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公孙南陌一离开府中,碰巧宫中便来人传烟绝胜入宫了。
此刻一行人正在云霄殿上商讨要事。
皇帝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不知为何看向烟绝胜的眼神中,却带着些许关怀。
“玔儿的伤,可好些了”
“劳父皇惦记,已能行走无碍。”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四处张望片刻,起身上前,好似有话要说。
只是刚起身,皇后便到了。皇帝立刻坐下,滴水不漏。
皇后今日穿着华贵,并非寻常的素衣加身,好似方才见过贵客。
“听闻玔儿的伤好些了?”
意料之中的问句,烟绝胜已经有些厌烦:“已能行走无碍。”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表明来意:“今日寻玔儿前来,便是想与你商榷一下成婚之事。”
皇后看了眼烟绝胜,顿了顿:“想来如今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与铃音也相处了好些时日,本宫问过铃音了,她可是对你有意的。今日本宫也特意召见了太尉与太尉夫人,他们皆是满意的,便只等你点头。”
烟绝胜冷漠道:“既是一切都安排妥当,那又为何还来问我的意见?”
皇后微微愣住:“因为本宫知晓玔儿的脾气,若你不愿意,便成不了。”
“我不喜欢那铃音。”烟绝胜直白道。
“可是你早已到了成婚的年纪,我也早早为你备下了这许多,若遇不上,你便打算终生不娶吗?”
“玔儿宁愿终生不娶!”
皇后震怒,拍案气道:“放肆!此乃不孝大罪!你岂可为了自己,而枉顾父母之命。”
“可成婚一事,不也始终是母后一厢情愿,又何尝曾在过儿臣的角度着想。”
“你!”皇后叹息一声,心痛不已,“罢了,你好生想想。”
皇后无言,拂袖离去。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犹如暴风雨过后的宁静。
皇帝始终不动,二人静静坐着。
“人之一生,能遇几个心爱之人?遇上是大幸,遇不上是常态,天下谁人不是草草了却一生。”
烟绝胜否决:“即使是草草一生,我也想选择我心爱之人,而非一个厌恶的女子。”
“可你是烟国的四殿下!是朕的儿子,身在皇家必然有无法抗拒的使命!”皇帝劝诫道。
烟绝胜沉默不语,因为他内心实则十分清楚,这是自己逃不掉的命运,即使今天没有铃音,明日也会有钥音、铨音.....
“朕知晓你不喜爱铃音,那你便不喜爱她。婚姻而已,她是个好姑娘,你养着她敬着她便可,又无人逼迫你必须爱着她。”
皇帝站起身来,走至烟绝胜面前:“只不过了却皇后一桩心愿罢,她迫切想看你成婚,除此也不要求其他,和不逢场作戏,哄皇后开心便可。”
烟绝胜沉思不语,内心十分复杂,说到底还是不愿放弃心中之人。
“玔儿何苦执念,你应当晓得,今日就算你拒绝了铃音,明日皇后也会再塞另一个别的姑娘进来。况且铃音却是不错,太尉又是信得过之人,和不给她一纸婚约?给太尉府一个交代,也给皇后一个交代。若以后再遇见心爱之人,也可再婚不是?”
皇帝苦口婆心,可烟绝胜却一句有听不进去,他陷入的始终是自己内心的斗争,是否放下的斗争。
或许她当真死了吧?我在四处安插眼线,找到的只有你的坟墓,你可知我去过?
身边之人都在叫我放下,可时常抬头看月,便能想起那晚,我与你驰马穿梭在树林之下,教我如何能忘。
可是为何我寻你不到!这世间都快寻遍,却没有你半点存活的消息!
或许,我真该放下了罢便把这次婚姻,当做忘记她的开始罢。
回归神来,烟绝胜眼底尽是失落:“铃音便铃音罢,这亲事我应下。”
“你当真!”皇帝激动地险些跳了起来。
帐后的皇后也紧张地拽着帷帐,内心雀跃。
“不过,往后再不许再塞人,只此一次。”
相比起他们的喜悦,烟绝胜则淡漠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只此一次!”皇帝肯定道。
“如此,玔儿先行告退了。”
皇帝笑脸微僵,看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心中不自觉心疼。
此刻躲在帷帐后的皇后,激动地跑了出来,拍手庆贺:“玔儿总算是答应了,这招果然有用!”
皇帝却不甚高兴,叹息一声:“不知如此做,究竟是对是错。”
“皇帝是指,与臣妾唱红白脸一事?”皇后疑惑。
皇帝点点头:“方才看着玔儿单薄的背影,朕不由觉得,是否是我们逼他太过,若如此,将来他定是要悔的。”
皇后有些触动,担忧道:“若他知晓我们如此,往后他会不会恨臣妾?”
