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小时后，速度药水的效果消失了。但顾心柔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小脸有些苍白，眼神有些游移不定。这就是速度药水麻烦的地方所在，喝下后生效时间内不管有没有运动，体力的消耗都会像无时无刻都在跑步一样。

　　“哦哟，我还以为顾姑娘喝的是精制版的速度药水，没想到竟是普通型的，现在一定累得够呛吧？”金霄看到顾心柔一副体力透支的样子，笑道，“呵呵，怎么样，再休息一会？”

　　接下来就是一段长达一小时的沉默，金霄居然真的给了我们休息的时间，而这一个小时对顾心柔来说无疑十分宝贵。而我注意到，金霄的举动有些怪异，他竟用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手腕，而细看之下他的右手居然在微微颤抖。若再看得仔细些，可以发现他右手的颤抖来源于掌心之中，仿佛那个铃铛迫不及待想要摇响最后一声一样。这令我有一个想法：也许，这金霄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召唤术，而他也确实想看到我们击杀完四波共十只铁傀儡，见到那随之开启的什么东西。这种东西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的确不惜一死也要哪怕见上一见，毕竟我们要是活着出去了，他可就倒霉了。

　　这样，就能给我们争取更多了。

　　于是我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杀完这些铁傀儡后，你真的会放我们走？”

　　“放，为什么不放呢？”他依然笑着对我说，而左手甚至已经青筋暴起，显然正做着极大地努力。

　　“我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干什么的仪式么？”顾心柔开口道，声音中透出一点虚弱。

　　金霄断断续续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预言中说远古将临，但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几个字他已是咬牙说出，右手已经在铃铛的带动下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顾姑娘，你休息好了吗？”金霄这话说得十分勉强，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顾心柔没有回应。

　　“那……得抱歉啦两位。”说着，金霄放开了抓住右手手腕的左手，任右手在铃铛的带动下摇动起来，发出清脆的铃声。

　　这一声铃声一出，墙边剩下的四只铁傀儡动了起来，齐刷刷的向我们两人走了过来。它们的动作并不快，但反而是这一种缓慢地靠近，给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有避无可避的感觉。我们两人已经各自拿着一把石镐，严阵以待着。虽说使用速度药水会有副作用，但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天知道这第四关的难度会有多大。果然，最左边的一只铁傀儡，一出拳便是无比迅捷。体形的庞大对速度的影响对它更小了，与一位训练有素的拳击手出拳几乎无二，力量却大得离谱。顾心柔刚刚堪堪躲过一击，就又有一击左勾拳袭来，只好弯腰闪躲。另外三只铁傀儡当然没有闲下来，竟同时向我打出一拳，封死了我上左右三路的方向。这下可为难了我，我只好向后退去，同时在身前横起剑锋试图抵挡。当然，那是不可能奏效的。退后的一段距离虽然削弱了这三拳的力量，叠加在一起依然将我击飞出去，狠狠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胸口一闷，竟有些腥甜，肯定是受了点内伤的。

　　然而顾心柔已经顾不上分心询问我的情况了，那三只铁傀儡挥出那一拳之后，便不再理会飞出的我，而是都加入到围攻顾心柔的队伍中。这一下的压力可不是一加一加一加一等于四，而是成倍的增长。时不时同步出现的四只锅底大的拳头，也就只有顾心柔能成功找出破绽，顺利躲闪。然而这四只铁傀儡的攻势竟渐渐默契起来，似乎它们正在熟悉这种围攻的节奏。

　　顾心柔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开始寻找起突围的路线来。我肯定不会闲着，狠狠一镐子就打到了一只铁傀儡背上。哪知道它根本就不理我，甚至双拳的攻势都没多少变化。

　　“我从来也没有见识过第四关，但是看这样子，你刚才那一镐子肯定没敲对地方。”金霄淡淡道，声音大小只刚好让我听见。这个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于是又挥动起镐子在它背上从上到下敲了个遍，可惜都没有任何作用。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它的头部。这可不容易，铁傀儡高达两米五的身高，让我唯有比之前更靠近一步，向上挥动镐子才能击打到它的头部。这一下显然起了作用，因为铁傀儡猛地转过身来，几乎看不到有黯淡一些，但确实有的双眼死死盯着我。我早就有所准备，在它手臂从下而上抓来时，就一个后跳撤开了。

　　抓住这个机会，顾心柔又使出了那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踩着那一只被我分神的铁傀儡的头飞出了包围圈。失去目标后的四只铁傀儡一眼就盯上了我，齐齐出拳。我急忙后退，但是有些晚了。就在这时，一只娇小但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后背，一把将我拉开。

