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晨和张其生二人找到李谱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李谱坐在书桌后，看着鼻青脸肿的二人，皱了皱眉。

　　“你俩打架了？”

　　林晨和张其生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

　　“打了，然后……和好了。”张其生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

　　李谱点了点头：“那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

　　到了这时候，林晨反而有些犹豫了，捏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其生着急了，推了一下他：“你说啊。”

　　“我也想说啊！”林晨也着急：“但这种事情怎么好开口的？”

　　李谱看着二人在那里罗里吧嗦的，吵了半天他也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皱着眉头道：“你俩到底要说啥？在这跟我打哑迷呢？”

　　林晨终于下定了决心，看向李谱：“李先生，我被欺负了。”

　　李谱一挑眉：“谁这么厉害，还能欺负你不成？还是说许世昌那家伙又把你怎么了？”

　　“不是他，虽然我觉得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林晨摇摇头。当下，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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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张其生，我可能真的就被……”

　　林晨说完了，抬起眼睛看向李谱。他原本以为李谱会很愤怒，可不曾想李谱只是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一脸平静之色。

　　“李先生？”林晨见李谱没什么反应，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李谱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了。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晨明显看出李谱的状态不太对。完全不像是在和自己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见李谱还在那里端起茶杯喝茶，他感觉有一点委屈。他还以为李谱会为他做主呢，原本还想看到李谱听到这件事后会大发雷霆，谁知道会是这样平静的反应。

　　李谱用茶水润了润嗓子，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才轻声问道：“你说的那三个人，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我当然记得！尤其是那个胖子，我的天，昨晚做噩梦还梦到他了。他那张脸，我恨不得揍得稀巴烂！”林晨打了个冷颤，咬牙切齿道。

　　站在一旁的张其生开口了：“那三个人，我也记得，我还知道他们的名字，不过是哪个学院的我就不清楚了。之前他们和陈合有过谈话，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他们背着我谈的。我只记得陈合喊他们的名字，叫做……孔令，周昊，还有周智文。”

　　李谱点点头：“我记下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如果没什么要补充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

　　“就这么完事了吗？”林晨忍不住问道。见李谱看向自己，他委屈道：“李先生，那三个混蛋，差点就得手了。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要是就这么放过他们，我不……”

　　“林晨。”李谱打断了他：“我说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见李谱一副不愿再有更多沟通的模样，林晨委屈地撇了撇嘴，赌气地走出了书房。张其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走还是留。他看了眼闭目沉思的李谱，还是选了跟在了林晨身后离开。

　　“张其生。”

　　张其生回过头，李谱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谢谢你帮林晨。你……”

　　到最后，李谱也没说什么，只是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张其生笑了笑，眼眶不知为何有点发涨。他用力眨了眨眼，也对李谱点头回应，离开了书房。

　　等到张其生也离开后，李谱的浑身力气像是都被抽走了，软软地倒在了椅子上。他再次端起茶杯，可手抖得厉害，杯盖与茶杯不断碰撞。他浅浅抿了一口茶水，突然狠狠地将茶杯摔在桌子上，原本寂静的书房内顿时乒乓作响。

　　李谱喘着粗气，站起了身。他的右手被茶杯的碎片割得鲜血淋漓，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用力地捶打着桌子。

　　“无法无天，当真是无法无天！”

　　李谱大吼道，因为愤怒，身躯不断颤抖着。

　　“这帮小子，真以为太学城是他们家吗？真是欺人太甚！”

　　李谱用力捏着拳头，血液从他的指缝中一点一点滴落。但最后，他紧握的拳头还是松开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坐了下来，靠在了椅子上，捂住了眼睛，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唉……”

　　走廊上，林晨气鼓鼓地踢了踢墙壁。张其生劝他：“别生气啊林晨，李先生都说了他会处理这件事的。”

　　“他是说了会处理，但是你看他那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像是会认真处理的模样吗？”林晨说道。

　　“……但是至少他说了。以前，他可连说都没说过。”张其生神色黯淡，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林晨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张其生摇了摇头：“既然李先生都表态了，你还是相信他吧。那三个人的名字他都记下来了，应该是会有惩罚的。”

　　二人回到教室，正好碰到了陈合。陈合看到二人在一起交谈还愣了一下。昨天的事，他是知道的，毕竟是他来主要安排。他正奇怪，那三个人怎么没有向自己汇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此时看到林晨站在自己面前，他就知道结果如何了。尽管林晨身上有一些淤青，但见他走路无半点异样，神色也不惊恐哀伤，想必事情是失败了。

　　林晨见陈合盯着自己，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走到陈合面前看着他，语气不善地问道：“昨天的事，是你指示的吗？”

　　陈合可没蠢到会直接跳出来承认，而是装作疑惑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啊？算了，你还是闭嘴吧，我不想和你说话。”

