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身体一震,首先内心涌起的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而是担忧道:“老汉一家老小性命系于一线,那马匪可别再有其余党羽前来寻仇。”
心说你们打打杀杀,受伤的却是我们。
赵传薪龇牙一笑:“无论谁来,你告诉他我叫赵传薪,你孙子的师父叫赵传薪,要还能出事,别管王公贵族,赵某定让他血流漂杵,屠他满门。”
老头似乎没听过“赵传薪”三个字,但见赵传薪说的笃定,倒是信了三分。
“可俺这大孙子还小啊……”
即便信以为真,可老头依旧舍不得孙子。
不能赵传薪一句话,就将他孙子带走。
在他看来,赵传薪说不得也是哪个山头的大王,那斩鸡头烧黄纸的绺子,带他孙子山上落草为寇。
要是那样,老头即便和他拼了也得阻拦。
赵传薪微微一笑:“收他为徒,已成定数。只是现在不带他走,正好给伱些时间打听打听赵某底细。”
说完,赵传薪往怀里一抄,手里多了个袋子,里面叮当作响,全是银元。
将袋子抛给老头:“这是我徒弟这段时间的开销,吃好喝好不能亏了底子。下次来时,正式拜师。”
又取出一袋蜜饯,塞到大孙子的怀里:“你先吃着,吃完了让你爷爷再给买。谁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你师父是赵传薪。”
“师父,俺叫姚冰。”
赵传薪摸了摸姚冰脑袋,取出纱布和酒精,先给他消毒,再裹好伤口。
老姚头打开袋子瞅了一眼,这辈子他都没看过这么多银子。
囫囵的大钱,成色十足,能把人的眼睛给闪瞎喽。
他呼吸急促起来。
赵传薪朝老姚头拱拱手:“我还要去追日本人,先走一步。”
说罢,转身消失。
老姚头揉了揉眼睛,确信没眼花,一把将姚冰搂在怀里,生怕大孙子随着赵传薪潜行匿踪。
同时,手里死死掐着装着银元的袋子。
又过了一个时辰,有数骑自西穿山而来。
来人是个半大少年,老姚头认得,这孩子当日随巴布扎布而来,这可把他吓坏了。
这伙人没有枪,却刀弓在身,箭壶满满,皆为孔武有力的草原汉子。
他怕抢他钱,更怕来人伤害他孙子。
来人正是徐红岩。
徐红岩翻身下马,疾步上前:“老人家,赵先生可来过?”
老姚头这次直接选择不隐瞒:“他说他叫赵传薪,已经离开,他让老汉告诫诸位,谁若敢再伤老汉的孙子,他就屠他满门……”
说完,惴惴不安的看着这伙人。
报那人姓名,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徐红岩咋舌:“误会了,我没有恶意,我想拜赵先生为师。”
老姚头长松口气,旋即好奇问:“这位赵先生,究竟是何人?”
姚冰腮帮子鼓的老高,因为里面塞着蜜饯,他不舍得一口全吃,在嘴里咂摸味道。
他眉开眼笑,得意的挺胸抬头:“那是俺师父。”
徐红岩:“……”
我焯,赵先生不要我这种旷世奇才当徒弟,偏偏收了这么个小屁孩农家子?
是了,赵先生一定出于内疚才收他为徒的。
这让徐红岩不禁看了看姚冰的耳朵,心说我也可以斩掉自己半只耳,只要能收我为徒……
后悔的直拍大腿……
他跟老姚头讲了一些赵传薪的事迹,又说了在喀喇-沁贡王亲王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讲了巴布扎布死的有多惨。
老姚头听得瞠目结舌:“这,这……”
他实难相信,一个人能勇武至此。
不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么?
更别提热武器时代,一个人如何能打的过一群人?
徐红岩见他不信,就指着身后那些被金晋指使来护送他的汉子:“这些个好汉皆为见证者。”
众人严肃点头,当真是亲眼所见。
“俺师父会教俺上阵杀贼的法子。”姚冰得意的说。
十坛醋泡一颗蒜,徐红岩心里那个酸啊。
这孩子这么彪,赵先生为何不收我这个机灵鬼为徒?
他酸溜溜的说:“你师父被人称为战神,打遍天下无敌手,你真是有福气……”
老姚头叹口气:“刀枪无眼,算哪门子福气?”
