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富全程始终保持着沉默，当他站到林晨的面前，林晨再一次对他的身高感到惊讶。对方比自己足足要高两个头有余，林晨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一座大山，而这座大山随时都要向他倾塌。
“想打架？”林晨冷静地说道。对方人高马大，但他并不感到惧怕，受了伤，无非就是身上会痛个几天罢了。何况比这更危险的情况自己都遇到过，眼前的情况算得了什么？
至于许世昌说要废了自己的腿？
林晨心中冷笑两声，呵呵，他可以尽管试试。
蔡崇富走到了林晨近前，却没有急于动手。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晨，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林晨还在回忆树林中那一晚，尽管那是很糟糕的回忆，但如果真遇到危险，他会用尽所有手段来保护自己。
而就在此时，蔡崇富原本的大踏步突然停住了，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林晨，极其小声地说道：“你现在跑开，还不晚。”
许世昌见蔡崇富突然停下在原地站定，显得有些不耐烦：“还傻站在那干什么？你是耳朵聋了，听不见我的话了？”
林晨无视了许世昌的声音。刚刚蔡崇富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他根本没有听清，于是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蔡崇富的嘴巴刚张开，许世昌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只是这一次冰冷了许多：“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蔡崇富张开的嘴巴突然闭合上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忽然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蹬向林晨的腹部！
这一脚来得又快又猛，似乎要把林晨整个给踢飞出去。幸好林晨反应快，灵活地往一旁跳开，但也只是勉强避过而已。他惊疑不定地看向蔡崇富，不明白对方为何暴起，但在见识到许世昌的笑脸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蔡崇富不知道和许世昌是什么关系，竟然会对对方言听计从。
林晨握紧了双拳。他不明白蔡崇富为何要这么听许世昌的话，但许世昌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中，当下对对方更加厌恶了。
自己只是来上课的第一天，对方就放话要废掉自己的腿，看自己爬出太学城？
许世昌见蔡崇富又停下来了，面孔顿时往下一沉，声音又拔高了几分：“蔡崇富！”
林晨这边才刚刚站稳，蔡崇富又走上了前来。还是如先前一般一句话都不说，走到自己面前就是狠狠一脚踹来，而这一次的力道看上去还要比先前迅猛几分！
林晨被挤到了几张桌椅之间，难以继续躲闪。眼见蔡崇富的大脚已经凑到了身前，他大吼一声，也抬脚踹了过去。
“砰！”
脚掌与脚掌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一阵撞击的巨响过后，蔡崇富稳稳地站在原地，林晨竟是往后连退几大步，那些原本阻隔他行动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你们看到没，这小子扛不住啦！”陈合大笑，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来来来，开盘啦！你们赌这小子还能抗几下？”
有人按耐不住了，掏出一张张银票递到陈合手中。
“你没看他仅仅是第一下就被踢飞出去了吗？我赌下一脚他就扛不住了。”
“哎，你太小看人家了。人家天天在地里干农活，身前体壮的，怎么说也得多挨两下才受不住。我赌两脚！”
“真是蠢啊，竟然和蔡崇富比力气，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奚落声不断传来，好在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般喜欢凑这热闹，大部分人只是站到了后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不愿过多掺和。
陈合凑到了许世昌身边：“许公子有没有兴趣玩一玩？”
许世昌笑得很开心，他拿出几张银钞，数也不数就塞到陈合手中：“当然要好好玩一玩。我说过，我要废了他的腿。”
许世昌眼睛微眯，嘴角露出一个显得有些残酷的笑容：“蔡崇富，我再给你三次机会。三脚之内，我要看到这小子再也走不了路。”
这一边，林晨用力地扶着歪扭的桌椅才没有让自己摔倒。众人的言论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并不是很在乎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因为他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自己的右腿上。
麻木、灼热、疼痛……林晨甚至都快不怎么能感觉到自己的这条腿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可如今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想他以前能够挑着水桶在泥路上走几个来回，如今竟然承受不住对方的一脚？
林晨强迫自己站稳，但脚尖刚一接触地面，他的身子就歪扭了几下，腿竟然有些难以用上力气。他看向蔡崇富，对方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平静地站在原地，就连呼吸都没有太大改变。