　　说完，陈合看向张其生，挑了挑眉：“你们俩怎么凑这么近了？”

　　张其生不说话，眼神躲闪着，避开陈合的视线。陈合不知道张其生又在搞什么鬼把戏，只知道最近对方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而且张其生是知道自己和那三人有过谈话的，如果被他说出去，虽然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总归还是对自己不太好。

　　陈合笑着，从衣袖里抽出几张银票，在张其生眼前晃了晃：“张其生，我看你最近吃得都挺多的，应该是在长身体吧？这些你拿着，多买点吃的把嘴堵上，不要饿到了。”

　　张其生明白，对方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把事情说出去，这是给自己的封口费。那几张银票的面额实在是夸张，即便是张其生已经跟在陈合身边这么久了，但每次见对方能够毫不在意地将这些钱随意丢出，还是免不了被震惊。

　　但……

　　张其生回过头看着林晨，林晨也正看着自己，表情平静。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抓住了那些银钞。

　　陈合笑得很开心，但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张其生是抓住了那些银钞，但并没有将它们从自己的掌中抽出，而是压着它们，连带着自己的手一起往下压。

　　“谢谢你的关心。”张其生声音低沉：“但是……我觉得还是到此为止吧。”

　　陈合的表情冷了下来。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是他已经把事情都说了出去，还是说他从今以后，不会再做自己的跟班了？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陈合冷着脸问林晨。林晨只是冷笑一声：“关你屁事？拿着你的臭钱滚远点。”

　　陈合大怒，举起手就要朝林晨脸上抽去，林晨也不惯着他，举起脚踢在陈合肚子上。然而他们的攻击都落了空——也不能说是落了空，只是都打在了张其生的身上。

　　原来在二人动手之际，张其生抢先一步站在了二人中间，依次挨下了这一掌一腿。陈合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就离开了教室。他要赶紧把失败的事告诉许世昌；而林晨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向张其生。

　　“你咋回事？那一巴掌我完全挡得住，下一秒就是他被我踹飞了。”

　　张其生沉默着，半晌，耸了耸肩，笑道：“没事儿。我皮厚，抗揍，哈哈。”

　　看着张其生强颜欢笑的模样，林晨暗地里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是张其生的心理阴影太重了，就算有心想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得回来的，只能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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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林晨将事情告诉李谱，已经过了几天了。李谱稍微查了查，便查到了那三人是哪个学院的，只是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

　　李谱一开始还专门去医学院转了一圈。按照林晨的说法，那三个人应该受了挺重的伤才对，第一件事应该是及时治疗，可他跑到医学院的医室内问了个遍，都说没有见到这样的人。倒是陈芝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口，心疼得不行，当场就把门锁上了，不让他再到处乱跑。李谱本来只是自己浅浅包扎了一下，一开始因为愤怒也没感到多疼，此时那股尖锐的疼痛感也上来了，明白不缺这一时片刻，还是让陈芝帮他好好处理了一下伤口。

　　只是这样一来，陈芝又有了借口接近李谱。她打着监督李谱不会乱碰到伤口的名义，一有空就跑到李谱身边待着，李谱是赶都赶不走。

　　“来，要换药了。哎呀，伤口好深啊！不怕不怕哦，不要看，一会儿就好了。”陈芝替李谱换药，她解开了李谱手上的纱布，故意惊呼了一声，赶忙安慰道。

　　李谱无语地看着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怕这些东西。”

　　“师兄很多时候都像小孩子啊。脾气又倔，又嘴硬，讲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滔滔不绝，抓住对方不让走，一定要让对方听完；每次和张含笑教授吵架也是，一定要当最后那个结束话题的人。不是小孩子又是啥？”

　　李谱倔强道：“我哪里会这样？明明是张含笑那个家伙，吵起架来没完没了，每次都要和我争。他又说不过我，到最后只能一边竖中指一边灰溜溜地跑走，我只不过是在最后多说了两句，就当是发表胜利感言了。”

　　“又来了又来了。”陈芝撇撇嘴，手上悄悄加大了一丝力度，李谱立马倒嘶了一口凉气。陈芝就借机在李谱的手心内轻轻揉捏着，吹着气说道：“不痛不痛，呼呼，痛痛飞走啦！”

　　李谱无奈道：“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

　　陈芝笑嘻嘻的：“我没见过师兄小时候的样子嘛，现在就把师兄当做小孩逗一逗咯。”

　　说着，陈芝的手搭在了李谱的手臂上。李谱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回来，陈芝哪会放过他，也暗地里加大了力道。李谱无奈，也不想着把手抽回来了，任由陈芝搭在他的手上。

　　陈芝知道李谱可能会感到不自在，可她乐意呀。不过为了避免李谱真的觉得尴尬，想要逃走，还是换了个话题：“所以，那三个家伙，找到了吗？”