皇帝一把将其搂住:“不会的,玔儿最是敬重皇后的。”
皇后的担忧之色不减,暗自决心:“只此一事,若往后再遇,臣妾定顺其心意,不再逼迫!”
“是矣,朕只希望,玔儿能过得轻松些。他何事都不愿轻易言说,人也总是闷闷的。”皇帝担忧道。
皇后撑起身子,期盼道:“那便希望婚后,铃音能替他分担一些!”
皇帝抬头,望着远处的燕群:“但愿如此。”
一路上烟绝胜都在回顾的方才的事情,不知不觉马车便到了。
“少爷,有一公子来找少爷。”管家禀报道。
“是何人?”
管家思索片刻:“说是叫叶云潇,现下正在大殿处。”
烟绝胜疑虑,随即吩咐:“将他带到我的寝殿,说我随后便到。”
管家称诺,即可下去准备。
清风徐徐,吹起少年白色的衣袍。
“叶公子别来无恙。”烟绝胜抬脚进入。
叶云潇的眼神不住地瞥向了那幅挂在殿内的山水画:“殿下竟把它挂在这了。”
烟绝胜笑笑,抬手示意下人奉茶:“如叶公子说的,有缘便会相见,这画,叶公子终是送到了我的手中。”
叶云潇笑笑:“我可是草民,能与四殿下有缘,可是我高攀殿下的。”
烟绝胜微微一笑:“不过是在事业上帮助些罢,况且我也并非是毫无所图。”
“殿下,那人当真如此难忘?”叶云潇没来由的一句问话。
烟绝胜微楞,心中惊起涟漪。
烟绝胜抬手,将屋中之人悉数遣退,才谨慎答道:“自然是难忘,不若我也不会让叶公子替我四处留意。”
“殿下从未想过那人已死?”叶云潇继续追问。
烟绝胜拿起杯子,轻轻拂去茶沫,不答反问“叶公子今日,是来质问在下的?”
叶云潇作罢,起身叹道:“殿下坚持,许是皇天不付有心人。”
烟绝胜愣住,浑身僵硬,紧张道:“可是有何线索?”
叶云潇笑着转头:“今日我与长姐在留客堂表演之时,分明见一女子,与她长相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就是此人!”
烟绝胜激动站起,手中的茶盏滑落,碎了一地。
“你可曾看错!”
叶云潇坚定道:“我见过春好姑娘,绝不可能错!况且即使我一人看错,那我与长姐二人两双眼睛,定不可能都错!”
不知为何,烟绝胜开始心乱如麻,如此稳重之人,竟也一时间没了分寸。
“殿下不去亲眼瞧瞧?长姐已将人拖住!”叶云潇激动道。
烟绝胜紧张腹语:真的是你吗?是你吗?
正此刻,铃音寻到门前,被伊旗挡住。
“殿下正在议事。”
铃音白了一眼:“我是来与殿下商谈定亲一事的!”
伊旗心中一痛,继续阻拦:“无殿下命令,任何人不得闯入。”
铃音心中委屈,自己分明是快要当皇子妃的人了,竟还要受一个侍卫的气!
烟绝胜听着屋外的响动,心中做出决断:“劳烦叶公子带路!”
二人脚步匆匆,快速从屋子冲出。
铃音张口想要搭话:“殿下!铃音听闻殿下答应了铃音的.....婚事....”
烟绝胜头也不回,就此二人来到马场。
叶云潇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担忧道:“殿下的腿?”
烟绝胜眼神坚决:“无碍,来不及套车,骑马能快些。”
在叶云潇的注视下,烟绝胜单手上马,是许久都未见的那般飒爽英姿,仿佛从前的那个烟绝胜又回到了眼前。
二人穿梭在京城的巷道之中,一个白衣偏偏,一个玄色沉稳,过路之人无不驻足惊叹。
驰翔在马上,烟绝胜好似忘却了伤痛,隐隐传来的痛楚甚至觉得痛快欢愉。
只是等当真来到了留客堂门前,烟绝胜又紧张了起来,在门口依马停歇。
叶云潇微微叹息,拉着他就往前冲:“没想到当真要见了,平日里有勇有谋的四殿下,竟是怂了!”
我并非怂,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怕梦醒,只怕所见非她,终是空欢喜一场。
是我害了她!是我....连累了她!
这是一年来,烟绝胜最常在心底对自己说的话。
时常午夜梦回,便会梦见她,她怨恨我,责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她,怪我让她死于非命!
虽时常自责,可却始终无法放下!即使是被恨被怨,我也想找到她,拥抱她!
如今竟是就在眼前!我害怕,怕这又是一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