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德历1230年5月4日。
诺德王国。
弗多索亚村。
清晨。
此时天空微亮,村子里的男人们结伴而行,提着农具和水桶来到了田地里耕作。
村子中央的一间木屋内。
眉头紧皱的斯特莱德躺在一张老旧木床上,毫无血色的脸上尽是烦躁。
破碎的画面与汹涌的情绪,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你们的父亲是为我而死的,我不会忘记......”
昏暗的老旧木屋内,一个面容模糊的老人蠕动着嘴唇缓缓说道。
老人身前还有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正双眼微闭仰躺于木屋的地面上。
这个中年男人的面容让杨道然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的鼻梁笔挺且高昂,面部的皮肤满是被风霜磨砺过的痕迹。
最引起杨道然注意的是中年男人那头花白的头发。
明明他的年龄看起来不过是中年,却满头银丝,不余几根黑发。
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杨道然心中满是困惑。
他是谁?为什么我感到这么悲伤?
“你......”
看向老人,杨道然正准备开口。
但没等他说完,他眼中的世界便扭曲起来了,犹如卷入了大海中的漩涡般,被粉碎殆尽。
..........
..........
“道然......”
正值盛夏,聒噪的蝉鸣不断从窗外闯入出租房里,灌满了斯特莱德的双耳。
他手中紧握着一个老旧的座机话筒,里面不断传出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伴随着她话语的吐露,刺骨的冰寒于刹那间笼罩了斯特莱德的身心。
“我已经结婚了......”
“他让我不许跟你见面,所以......”
女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却又决绝的说道。
“所以以后,妈妈就不会再跟你见面了。”
“你答应妈妈,要照顾好你自己,好吗?”
紧接着,话筒内传出了一阵嘟嘟声。
压抑.....
痛苦.....
与深深的绝望,充盈了斯特莱德的身心。
他很困惑,自己现在的感受。
“我怎么了?”
抬起手,端详着陌生的手掌,他身边的景象开始不断变换。
木屋!
出租屋!
木屋!
出租屋!
“啊——”
如针扎般的刺痛感霎时间涌入了他的大脑。
这疼痛感让他抑制不住地惨叫起来。
他的身体不断扭曲着,硕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的动作让他身上的伤口撕裂开来。
猩红的鲜血自裂口内缓缓渗出,染红了包裹伤口的细亚麻布。
“斯特莱德你怎么了?”
他的惨叫声使一名趴伏在床沿上熟睡的褐发壮汉惊醒了过来。
看着不断在床上翻滚的斯特莱德,褐发壮汉手足无措。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思索了一会儿,他伸出双手按住了斯特莱德的身体。
才开始,斯特莱德还剧烈挣扎着,但渐渐的他安静了下来。
“呼呼呼!”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斯特莱德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双眼圆瞪,紧张地扫视着周遭的环境。
被黑灰覆盖表面的房梁与老旧的木板组成了他所在这间木屋的房顶。
那名褐发壮汉眼下还在用他那双铁钳般的手掌按着斯特莱特的身体。
当斯特莱德的双眼注视到满脸担忧的褐发壮汉时,他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了下来。
斯特莱德认出了褐发壮汉。
褐发壮汉是与他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兄长——德瑞尔。
“德瑞尔——”斯特莱德声音干涩地开口了。
“嗯。”
名为德瑞尔的褐发壮汉赶忙点了点头。
“我......”
张开口,斯特莱德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他那复杂的心情,而是转而说道。
“我好渴,你可以拿一杯水来吗?”
“好。”
德瑞尔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离开了卧室。
“呼——”
看见德瑞尔离开房间,斯特莱德缓缓吐出一口气。
“重生?”
举起双手,审视着自己手掌上那因为常年握持刀剑而生出的发黄且龟裂的厚茧,斯特莱德皱起了双眉。
因为,他竟然对自己的双手产生了陌生与疏离感。
“那二十多年的人生对我的影响还是太大了。”他口中喃喃自语。
“虽然我没有彻底的变成另外一个人但.....”
斯特莱德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这里——炙热的欲望正如烈焰般燃烧着。
他记起了许多的事,那是一段别样的人生,或者说他的前世——
杨道然生于一个贫困的家庭。
他的童年是在父母因生活琐事和金钱而产生的争吵中度过的。
只不过哪怕是这样的童年,也没能持续多久。
在他八岁那年,他们就因为彻底忍受不了彼此,而离婚了。
当时杨道然的母亲在离开时对他说,只要她有钱了就会回来接他的。
年幼的杨道然一直期待着母亲实现诺言,并因此默默忍受离婚后开始酗酒的父亲对他的拳打脚踢。
不过当他从儿童成长为少年的时候,他放下了那份幼稚的期待,原因是——梦境里的那通电话。
杨道然一辈子都未忘记当时她说的话......