那样瘦弱的躯体，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嬉笑声还在不断响起，林晨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他只是想好好读书，想看一看这个世界而已，为什么这些人却要聚在一起欺负自己？他甚至不认识这些人，甚至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甚至还没认全他们的脸，而他们却已经摆明了态度，要看自己从今往后变成一个再也走不了路的废人？
蔡崇富又向他走来了，林晨咬牙怒视着对方。对方走到他身前，依旧不说一句，依旧是快、准、狠的一脚向他踢来。
“砰！”
又是一声巨响，林晨没有闪避，大吼着朝着对方的脚掌蹬去，结果再一次撞歪了不少桌椅，甚至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但这一次，蔡崇富没有稳稳地站在原地了，而是也向后退了一小步，面色有些潮红。
人群惊呆了，窃窃私语：“我的天，你们看到了吗？蔡崇富竟然后退了？”
“就是啊！而且你们看，那小子还站了起来！从来没有人能这样和蔡崇富踢上两脚！”
腿，已经完全麻木了。
林晨艰难地从地上站起，看向蔡崇富，后者正皱着眉头看向自己。
“哈哈，来啊！你当小爷怕你？你要踢，小爷就奉陪到底！”
林晨大笑几声，双目通红。他嘶哑着喉咙朝蔡崇富怒吼，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心中的委屈已经消失不见了，林晨满脑子都是自己离开时，站在岸边送行的人们的身影。李二娘、翠花、师父……还有站在远处的小白。
那么多人，都渴望能够来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误了，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希望自己这一程都够顺利。他们都朝自己高喊着：“林晨，出门在外，不要受欺负了！”
“对啊林晨，保护好自己！”
“晨晨，照顾好自己啊，二娘真担心你啊！”
还有师父在岸边郑重地拍着自己的肩：“林晨，你不能输。无论如何，你都绝不能输。”
林晨大吼一声，站稳了身子。这一次他没等蔡崇富动身，反而朝着对方迎了上去！
“你喜欢踢？那小爷就让陪你踢个够！”
所有人都被林晨这一往无前的魄力震慑住了，正在找陈合下注的几人也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动作都忘了继续。
但，也有人将他的抵抗视为徒劳的挣扎。
比如许世昌。
许世昌冷笑道：“第一脚结束，我看接下来的两次，你扛不扛得住。”
林晨已经走到了蔡崇富身前，狠狠一脚就向前蹬去；而蔡崇富也没有半分犹豫，脚掌结结实实地贴了上去。
又一声巨响，林晨再次倒退，但这次他没有让自己再摔倒；蔡崇富并没有像他这般狼狈，但也倒退了两步。
林晨的腿已经完全麻木了，整条腿像是被火炭不断炙烤一般，火辣辣的疼痛。他的右腿青筋暴起，缠绕在因为充血而鼓起的肌肉上，整条腿呈现一种似要爆炸的红色。
许世昌面色有些难看：“第二脚。”
陈合也不再笑了，小声道：“没事，还有第三脚。蔡崇富的实力大家都知道，不会出错的。”
没有过多的休息，林晨再一次大踏步走向前方。尽管他的脚步有些趔趄，但他依旧踹出了重重的一脚。
“砰！”
第三脚也结束了，许世昌期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林晨的腿并没有扭曲变形，但也称不上完好无损。他的腿上不断有细小的血珠渗透出来，顺着腿往下滑落，看着很是瘆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震惊地看向场中的少年。林晨此时光是站着都在发抖，但他依旧不肯放弃，怒吼道：“来啊，继续来！小爷我就没怕过，我看看今天是谁要爬出太学城！”
话音刚落，他继续向前踢腿，一副拼命的模样。蔡崇富也不避退，迎着林晨的脚就踹了出去。
第四脚，第五脚，第六脚……
林晨此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腿了。但他就是不肯停下，哪怕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的腿可能真的会废掉，但他也毫不在乎。
他不能输。
“太猛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和蔡崇富打成平手……”有人喃喃道。
许世昌从震惊中回过神。他看着林晨逐渐被血染红的双腿，竟然笑出了声，丝毫不在意自己刚刚才输掉了赌局：“这小子有点东西，但也就这一点了。我说过，他的腿会废掉，那就一定会。”
二人的踢腿还在继续，尽管林晨很倔强，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蔡崇富的对手。从开始到现在，蔡崇富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此时也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了一点而已。若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林晨就将瘫倒在地上，永远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可突然，蔡崇富的腿停止了挥动。他站在了原地，结结实实地接下了林晨的一脚，朝后方快速退了几步，面无表情道：“你赢了。”
林晨双目通红，站在原地剧烈地喘着粗气。汗水打湿了他的每一根头发，可他却在大笑：“哈哈哈，你继续啊！小爷从来就没怕过谁！”
蔡崇富的胸膛也在不断起伏，他走回许世昌身边，低头道：“抱歉，我输了。我打不过他。”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以林晨目前的状况来看，最多只要再来两脚，他这辈子都会是个残废了，可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蔡崇富却不知为何选择了退缩。要知道虽然林晨努力的抵抗，但从头到尾，优势都在蔡崇富这边啊。