　　“呼。”我长出一口气，与顾心柔站到了同一条线上。

　　艰难的战斗又持续了一刻钟，速度药水的效果让我们有不少的速度优势。

　　但也仅此而已。它们现在的护盾强度非常离谱，我和顾心柔已经在同一只铁傀儡头上，用镐子敲了几十次了，可依然不见它的眼睛黯淡下来。

　　“看来，这第四关不止于打破护盾了，你们得想想别的方法。当然，你们在做其他一切之前肯定要先打破它的护盾。我猜，它们至少每只需要一百下吧。”金霄的声音传来，但明显变得越来越远。我瞥了一眼通路口，发现金霄正踱步离开。

　　“喂，”顾心柔低头闪过一击，大声喊道，“死老头，你跑哪去啊？”

　　金霄没有回答，依然踱着节奏不变的步伐离开。

　　我给了一只铁傀儡一镐子，随后闪开一个直拳，又向右一跃躲开一个勾拳，已经明显感觉到速度药水的副作用。“这样下去不行，”我开口道，同时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一次锤击，“我们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攻击它们四百次。速度药水的时间不够，副作用来得太快，而且镐子耐久也不够。”

　　顾心柔侧身闪过一击，道：“那你再做两把镐子来？”

　　“不，不行，时间不够。你一个人对付四只太危险，它们比之前更聪明，估计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那怎么办？”

　　“……”我沉默中躲避着攻击，但动作已经越来越缓慢。

　　过了两三分钟，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躲避间隙中对顾心柔道：“药水还有吗？”

　　“怎么，你还想再喝速度药水，那会虚脱的。”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还有什么种类的药水。”

　　“嗯……治疗、力量和速度，啊，还有一瓶伤害药水。”

　　都不想有用的样子，我默默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两位。”就在我们在躲避中交谈时，金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抬眼望去发现他又跑了回来，不过脸上带着笑意。“一分钟后，看看你们身后的墙。”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我们还是照做了。在活塞推拉声中，两个一米大小的洞口出现，一瓶我从来没见过的喷溅药水和两把铁镐在其中放置着。我们本想从那洞中爬出来，但那两件东西被拿下来后，洞口就“咔”的一声关上了。

　　“虚弱药水，等护盾破了往它们身上招呼。”金霄笑着说，但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哈……你那鬼铃铛呢？哈……呼……要是要帮我们何不……直接让它们立正？”顾心柔没好气的说道，因为连续喝过两次速度药水，此时她已经无法维持自己呼吸的相对平稳。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帮你们，因为我已经无法操纵它们了。一旦它们杀了你们，下一个目标就是破开房间杀了我。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同一个立场上。”

　　“你死了……我会更高兴，哈……但是我不会比你先……”

　　我担忧地看了一眼顾心柔，她的状态已经十分不佳，现在已经是在用精神硬撑，只剩下本能的躲避，但这躲避也越来越迟缓。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速度药水的副作用已经开始积聚，让我的双腿十分沉重。战斗的主力也正在逐渐转变为我，四只铁傀儡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更多的向我发动攻击。

　　“怎么做？”我冷静地问道。

　　“我的库存里，只有三瓶虚弱药水，而且有一瓶并不是喷溅型的。我先给你们提供这一瓶，你们能消灭一只是一只，我去找人。”金霄快步跑开，不等我回答便消失在黑暗的通路中。

　　破开护盾终于有了点成效，随着第一百下成功的挥动镐子，第一只铁傀儡的眼睛终于完全黯淡下来。可是它的动作并没有缓慢多少，顾心柔也只能再对付一只有护盾的铁傀儡了，再多，她的生命就会随时受到威胁。于是对付两只有护盾的铁傀儡，以及一只护盾已破的铁傀儡，就必须由我完成了。

　　这确实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而也多亏了之前短暂的训练，我还是能颇为精准的躲开那些攻击。而哪怕没有完全躲开，也只会被擦到一点边角，问题也不太大。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我立刻扔出那一瓶虚弱药水，正中了它的胸口。这下它的动作也缓慢下来，也无法再和其他三只铁傀儡合作，威胁骤降。

　　十分钟又过去了。那一只铁傀儡早就被砍杀于我的剑下，可情况并没有好多少。速度药水的效果即将过去，而疲惫已经越来越多的开始拖住我的四肢。顾心柔的情况要更差，现在她已经无法独自面对任何一只铁傀儡，只能在侧面时不时用镐子敲击一两下。就算是这样，她也挂了彩，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同一边的肩膀甚至已经粉碎。我虽然没有受伤，但也快了，这样的情况不太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我极力抑制住自己心绪向绝望发展的趋势，可作用不大。

