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银辉。
“此人必是汉军大将!”
木琅拖骇异下心头微动,忽然探手从马侧抽出长弓,弯弓搭箭,倏忽间连出三箭。
箭快如电!
然而木琅拖随即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射到那名汉将面前的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难以寸进。
对方眼都没眨一下,有种和战场格格不入的从容。
啪!
箭矢相继坠地。
同时,木琅拖感觉到一股山呼海啸般的杀意压来,冲击着他的意识。
可怕的是他对这股力量,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眉心已是疼痛欲裂。
对方还未正式出手,单是神魂的压制,就让他无力抗拒。
这让木琅拖丧失了最后的勇气,然而身体却像是被禁锢般,难以移动。
虚空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将他囚禁在原地。
此时,木琅拖发现那汉将身后,走出另一个身形高壮,浓眉虎目的将领。
那将领手握一柄特大号战矛,出现后,隔空盯着木琅拖,暴喝道:“想和将军交手,你配吗?”
其身下战马,奔雷般往木琅拖杀来。
噗!
木琅拖咳出一口鲜血,用尽全力,方才催发出自身修行的力量,挣脱了虚空中的压力。
西羌,百越一代盛行上古流传下来的古巫法或蛊术。
木琅拖专修其中的巫法。
此刻,他身前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闪逝,宛若一尊阴灵。
这就是他以巫术修出来的手段。
木琅拖不敢耽搁,拨马便走。
身后,手持大号战矛的汉将嚣旗胜,策马狂追。
呼!
嚣旗胜忽然将手中的战矛投出,破空声呜咽低沉,宛若一截攻城木撞向对手。
木琅拖矮身躲避,却是没想到嚣旗胜粗中有细,投出的战矛蕴含着一股暗劲,猛然下沉。
木琅拖身下的马惨叫一声,四腿全被旋动的战矛扫断,颓然栽倒。
嚣旗胜倏地腾空而起,恶熊扑食般杀来,翻手拍出,气机呼啸。
木琅拖避无可避,只好抽出腰刀,迎向嚣旗胜。
霍去病所在处,他身后的影子里正升起一尊阴身,大量吞吐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兵家征战,胜负双方会自然而然的形成一股汇聚了兵家士气,锋芒,战斗力,杀伐之力而成的兵势,胜者愈强,败者愈弱,玄之又玄。
此时这股气息,悉数被阴身吞入,增长霍去病的修行。
随着阴身的吞吐,耳畔那种鬼魅低语般的声音也强烈起来,仿佛有死在战场上的冤魂索命。
吼!
识海内的白虎怒吼,杀气盈天,耳畔的冤魂低语,瞬间低弱下去。
战场上,羌人已全部溃败奔逃。
然而周边的一些地势稍高的矮丘后,出现了另一支身穿汉人边军甲胄的队伍,一共百多人,个个手执弓弩,专门射杀溃逃后,兵势散乱的羌人。
羌人中弩倒地者众多,败局早无可挽回,连逃走也成了奢望。
木琅拖忽然收刀,抽身后退,放弃抵抗道:“等等,我们愿降,愿降!”
战场慢慢安静下来。
木琅拖这时才看清,来袭击他们的这支汉军,总共不过百多人,便是算上周边持弩箭的边军,至多也不过三百人。
这点兵马敢来打他的两千羌军,不可思议。
战局已定,投降和不投降,只看有多少人能活。
其他羌族部众看木琅拖带头,也跟着放下了武器。
羌族说的是地方土语,但因为长时间和汉,匈奴打交道。
他们的语言中,参杂了少部分汉语和匈奴语。
眼见一众羌人放下刀兵想祈降……霍去病淡然道:“败则逃亡,欺软怕硬的兵留来何用。杀了。”
手起刀落。
羌人再想反抗已来不及了。
嚣旗胜狂笑一声,一拳锤出。
木琅拖踉跄抵挡,却是被一股巨力轰穿防御,胸口被一拳直接打塌,前心贴后背,瞬间毙命。
嚣旗胜轻啐一声,步履铿锵,回到霍去病身前:“将军,接下来如何?”
霍去病坐在马上,扭头看向南北两个方向。
今晚的布置,才刚开始。
之前在边城待那三天,看似毫无动作,其实是为了让汉人禁军来到边城的消息发酵扩散,让周边大小势力都知道。
现在酝酿的差不多了,其他布置亦到了展开的时候。
霍去病问跟在侧后方的肖应:“你那边推进的如何?”
