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木琅拖统率的队伍,分成了前后两队。
前队穿汉军军服,有五六百人,当先往汉关方向前行。
剩下的人动用巫隐法,是羌族的一种行军手段,同样可以提升行军速度,削弱队伍行进时的动静。
前军离开后,木琅拖亲自带领近一千五百人,在后方策骑遥遥跟随。
而远处一座高耸的黄土丘陵上,霍去病和其他汉军,以神妙行军法遮掩气息,远眺下方,分成前后两队的羌人骑兵。
从他们的角度看,能看到另一个方向,匈奴骑兵正往穿汉人军服的那五六百个羌人,快速逼近。
伪装成汉军的羌人,已听到动静,惊疑不定的停下队列,往匈奴兵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看见是匈奴人,只需高喊表明身份,将军想诱使他们彼此厮杀的计策,怕是作用不大。”
被征调过来的边军校尉徐甲,时年三十四岁,瘦长脸,有着常年在边关为将,被风霜和战火磨砺出来的一种坚凝气质。
他位于霍去病左侧后方。
徐甲统率一百多边军,之前被霍去病以神妙行军法裹挟,腾云驾雾般疾行。
而后徐甲才得知,霍去病率领他们这三百人的伏击目标,居然是两千名羌人部众……
到现在,徐甲又发现伏击两千羌人部众,还只是第一步。
他对霍去病的全部计划并不知晓,对眼前的埋伏,忍不住提出疑问。
若想让双方互相残杀,两方不可能一直闷头交手,只需出言就能表明身份,计划显然很难实施。
肖应出言回应道:
“若徐校尉带兵冲阵,已展开冲势,且距离很近,对方突然喊话,说自己是友非敌,你会怎么选,驻马停止冲击,听对方解释?”
徐甲道:“冲阵的情况下,自然是先要维护自身优势和部众的安全。
既然冲势已成,距离又近,冒然勒马停止冲击,等于将主动权交给对方,我不可能这么做。”
肖应点头道:“没错,所以骑兵的冲势一旦展开,就算是双方主将,也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要先确定能控制住局面在说。”
“那也不会造成多大伤亡,羌人不会第一时间就和匈奴人直接对战。”徐甲道。
果然,远处,发现是匈奴骑兵,羌人的队伍立即大声呼喝,表明身份。
但匈奴人猝然间已经杀了上来。
他们人多势众,又蓄势已久,羌人的队伍选择了避退,一触即散。
匈奴人很快掌握了主动,主将金邬询问情况,才知道这队真是羌人所扮的汉军。
但刚才他们已经完成初次冲阵,有百多名羌人被刺死刺伤。
远处的山顶上,徐甲道:“可惜了,只有这么少的羌人被冲杀。”
肖应:“没什么可惜的,计划刚开始,还没完。
再说我们的主要目标,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能打上更好,不然也无所谓。”
转眼间,后方木琅拖带领的羌人队伍,赶了过来。
双方靠近后,休屠王部大将金邬似乎想解释刚才的误会,但就在双方见面时,安瓦和木琅拖突然出手,一前一后夹击金邬,毫不留情。
金邬显然没想到羌人敢和他翻脸。
从远处看,他被侧翼的安瓦抽刀刺中腰肋,翻身落马。
匈奴和羌人部众都愣住了。
下一刻,双方爆发了真正的混战。
这次才是说不清楚的厮杀,两方将领搏命,一方突然出手要杀另一方,这种情况任谁都会觉得对方是蓄意要对付自己。
其他士卒为了自保,霎时杀作一团。
其他人看的大为惊喜,霍去病却是暗自摇头。