　　在我即将被击中胸口一命呜呼之时，一声铃声轻响起来，那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就停在我胸前三寸。力量似乎在回到我的体内，随着铃声，心跳逐渐变得有力沉稳起来，呼吸也轻松起来。我转头看去，看到那是金霄手中拿着一个紫色铃铛，身后还有十几个穿着古怪长袍的男女孩，手中似乎都拿着弓箭，箭袋中似乎发出紫光。

　　顾心柔跟我一起笑了，我知道，我们不会死了，至少暂时不会。

　　接下来的战斗变得简单起来。在金霄手中铃铛的控制下，所有铁傀儡都被弱化了许多倍，动作已经缓慢得不成样，不是威胁。我们的体力虽然仍在消耗，但速度药水造成的副作用消失了。而每当我们用镐子击破一只铁傀儡的护盾，并用虚弱药水狠狠砸在它们身上后，暴雨般的箭矢就会从刚刚在墙上出现的孔洞，精准的打击在它们身上。那些箭矢锋利得不可思议，每一只都能狠狠穿过它们钢铁铸成的躯体，在其上穿出一个大洞。

　　剩下的三只铁傀儡在这样的攻势下很快就被尽数击杀，一切都归于寂静。堵住通路的活塞打开了，但顾心柔已经没有力气冲过去了，她坚持站了一会，很快就双眼一翻昏了过去。我忙两步上前接住了她，很快确认她只是消耗太大需要休息，于是打横将她轻轻抱起，冷冷地扫视着通路包括金霄在内的人群。

　　金霄身后的一群人，看起来都只是孩子，年龄顶了天也不超过十四岁。但他们极少扫来的眼神中，透着的只有冷漠，而且通常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春活力。金霄笑着，但已不是冷笑，而似乎抱着歉意。

　　“好玩吗？”我冷冷地问道。

　　“我很抱歉……”金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突然闯入的男人一脚踹倒。

　　来者是一个中年男人，外貌很平常，脸上的神色阴郁得能滴出水。他显然一点都没有尊老爱幼的意识，张口第一句就是破口大骂：“金霄，你**怎么回事？你**的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然而金霄似乎很怕这个男人，爬起来颤颤巍巍地道：“族长……我……我也是心急……”

　　“先祖有令，福祸不及外人，哪怕再艰难也不能让外人卷入！你**的这是不尊重老祖宗！”金霄一点都不敢反驳对方，只是极力解释着。我也不太听得懂他们话中的事，似乎金霄的研究确实是他们族中的大事，但不应该找我们来此。这令我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而那位族长似乎才想起我和顾心柔还在场，转身面对我和顾心柔，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被歉意的笑容挤掉。只听他道：“两位少侠好，我叫金凡，是金氏家族这一代的族长。金霄这个老混蛋，把你们卷入这么危险的试验中，我替他给你们郑重道歉。”

　　我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因为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是一样的想法：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一唱一和？

　　“我知道两位少侠急切要走，好歹让我们对自己的歉意有所表示吧。”金凡微微侧身拦住了去路，开口道，“你看，那姑娘也受伤了。这样，族内有强效版的治疗药水，保证过一晚就能痊愈。”

　　我盯了对方的眼睛两秒，见他脸上歉意的笑容和眼神不似作假，才道：“那好。”

　　金凡向一旁的一个男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手中的弓扔向另一个男孩，伸手要来接过顾心柔。我当然不会交给他，狠狠一瞪眼制止了他，然后转向金凡道：“带路吧。”

　　见我这样，金凡也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转身向前行去。我略一偏头，发现跟在后面的金霄是被两个男孩押着双肩往前走的。稍稍驻步，我低头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擅自作的妖？”

　　金霄没有抬头，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是，出去后我会被以族规处置。不过这之前我倒真没想到你和顾姑娘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帮我们家族完成了一件大事，你们出去后会被奉为贵宾的。”

　　他抬头瞥了眼走在最前方的金凡，似是在确认族长的态度。看到金凡对自己继续讲述没有任何表示后，道：“这一次实验迟早是要完成的，但如果等到我的继任者研究透彻找出个安全的方法，我恐怕早就入土了。所以，这的确也是我有私心，不想只是为了一个根本看不到结果的事业奋斗。”

　　“结果？”

　　金凡替不再言语的金霄作了回答：“不管金霄之前对两位少侠说了什么，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好的。是为了……开创新的盛世吧，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