他可不想把孙子送上战场。
徐红岩说:“即便不上阵,习得赵先生本事,游戏人间也是快哉……”
这也是他的愿望,他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
……
吉田四郎一行人从klqq南下,连夜赶路疲惫不堪。
早上的时候忍不住困意找地方睡了一觉。
他们再次上路,很快到了玉带河。
此处河面宽阔,难以横渡,王府侍卫便说:“我们沿河去下游,找水浅处渡河,或者绕过。”
吉田四郎摇头:“不成,不能绕,得想办法渡河,尽快抵达京城我才安心。”
昨夜刚出逃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
可越走心越慌,尤其是刚刚,心都快跳出了胸腔。
他认为这是不祥之兆。
沿河而走之时,碰见一个光头的洋人,带着照相机正在拍照。
双方打了个照面,吉田四郎听洋人说:“咦,马上的好像是日本人。”
吉田四郎面色一变。
他也打量,发现这洋人带着一辆玻璃车子和一个马夫,再无别人。
所谓玻璃车子,就是有钱人家的马车,镶嵌着玻璃窗子的那种。
吉田四郎低声对王府侍卫说:“杀了这洋人和马夫,否则他们可能会泄露我等行踪。”
王府侍卫顿时摇头:“不可,亲王交代不要节外生枝,热河地界,号称第二国都,乃皇室狩猎场,惹出了事端难以收场。”
一般来讲,西方人看亚洲人很难分清人种,可这光头洋人偏偏就认出他是日本人。
吉田四郎眼珠子一转,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当即掏出手枪指着洋人。
洋人大吃一惊:“诸位老总,不要伤我,钱都给你们。”
在这个地界,但凡见到当官的或者当兵的乃至于巡警,一律叫老总就对了。
连洋人都懂得这个。
吉田四郎的枪是双动的,扣扳机很重。
当洋人见他手指头动了动,吓的赶忙自报家门:“我是德国建筑师,柏施曼,你们不能杀我。”
然而,
砰……
枪还是响了,但却不是出自于吉田四郎的转轮枪。
吉田四郎的手被击中,一根手指头不翼而飞,枪也落在了地上。
“啊……”吉田四郎发出惨叫。
几十米开外,赵传薪将李恩菲尔德扛在肩上,踩着缥缈旅者飞驰而至。
众侍卫大惊,落在最后的一个就想要去摸枪,赵传薪却已经到了近前,倒转枪托跃起,照着侍卫的面颊砸去。
侍卫当即落马。
赵传薪叼着烟,将枪口对准众人。
一个侍卫厉声道:“我等乃亲王府侍卫,你是何人?”
“我是赵传薪。”赵传薪淡淡道。
“……”
一句话,所有人熄火。
赵传薪放下枪口,一把将吉田四郎从马背上薅下来。
吉田四郎捂着断指处,惊恐的问:“不可能,你怎地如此快便追来?”
他们可是赶了一夜的路,白天又走了半个时辰。
实际上,赵传薪没用上一个小时就追上他们了。
这还算上他一路上追踪蛛丝马迹的时间,通往热河的大路仅有一条。
赵传薪薅住吉田四郎的头发,将他脑袋扬起:“轮得到你问话吗?说吧,京城里,除了内田康哉、佐藤安之助、日高松四郎,还有个所谓的大人物是谁?”
这就是赵传薪先追他的目的。
吉田四郎瞳孔收缩,没想到赵传薪知道这么多。
“我,我不知道……”
赵传薪抬膝,顶撞在吉田四郎的裆部。
“嗷……”
“说,那个人是谁?”
吉田四郎眼珠子暴突:“我,我不知道……”
赵传薪又是一膝撞去。
“嗷……”
众人看的夹紧了双腿,感同身受。
此时,那个洋人眼睛叽里咕噜转了转,忽然开口问:“这位先生,能否告知这个日本人是谁?什么身份?他刚刚想杀我,此事我要上报给使馆。”
“呵呵,他叫吉田四郎,是日本陆军中尉,现在是个间谍。”赵传薪也不隐瞒,让他们狗咬狗去。
“我叫柏施曼,恩斯特·柏施曼,德国建筑师,我来中国各地考察……”
“好了,你闭嘴吧,我还没问完。”赵传薪不耐烦他自报家门。
柏施曼:“……”
吉田四郎张嘴:“我……”
赵传薪抬膝,又是一撞。
“嗷……”吉田四郎叫出了狼啸。
他想跳脚,但是赵传薪将他头发薅的很牢固,脑袋始终保持一个位置,根本跳不起来,只能捂着裆部满脸痛苦。
“我说,我说……那人是使馆的武官——青木宣纯!”
咦?
