中,那些被你欺压过的人看到你如今的惨样,看到你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他们会怎么对待你呢?嗯?”

  陈亮破碎的眼眶中流出两行泪:“求你……放……我……”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丢回镇上的,因为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黎昕拍拍陈亮的肩:“你安静一点,现在差不多要到最后环节了。林晨,过来一下。”

  “怎么了师父?”

  黎昕抓住了陈亮的头发,让他把脖颈暴露在外,微笑道:“杀了他。”

  话一出口,气氛陡然降至冰点。一时间,树林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师父,这……没必要吧?”林晨咽了口唾沫,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手臂。

  看着黎昕对自己微微一挑眉,林晨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他这个样子,显然已经活不成了。我看就没必要再动手了吧?把他丢在这里不就可以了吗?”

  说着,林晨看向了陈亮。只见陈亮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似乎是要说些什么。那副惨样林晨实在不敢继续看下去,将视线瞥到了一边。

  先前他是杀过两人,但那时纯属是为了保命,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以那样粗暴的方式。如今的陈亮显然是活不成了,头骨都碎裂了,林晨并不愿意动手。

  这算不上是什么正义的报复。

  这是一种对将死之人的虐杀。

  而陈亮似乎终于明白不论自己再做什么、说什么也难逃一死,索性停止了挣扎。他将手垂到了身侧,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林晨,”黎昕开口道,声音竟充斥着几分蛊惑的意味,“你确定要放过他?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呐。谁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那些村民们那么讨厌他,人人皆对他心怀不满。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放过他?”

  林晨沉默着,没有动弹。黎昕继续开口:

  “若不是你们赶到了,谁知道翠花会遭遇什么?若不是我赶到了,谁知道你们现在又会遭遇什么?你的四肢可能会被拗断;你的内脏或许会被生生掏出;你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与你朝夕相处的白荻竹被他们肆意凌辱,被活活折磨致死——这些家伙可不会在乎你们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们是山贼,是恶霸,是为了自己一时爽快便可以随意对他人挥出屠刀的存在。即便如此,你还是要站在那里,让我来完成这一切?还是说,你仅仅只是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

  黎昕微笑不减:“林晨,你觉得我现在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一句话,让林晨浑身汗毛倒竖。眼前这个家伙绝对不是师父,绝对不是平日那个终日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男子!

  “不,不是……我,我……”林晨正准备反驳,突然听得“唰”一声轻响。他往前看去,一时愣住了。

  白荻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陈亮的身前,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了陈亮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白荻竹的衣服,而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血液喷洒到自己的身上,抬头看着黎昕,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黎昕沉默地注视着白荻竹,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白荻竹也没吭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二人沉默地对视着,黎昕突然笑了出来:“还不错。动作很快,但是力度不够。你应该再深一点,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

  说着,黎昕松开了手。陈亮的身躯无力地滑倒在了地上,鲜血从脖颈处不断流出。他倒在地上不断挣扎,手脚茫然地乱蹬,气管里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无比吵闹。

  终于,陈亮在抽搐了最后两下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林晨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骇然,只觉得视野天旋地转。师父还在和小白说着些什么,他听不清。他站不稳了,一下子跌坐在地,手脚不受控制地向后摆动。

  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他回头看去,是一具尸体。尸体的眼睛与他对上,他能在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想起来了,这具尸体是他造成的,是他先前在对方失去平衡时下意识挥出的一刀造成的。

  但那时纯属是为了保命啊。

  再看陈亮,那样在人的脖子上抹一刀,和杀猪又有什么区别?

  他再向四周看去,密密麻麻地躺着十几个人。他们曾经都是有温度的活人,现在却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小白,小白呢?对了,小白在和师父说话。他还穿着那件沾满了血的衣服,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难道感受不到那温热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冰凉吗?

  林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反胃,趴在一棵树旁大吐特吐。有人轻拍他的背试图缓解他的不适,他回头看去,白荻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黎昕则站在白荻竹身后,阴影蒙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我没事。”林晨轻轻推开白荻竹的手臂。他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但现在,他着实有点惧怕对方那满是鲜血的手。

  “都解决了吗?解决了,咱们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都要困死了。”

  黎昕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似乎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走向来时他骑着的那匹老马。没走两步,他扭过头,看向仍靠在树旁的林晨和白荻竹,挑了挑眉:

  “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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