他的借尸还魂计主要用来控制还魂身,对安瓦和木琅拖的控制,随着时间的延长,不断减弱,所以被迫要尽快出手,并非最佳时机。
匈奴将领金邬并未被直接斩杀。
好在混战之势已成。
霍去病策骑调转马头:“走,先去把羌人的营寨拔了。”
薄雾弥漫,队伍悄无声息的撤走了。
————
古羌部。
半夜时分,滇桢亲自率领两千军冲出了营寨,准备去和木琅拖汇合。
他的部落号称精锐过万,实则只七千余人,其余非战之兵大概有两三千,加在一起勉强算万军。
加上木琅拖率领依附过来的一千余众,整个古羌部大抵有八千多可用部众。
之前博彦带走两千人,滇桢自己眼下也带出两千精锐,还有跟随木琅拖奔袭汉军的两千人。
先后共有六千军离营。
营寨内留守的剩余两千人,已是这八千部众中的老弱,负责看家。
离营的滇桢坐在马上,顾盼自雄,对左右部众道:“今日若能破汉人边城,你等当奋勇厮杀,壮我部之名,若有所得,我不会亏待追随我的人。”
众羌人部众齐声呼喊,声势颇为惊人。
知道要出去劫掠,而且这次可能破开汉人边城,这些羌人皆是两眼放光,士气高涨。
滇桢笑了笑。
这次若有所成,古羌部声威大振是肯定的,说不定能趁机整合吞并周边的羌族中小部落,扩大古羌部的势力。
滇桢举目远眺东方。
夜色黑暗,但明月高悬,洒落的光辉让道路依稀可见。
对于熟悉这片土地的羌人来说,驰骋无碍。
就在这时,滇桢忽然勒住了胯下的骏马,目光如电扫视周围。
他感觉到了一种慑人的杀机。
“有敌袭……”
他反应非常快,下意识的一低头,面前划过一道淡青色光晕!
是一只弩箭!
轰!
同一刻,前方的虚空仿佛被一股力量踢碎了,冲出一支骑兵。
第二骑,第三骑,第四骑……是汉军,侧翼也有。
滇桢遂又发现他带领的队伍周边,黄土地面上,随着汉军的出现,浮现出一道道交错的阵纹。
“汉人兵家的阵图之术……有汉军大将来到了北关!”
滇桢一眼认出阵图来历。
汉军怎么会突然来袭营!
他率军而出,这时队尾还没离开营寨,就被汉军迎头堵在了家门口。
他来不及细想,周边已被卷入战火。
出来的汉军凶猛无匹,强攻猛打,手中长矛戳刺间快出了一道道虚影。
战枪如林,刺袭如雨。
而在滇桢对面,霍去病骑着今安,亦缓缓走出。
霍去病的视线落在滇桢脸上,对身畔一名部众说了句话,那部众立即喝问道:“你是羌族首领,多次扰袭我汉人边境的滇桢?”
“是又如何?”
滇桢狞笑道,“这里是我羌人的地方……伱等能奈我何?”
身后的部众把羌族语翻译出来,霍去病听后冷哂道:“谁说是羌人的地方。
目之所见,皆为我汉土。
能拿你如何,杀你一次就够了……”
霍去病倏地凌空虚握,身畔肖应腰间佩的一柄汉刀,好似忽然有了灵性,跳落到他手里。
下一刻,刀光升空,仿佛和穹幕上的皎月连在了一起,贯通天地,锋芒暴涨!
这一刀,光芒顷刻间照亮了西北边境的山河大地。
夜色中,战意冲霄。
连周边的羌族部众,似乎都被这一刀定住了心神!
那刀芒闪烁,轨迹有如羚羊挂角,又像天马行空,无形无迹。
关键是……无比的快。
恍惚间如同霹雳交错,虚空中雷音乍起忽消,刀光重新归鞘。
所有旁观者的眼前一时失明,像是被刀光穿透了瞳孔。
对面,滇桢举臂上扬,似乎想隔开那一刀,但其手里的弯刀显然接了个空。其眉心渗血,眼神正转为黯淡。
他多年的心血,统领古羌壮大的脚步,到这里已经结束了。
滇桢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惊惧感:“你是谁……”
“我家将军,冠军侯霍去病是也!”