赵传薪眯起了眼睛,仔细回忆。
原来是这货。
此人被称为近代的“间谍之王”,据说土肥原贤二也得叫他一声祖师爷。
哪怕赵传薪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可还是再次提膝撞去。
“嗷……”
吉田四郎觉得自己怕是已经碎了。
赵传薪一口烟吹到他脸上:“我觉得你在说谎。”
“不敢不敢,真是武官青木宣纯,所有特别任务班,全为他一手策划。”
赵传薪两手掀起吉田四郎,向上抛去。
然后不慌不忙转身,侧踹,恰好等吉田四郎落下,被一脚踢中胸口。
咔嚓……
势大力沉的一脚,将吉田四郎胸口踹的凹陷。
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吐了一口血就此身亡。
柏施曼骇然后退,撞到了马车的车辕上才止住脚步。
他保持平衡的时候,无意间手指头戳中了马眼睛,马吃痛下尥蹶子向前狂奔,车轱辘碾压过吉田四郎的尸体,朝众人撞了过来。
赵传薪箭步上前,沉腰立马,猛伸手拉住车辕,口中爆出:“喝!”
原地将马给勒的停下,车屁股掉了半个头,在地上漂移了三米远。
众人看的呆了。
我焯,这是什么神仙力量?
赵传薪没事人一样直起腰,拍拍手掌:“回去告诉贡桑诺尔布,人我已经杀了。”
众侍卫不敢妄动,一个个老老实实点头。
正当赵传薪要走,柏施曼忽然开口:“等等,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赵传薪!”赵传薪龇牙,弹飞了烟头,重新朝北而去。
柏施曼摸摸自己的光头:“赵传薪?很熟悉的名字。”
王府侍卫无语的看着他:“战神赵传薪,没听过?”
柏施曼恍然大悟:“远东屠夫?”
众侍卫心头一凛:“休得胡言!”
若将那杀神引回来,大家怎么死还不一定。
柏施曼是个很纯粹的学者,专门研究建筑学,对中国建筑无比向往,这已经是第二次来中国考察。
他后来连续出版的六次关于中国建筑的专著中,有三次都提及了赵传薪这个名字。
他在文中表示:在皇帝的生日或过年的时候,文武官员和天下的百姓就会聚集在每个城市或村庄的寺庙里,向皇帝顶礼膜拜。他们在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时候,都是面朝北方,以便能朝向天子这面太阳的镜子。但我相信,赵传薪绝不会跪拜,他是一个全然不将天子放在眼里的男人……
……
赵传薪扣紧了扣子,戴上了潜水镜和帽子,口鼻以阿拉伯方巾遮住。
他现在很想打造一个机车头盔,风噪太大了。
倒是衣服具备机车服的防风效果。
他从热河官道起,半小时多重新抵达klqq,马不停蹄的继续赶路。
到了草原上火力全开,由旧神圣火提供的能量源源不断输出,缥缈旅者带着他几乎要飞起来。
草场,良田,河流……
簸箕掌子、小塔营子、元宝洼、沈家窝……一个个界碑被甩在身后。
这么快的速度,赵传薪需要全神贯注,并且身体保持一个恰到好处前倾的姿势。
即便是他,长期如此也受不了,便不知餮足的从润之领主的致意中提取粒子流,让星空之根吸收蓄力。
载着粮食的牛车晃晃悠悠的在道上走着,牵牛的汉子,冷不丁一抬头,便看见远方烟尘滚滚,然后他的衣襟被风带起。
他只见一道身影,来得快去的也快,老牛刚转头好奇观望就已经消失在路上。
再前面,天下起了很轻的雨,又细又密,雨丝斜斜的落下。
它太轻柔,以至于当人放下防备后,不多时就会觉得浑身冰凉彻骨。
赵传薪的速度快,没等全身湿透,就已经穿过了头顶的一片乌云。
前面反而黄沙满目,人烟凋零,即便有农田,也是旱田,连杂草都不想在这里生长。
赵传薪有点迷路了。
他身体微微后仰,缥缈旅者喷吐的幽光在地上划过一道弧线,掀起了石子飞溅,扬起的尘土很呛鼻子。
他停下,手搭凉棚好生看了看,才看见右前方有一条沟,沟里面似乎有人家。
他跑过去,果然看见这道地势很低的沟中淋淋拉拉有几户人家。
“老哥,这是哪儿?”
赵传薪抬头,问一个正在修葺房顶的汉子。
那汉子伸头看了看:“昭乌达盟,下沟子。”
赵传薪不听还好,一听更懵逼:“此处距离哲里-木盟keqzyhq多远?”
汉子放下手里的茅草:“哎呀,那可老远了。”
“……”
但凡他说点有用的,赵传薪也不可能火大。
他嘶了一口气:“老哥,你好好说,我要去博多勒噶台亲王府,要朝哪个方向走,要走多远?”
汉子想了想,指着东方说:“有马的话一直走,走个三四百里也就到了。脚程的话,你走十天半个月也是走,走个五七八天也差不离。看你细皮嫩肉,怕是半路上就教马匪给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