“将军放心,用的是我绣衣麾下最好的人,且本身就是羌族出身,对羌族的了解,语言,加上我们的布置,足可以假乱真,不会有破绽。
一切都在按霍侯吩咐推进,那边和我们的时间配合,应该已经开始了。”肖应恭敬道。
“把现场收拾一下,准备准备。”
霍去病话罢动用了借尸还魂术,识海里的兵书微微发光。
地面上,刚被打死的木琅拖,安瓦两人悄然动了动。
木琅拖被打塌的胸口,在一股气机充填下,慢慢鼓起,恢复了没受伤前的样子。
掌握借尸还魂计这么久,霍去病已摸清楚了这条诡异之极的战计用法,作用和限制等等。
借尸还魂是一种分化神魂,影响别人心智,甚或直接控制新死之人躯壳的诡异兵术。
但同时控制的人越多,效果越弱,战计作用的时间也越短。
————
百余里外,古羌部。
月照如水。
滇桢这几日都在等候匈奴那边的回信。
到这天晚上,刚入夜后不久,有麾下部族前来找滇桢汇报道:“大部头,木琅拖带人阻截汉军队伍,已截获汉军,与之激战,并派了人回来。”
滇桢走出房间,却见回来的是木琅拖的副手之一博彦。
其浑身浴血,不久前显然经历过一场血战。
滇桢过去拍了拍常人身形的博彦肩膀,以作勉励,道:“既然战斗结束,木琅拖为何不见回来?”
博彦有一双特征显著的三角眼,垂首恭敬道:“我们袭击的汉军人数不少,若非占了地利优势,和事先的埋伏,未必能杀溃汉军。
木琅拖部头带人在打扫战场,让我回来给大部头报讯。”
“我们杀溃汉军后,木琅拖部头生出一个主意,若将落败的汉军身上的汉服扒下来,我们穿在身上,尾随溃逃的部分汉军,或可顺势冲进汉人城池,闹一场大乱子。
若能帮我们冲进汉人边城,大闹一场,到时大部头在我羌族各部,必然威望大涨。
最不济也能起到扰乱汉军的作用,可以让我们这次袭击汉关,声势更大,为大部头,为我古羌部扬名。”
扬名羌族各部,让古羌部进一步壮大,是滇桢一直以来的梦想。
而战场溃兵,冒充汉军之策,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顺势为之,因势利导。
滇桢闻言略作沉吟:“难得木琅拖有此想法,若能实施,确是妙计。
你们从汉军身上,得了多少汉人军服?”
“只有数百件,血污很重,毕竟我们与他们刚厮杀过一场。”
滇桢思索着道:“被伱们杀溃的汉军,必是要往汉人边关回撤。
若他们能叫开城门,我们的人趁乱冲进汉人边城,成功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滇桢越想越觉得计策可行:
“我们常年和汉军打交道,汉人的语言,甚至传递讯号的方式,行军的一些习惯,我们都知道些,足可混淆汉人守军……”
博彦点头:“最重要的是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撤回来,对我们没什么损失。”
“好。”
滇桢以左手握拳,击向右手的手心,颇为亢奋,补充道:
“此计贵在要快,趁汉军被你们杀溃的逃兵回撤,我们的人混在其中,慌乱撤退中,谁也顾不上查看身份,是最好的时机。
眼下还不到午夜,你立即点齐两千兵马出营,去找木琅拖换上汉军军服,然后以巫隐法催军快行,当可在天亮前赶到汉人边关。”
“前军换上汉军军服去冲关,后军躲在暗处跟随。”
“若前军顺利叫开汉军边关,就趁机冲关。若未能叫开汉关,便照旧等匈奴人过来,再一起行事。”
“我已收到消息,匈奴休屠王部,同意合兵扰袭冲击汉人西关。”
“你们先去,我带齐兵马,就来和你们汇合!”