后来当他的父亲因酗酒而死时。
他也没有拨通母亲的电话,而是用所剩不多的存款给父亲办了一场简陋的葬礼。
从那之后,杨道然再也没去上学,而是自己独自一人开始面对险恶的生活。
不过命运女神并没有因他承受的苦难而垂怜于他。
反而再次对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一次普通的体检后。杨道然从医生那里得知了自己患上了肝癌的消息,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当时他愣住了。
因为父亲的原因,杨道然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没有听从医生的建议选择治疗,而是取出了所有的钱,开始去享受最后的人生。
人生的最后时刻他是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
一边感受着身上温暖的阳光,一边品尝着甜蜜的冰淇淋死去的.......
“我都快分不清我是谁了。”
叹了口气,床榻上的斯特莱德捂住额头喃喃自语道。
这些记忆时时刻刻冲击着他的认知,让他对自我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话音刚落。
“嗒嗒!”
手握一个盛满了水的木杯,德瑞尔从房间外走了进来。
这是他刚从井里打来的井水。
“慢点喝。”
德瑞尔将木杯递到了斯特莱德唇边。
勉强支起身体,他从德瑞尔手中接过木杯,大口吞咽着其中的井水。
“咕咚!咕咚!”
他硕大的喉结上下晃动,微凉的冷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了温润。
将空荡荡的木杯还给德瑞尔,斯特莱德开口询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整整一天一夜。”
德瑞尔伸手触碰了下斯特莱德的额头,确认不再滚烫后,方才点了点头。
“你昏迷的时候,身体烫的像是被火烤了一样,所以我就把你的衣服给脱干净了。”
伴随着话语的说出,德瑞尔的眉目忽然低垂了下来。
“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了,我知道你很勇敢,但独自一人面对敌人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如果当时我来迟一会儿,你就要被海寇杀死了。”
德瑞尔口中提及的是几天前发生的一场战斗。
当时身为雇佣兵的德瑞尔和斯特莱德正护送一支维基亚王国的商队从窝车则返回日瓦车则城。
结果没想到,他们在途中遇到了五十多名海寇的埋伏和突袭。
两人所在的商队有三十多名雇佣兵护卫,但根本抵挡不住敌人。
那五十多名海寇分成两批从道路旁的密林里和另一边的丘陵后冲了出来。
当时他们仅仅投掷了一轮标枪,就让斯特莱德两人所在的队伍出现了伤亡。
这么猛烈的攻势,几乎瞬间就要将商队的护卫们给打垮。
就当投掷完标枪的海寇和商队护卫们厮杀在一起的时候,斯特莱德拔出了他的双手大剑,从侧翼突入到了海寇阵中。
他用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精湛剑术连杀了三名海寇。
海寇们的首领见此情形,为了稳定局面,亲自冲了上来与他战成一团。
这位勇猛的海寇首领成功的在斯特莱德身上留下了两道不浅的伤口,但代价就是——他的死亡。
虽然杀死了海寇首领。
但那时,斯特莱德也无力再战了。
他的胸膛与腹部,还有左大腿与右臂,都被刺伤了且血流不止。
倘若不是手持鸢尾盾和钉头锤的德瑞尔在当时杀到了他身边。
斯特莱德估计自己肯定会被愤怒的海寇们撕碎的。
之后不久,失去了首领的那群海寇在留下八具尸体后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紧接着,斯特莱德两人所在商队的首领提前结清了他们的佣金——斯特莱德两兄弟不与雇主签订长期合同。
并且额外给予了他们整整两百枚银第纳尔作为他们英勇作战的奖赏。
“我知道了。”
微微点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斯特莱德回应着兄长。
现在回想起来,斯特莱德其实也很后怕,他险些就死在海寇手里了。
而且虽然没有当场战死,但海寇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伤口也在战斗结束的一天后感染发炎了。
真不知道他们的武器上是有什么肮东西。
伴随着伤口感染而来的是异常的高烧。
长时间的高烧让斯特莱德陷入了昏迷状态。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在昏迷的过程中,得到了前世的记忆。
“你不那样做的话,身上不会有这么多伤口,没有这么多伤口,也不会陷入昏迷。”德瑞尔抱怨道。
“是。”
重新躺在床上,用手捂着额头,斯特莱德点了点头。
兄长的唠叨,让他有些烦躁。
瞧见斯特莱德身上那浸透了细亚麻布的鲜血,德瑞尔说道:“我去叫拉格纳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木屋。
德瑞尔提及的拉格纳是他们兄弟两人在三年多前结识的一名朋友。
斯特莱德现在身处的这间木屋就是拉格纳名下的财产——拉格纳是弗多索亚村的雅尔。
同时他身上的伤口之前也是由拉格纳处理的。
可惜拉格纳虽然清洗了他身上的伤口,但没能彻底的消毒。
不然斯特莱德也不至于会因为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而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