　　“唉，还没呢。估计也是害怕自己被抓住，便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李谱叹道：“不过林晨这小子也真是厉害，一个打三个，照他的说法，愣是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张其生也出了力，不然可能最后真的要糟糕。

　　“我这几天，感觉张其生明显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跟在陈合身边了，而是在和林晨一起学习。见到我也不会装作没看到躲到一边了，也会和我打招呼了。”

　　陈芝笑道：“这是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我很高兴，但也很自责。”李谱叹息道：“我现在越来越容易想到以前的那些孩子了。之前我一味地效仿老师的做法，却没有给到那些孩子应有的关心，现在回想起，真是愧对他们，也愧对老师啊。可能真是我年纪越来越大了吧，都说人老了就容易回忆从前，我现在，真是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他们了，越来越觉得对不起他们。”

　　陈芝看着李谱黯淡的神情，用手在李谱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同时悄悄地将李谱的几根白发藏在黑发里面。

　　“算啦，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遗憾也没办法。只能争取，以后再没有更多遗憾了吧。”

　　见李谱仍是一副悲伤的模样，陈芝猜到了李谱心中所想，轻声问道：“你又想起如烟那小女孩儿了吗？”

　　李谱默认了陈芝的疑问。陈芝握着李谱的手紧了紧，叹息道：“谁能想到，当年那些家伙竟然真的能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明明都是孩子，怎么有的人只幻想着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有的人却在想方设法要怎样欺负别人。”

　　“那些养尊处优的小鬼，认定了自己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脑海里想着的尽是怎样欺侮他人。他们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只知道看着别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能从中获得快感，便想法设法地把别人往深渊里一直推，一直推。”李谱说道。

　　他握住了陈芝的手，陈芝能感觉到他在轻轻颤抖。

　　李谱说：“我真的没想到，这样的事还会再发生一次。如果真的被他们得逞了，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老师了。”

　　说到这儿，陈芝皱眉道：“我想了想，这件事应该是有所蓄谋的。太学宫的学生没道理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肯定是。”李谱点点头：“张其生跟我说过，那三个学生在之前和陈家的孩子有过一次谈话。我觉得，这件事就是许世昌他们合起伙来安排的，不然三个学生没道理突然这么针对林晨。哎，蔡崇富之前不是就在你这里吗？他现在去哪儿了？”

　　“提到那孩子我就来气，躺在那儿就像块木头一样，我还要经常检查，担心他是不是无声无息间断了气。”陈芝愤愤道：“给他换药时也是，问他痛不痛、有哪里不舒服，我好及时调整，可他就是闭着嘴不说话，不知道在忍些什么。”

　　陈芝拖着下巴说道：“但我觉得，可能还真和他有点关系。林晨说那孩子救了他，那孩子自己却说伤口是摔跤摔的，怎么可能嘛。摔成一个坑，黑漆漆的一个洞，看着就吓人。”

　　李谱越过陈芝，看了看她身后空空如也的病床：“那家伙人呢？伤好得这么快吗？”

　　“怎么可能！”说到这儿，陈芝没好气道：“才在我这里待了几天就走了，伤口才刚刚恢复一点而已。我劝他留下，说在这里休息着没关系的，他说怕给我添麻烦，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谱是知道蔡崇富的事情的，就是那一次，林晨差点被许世昌整崩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大致告诉了陈芝，陈芝听闻后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这么说来，不是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许家那孩子想要报复他吗？”

　　“说是这么说啊，我现在也敢肯定，就是许世昌安排的。”李谱苦着脸：“问题是，没有证据啊。即便明知道就是他们，但怀疑并不能成为理由。只能赶紧把那三个学生找出来，好好询问一遍。”

　　李谱和陈芝又交谈了几句，见时间差不多了，李谱便起身朝医室外走去。陈芝也站起了身，紧跟在李谱身后。

　　“你跟着我干嘛？”

　　陈芝一脸笑嘻嘻的：“怕你不注意，把伤口又扯开了啊。我跟着你，是为了监督你嘛，不然到时又要给你缝针，多麻烦。”

　　李谱见实在甩不开陈芝，只能任由她跟着自己了。只是二人刚来到走廊上，李谱看着楼下的众多学生们，突然感觉有几个人不对劲。

　　“陈芝，你看那个人，怎么一直在拨弄自己的头发？”

　　陈芝也看出来了，有个学生的手一直放在头顶，把自己的头发往一个方向梳。如果只是这样当然不足为奇，问题是先前刮过一阵风时，那个学生显得很是慌乱，用两只手按在头顶，就好像是害怕自己的头发会飞走一样。而就在风吹过的短暂间隙，二人清楚地看到那人的头顶露出了大片的白色，好像是盖着一层纱布。

　　二人对视了一眼，李谱笑了。

　　“我感觉，好像找到其中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