滇桢下达了连串的命令。
“好。”博彦答应道。
“记住,此计一定要快。连夜奔袭汉关,趁混乱才好实施,若错过今晚,此计就不灵了。”滇桢淳淳叮嘱,心头喜意翻涌。
他隐隐预感到,这次若是能成,必可叫古羌部,叫他滇桢声名大振。
古羌部连夜动作起来,调遣兵马。
半个时辰后,月近中天。
古羌部内,一支羌人的队伍在博彦带领下,趁夜出营,消失在黑暗里。
这支羌人在博彦带领下,半路就遇上了木琅拖和安瓦的队伍。
他们牵着数十匹马,马上全是沾满血污的汉军军服。
适时木琅拖和安瓦亦全身浴血,身后的队伍一共也不足百来人,动作似乎亦有些呆滞,但考虑到他们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并未有人觉得异常。
一众羌人迅速换上马背上驮伏的沾满血污的汉军军服。
“木琅拖部头,人为何这么少,其他人呢?”有换衣服的羌人随口问。
一旁的博彦接过话头:“木琅拖部头为了给我等送衣服,先一步过来,其他人还在打扫战场。”
木琅拖嗯了一声,点点头。
时间紧张,一干人匆匆换上汉军衣服,遂在木琅拖,安瓦,博彦带领下,往汉人边境方向推进。
另一处,夜色下的山峦上,霍去病驻马眺望着远去的羌人队伍,面无表情。
身畔的肖应却是神色兴奋:“这些羌人真蠢。”
诱更多羌人出营,是他们布置的一个计策。
并不是羌人蠢,而是这条计策因势展开,以破开汉人边城为饵,扩大了滇桢自己心里贪功的欲望。在当前形势下提出,半点也不牵强,所以才能让其钻进来。
计策的实施,建立在强大的讯息支持,时机的把握,乃至霍去病率领的队伍强大的战斗力和对战局走势的准确判断上。
霍去病来北关时,最先问的就是肖应,军服等‘道具’准备好没有,便是为了行使眼前的计策。
至于那个假的‘博彦’,则是绣衣的功劳。
绣衣的探子遍布天下,本就有羌族之人,用宋然之前以丹青之道画脸,替换卓青珂的办法,弄个满脸血污的博彦出来,在时间急切,只说几句话的情况下,骗过滇桢并不困难。
关键是博彦去的时机,要非常合适,需要和霍去病这边严密配合。
至于花费心思做这番布置,要撬动多大的战局,将北关打成什么样,只有霍去病自己心里清楚。
古羌部的营地里,人员奔走。
滇桢也将随后亲自带兵出营,接应木琅拖。
而早在三天前,滇桢收到汉人边关有禁军出现,就让人传令,去通知北匈奴的休屠王部。
休屠王族世代姓金,这一代的休屠王正值壮年,年近四十。
整个匈奴下辖分左中右三部分,休屠王归属其中的西匈奴,是其下数个大部落之一。
他们的部落,在水草丰茂的休屠泽附近驻营,距离先零羌下辖的古羌部有七八百里。
滇桢派出的人,耗费了些时间,才把联合突袭汉人边城的消息,送到休屠王部。
西羌和匈奴惯常合作扰袭汉人边关,休屠王听后并未过多犹豫,就派出一支四千匈奴精骑组成的队伍,去和羌人汇合。
后续还会有匈奴精锐跟随,陆续启程参与寇边。
负责带领匈奴精骑的将领,是休屠王的族兄,叫金邬,亦是休屠王部少有的大将。
他跟着滇桢派来报信,叫尧箴的羌人一来一回,重新回到汉军边关附近区域,正好是三日。
也是在这天晚上,尧箴带路,和金邬带领的匈奴骑兵,一路杀回来,气势汹汹,逼近了汉境边关,准备和羌人汇合。
咕咕咕——咕!
尧箴传递着暗号,喉咙里的声音如野鸟啼鸣。
过了没多一会,前方的一座矮丘后便有人回应。
一个羌人快步走出,道:“不久前刚得到的消息,千余汉人边军出了边关,护送那支长安来的禁军,往西北进发。
我们的人已与汉军交过手,因为早有埋伏,刚将汉军击溃,他们正往汉军边关回撤。”
金邬冷笑道:“汉军用上千人加上禁军护送的东西,必是非常重要,你羌族想先抢东西,所以不等我过来,就动手了?
汉人想和西域各国联系,先要问问我大草原各部同不同意。”
金邬挥手道:“我们压上去。”
众匈奴兵齐声呼喝,战马嘶吼,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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