许世昌皱眉道：“你在这糊弄鬼呢？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去，踢断他的腿！”
蔡崇富第一次表现出忤逆的态度：“我输了，我打不过他。”
许世昌看了他很久，突然笑了起来：“可以，你有种，你有种！你敢违抗我的命令？滚开，我自己动手。”
说着，许世昌就要推开蔡崇富，可蔡崇富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面无表情道：“你也打不过他，你会受伤的。我不能让你受伤。”
受伤？
许世昌被气笑了，看着不远处那个歪斜着身子颤抖的半废少年：“你说我打不过他？这时候就是来条狗冲他叫两声，他都会被吓得跌倒，你说我打不过他？”
蔡崇富点点头：“你打不过他。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打过他。”
林晨听到了许世昌的话。虽然不知为何蔡崇富选择这样做，但他还是大笑道：“你也承认了，你连狗都不如啊？”
许世昌面色一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论是多么愚蠢。他正要冲上前来，蔡崇富却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身前，无论他怎样努力尝试绕过去都无法做到。
许世昌明白了，冷冷道：“你是要帮他？”
蔡崇富没说话，低着头。许世昌高声道：“你们谁过去给我废了他，他从今往后在太学城所有开销都由我负责！”
没人动身。许世昌也知道这样根本吸引不了众人，能坐在这个班里的根本不缺这点小钱，可他眼下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怒极反笑道：“很好，很好。蔡崇富，你有种，你翅膀硬了你！”说完，竟然是一个耳光抽在蔡崇富脸上，一个鲜明的巴掌印很快便浮现而出。
“你有种啊，有种，有种……”许世昌不断重复着，每重复一次，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蔡崇富的脸上。后者一动不动，任由许世昌对自己拳打脚踢。
陈合看着许世昌如此愤怒的模样，对着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发愣的张其生喊到：“喂，张其生，听到许公子的话了吗？过去把这事儿办了。”
而出乎陈合意料的是，张其生竟然也难得表现出了犹豫。他看了眼林晨，又看了眼蔡崇富，摇摇头：“不行的，我，我也打不过他……”
陈合没想到张其生竟然也不听话了。他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张其生脸上，把后者打得趔趄在地：“妈的，你也不听话了？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连我的话也敢不听？”
现场一度陷入混乱。就在这闹哄哄的时刻，李谱终于听到了动静，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场中央的林晨，以及试图冲到林晨身边的许世昌等人，厉声道：“许世昌，你在干什么！”
李谱的大吼让一切喧闹都停止了。许世昌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笑道：“李教授，你这就冤枉人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啊，都是蔡崇富……”
许世昌话说一半，就听得李谱冷声道：“滚出太学宫，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闻言，许世昌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笑道：“李教授，您真把自己当做太学城的主宰……”
“我不说第二遍。”李谱冷冷地说道。
许世昌面色一变。他正要怒骂，可一旁的陈合慌忙拦住了他：“算了，他毕竟是教授。你先听他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陈合的劝慰很快让许世昌冷静下来。他看向蔡崇富，冷笑道：“从今往后半个月内，你不准吃饭，只准喝水。现在跟我走，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说完，许世昌大踏步地离开了教室，蔡崇富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李谱环视了一圈教室内剩下的人：“现在都给我离开，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陈合在离开前竟然当着李谱的面又给了张其生一耳光：“不听话的家伙。跟我回去！”
张其生跟在陈合身后，在经过林晨身边时，竟突然停顿了一下脚步，小心地走到林晨身边。
就在林晨提防着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张其生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声道：“兄弟，你真了不起，真的。我真佩服你。”
不等林晨说话，张其生便快步离开了，只是在路过李谱身边时，他再次停顿了一下，头也不敢抬地小声叫了一句“李教授”，随后赶忙跟在陈合身后走远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林晨再也控制不住，重重地跌坐在地。可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看向李谱道：“李先生，不是说太学城里都是读书人吗？怎么还有人打架这么厉害的啊？”
李谱冲到林晨身边，看向他那条肿胀的右腿，颤声道：“抱歉，我来晚了，我没想到他会……我现在就带你去医……”
话没说完，就看到林晨歪过了头，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