然后……一切就此定格。
滇桢缓缓栽倒在地!
他死了。
霍去病这一刀,仿佛夺走了天地的造化,一击猎杀敌将,斩将夺魁无外如是。
这是他在兵府出来,吸收了半圣吴起的阵图精华后,首次出手,神乎其技!
“袭我汉土者,杀无赦,宰了这些羌人!”
汉军声势如虹的杀上来,而滇桢麾下的羌人心胆皆寒。
距离双方交手极远处,一座高耸孤立如巨剑,高达十余丈的黄土堆上方,却是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身形朦胧,像是被某种气机笼罩,与夜色相融。
其中一人黑衣蒙面,单手执刀,体型健硕。
此人正是霍去病旬月前,和道尊,秦青玉三人迎战执笔者那次。执笔者身畔的那个帮手,和秦青玉有过短暂交锋的黑衣执刀人。
这时,和他并肩而立的是个穿白色对襟汉服的女子。
其站在黄土堆顶端,身姿绰约,裙裾随风拂动,像是会随时破空飞走。
女子单是站在那,竟有种莫名而来,让人神魂颠倒的气韵。
而她脸上戴着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并未露出面容,只有衣袖外的手腕白皙胜雪。
“我们晚来一步,霍去病就带兵打散了一个羌人强部。”黑衣人声音低沉。
“不止一个羌人部落。”
白裙女子的声音,娇柔中亦透出稍许媚意。
黑衣人似有些嫉妒的道:“那霍去病也是连用计策,才吃掉了这支古羌人部族。
他要是用两百禁军能正面打穿这羌人部落,才算真本事。”
“羌人向来意志不坚,若处下风就会溃逃,就算是正面打穿,他也未必做不到。只不过能节省自家兵力,为什么要硬拼?”
戴青铜面具的女子笑道:“兵者诡道,战场用计,兵家本色,为何不能用?
给你同等兵力,你能将古羌部一步步蚕食吃掉,自身几乎没有折损?”
“我修的不是兵家,自然做不到。但女尊若想要霍去病性命,我随时可以为你去杀他。”黑衣人暗藏杀气的道。
“就算单打独斗,你也未必是他对手?”女子不以为然。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我若动用真正的力量,他失去战场兵势加身,绝非我对手。”
顿了顿道:“不久之后,他回到长安,你当会知我所言不虚。”
“你要去长安?以什么身份去?”
黑衣男子避而不答:“霍去病斩出那一刀后,看样子不打算再出手了。”
女子远远眺望,说:“朝中文臣一力反对他开疆拓土的提议,他不想增加消耗,给文臣攻坚反对的借口,所以才出手斩杀敌将。不然这支羌人部落,他可能不会亲自来督战。”
又道:“这羌族部落,应该只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
“他这次来北关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对他如此关注?”
“我们的人,几乎涵盖了各家各派的修行者,唯独兵家,不依附强国,手上无兵,没上过战场,难成气候。你说我们为什么如此关注他?
那兵府开放后,任人出入,你可曾去看过。当世只两人入选,其一便是这霍去病,你看看兵府中和他并列的都是什么人,就知我们为何要关注他。”
女子道:“他来北关做什么,必与西域有关,总不会是要来拔掉一个羌人部落。”
黑衣人道:“他手上这几个人,真敢到西域去?”
“他手下应该还有隐藏的力量没用,绝不止这两百禁军。”
“你好像很了解他,你接触过他?”黑衣人蹙眉道。
女子从黄土堆上迈出一步,没有重量般‘飘’进了夜幕中,转眼失去踪迹:
“走吧,再待下去,说不定会被他生出感应。”
女子的声音虚无缥缈,似乎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黑衣人又看了眼远处汉军和羌族的交战,低语道:“废物。”话罢亦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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