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八风营
大海寺怀海方丈接过武怀玉颁给寺中的一百张僧牒时,这位有名的高僧脸色也有些绷不住。
皆因大海寺现如今有僧千人,还不算俗家弟子武僧、部曲净人等,可武怀玉代表朝廷只给了大海寺一百个僧额。
可在武怀玉检校佛法的这个头衔面前,就算贵为皇帝敕修的大寺,他们也无法违抗。
一百贯一张僧牒,只要现金,金银钱绢皆可。
大海寺倒不缺这一万贯,虽曾经被毁,但底蕴深厚,可掏一万贯也只换得一百个僧额,这是怀海他们有些难以接受的。
可武怀玉早有准备,早有密奏上京,长安天子派天使前来宣旨,一切处置皆依武怀玉所定。
规模如海的大海寺仍是皇家敕建的大寺,是郑州第一大寺,可僧额仅有一百,这还是特旨才有。田地在寺田额两千亩基础上,特旨增加了一千亩,其余的所有寺田,都交给官府代管,全都永佃给无产的客户,亩收租二斗到六斗不等。
大海寺经营的工商产业,全都移交给官府,评估价值,或由官府发卖,或官府经营,官府拟十年分期付清款项,以后也不得再经营。
不仅邸店车店这些不让经营,碾坊梁房也不让经营了,长生库质铺放贷就更不用说。
那些没取得僧牒的,敕令还俗,直接从大海寺原有寺田中授给每人八十亩口分,二十亩永业,他们跟那些永佃客户不同,属于还俗入籍的正常主户,交纳租调服正役杂徭交义仓粮,甚至官府还将负责派官媒给他们相亲娶妻。
这也算是对这些大海寺还俗僧人的一个优待了。
“谢陛下恩赐。”
怀海方丈纵有千言万语,心有不甘,最后也只得奉诏领命。
甚至大海寺剩下的一百僧人都还要按新制改变,怀海依旧是方丈,但智藏上座改成了都寺,维那净严改成了首座,分领东西两班。
方丈和东西两班的十二位执事僧,十三人这次也皆由朝廷授任。
武怀玉亲自给他们颁布祠部、吏部发的僧告。
以后每个职事就五年一任,最多连任三任,包括方丈。
甚至郑州还有专门的僧管负责监管寺中事务,给他们彻底套上枷锁,不再任他们野蛮扩张。
三阶教在前,大海寺也只能遵行。
武怀玉不仅是对大海寺动了手,郑州四大寺,都是百年以上大寺,武怀玉挨个整顿,确实整顿出了大量田地、商铺作坊邸店磨坊梁房车店质库等,河南道支度司衙门、洛州都督府、郑州衙门等几部门联合接手,
郑州一下子新增了三千多户客户,还有还俗和尚的两千多主户。
不论主客户,都起码一户百亩地。
五千多顷地啊,都是从四大寺为首的郑州诸寺清出来的,三千多顷地仍属寺院,但已无经营权,两千多顷地,更是直接从寺中划给了还俗的寺僧。
杨恭仁都被这大手笔惊动,从洛阳赶来荥阳。
他很意外的是这些寺庙僧人们的配合。
当然,杨恭仁跟萧瑀一样,也是有名的崇佛者,之前朝廷在长安检校佛法,洛阳这边就没什么动静。
武怀玉这次路过,奉旨检校,杨恭仁也没怎么配合,本想着武怀玉这路过而已,不配合他就搞不出结果,到时他也只能去幽州,没时间耗费在这。
谁知道他成效这么快。
“这个客户感觉没有必要啊。”杨恭仁还想挑点刺。
武怀玉却直言这事他是请示过圣人的,圣人也赞同对这些无产业的脱籍逃户,给予客户的特殊待遇,“圣人仁慈,这些人脱籍逃户也是迫不得已,总得给他们机会重新开始!
如今利用寺中田地,授他们永佃权,让他们成为客户,虽不纳租调,但也会承担正役杂徭,何况他们因此也能安定下来,男耕女织,这不正是杨相公先前所想要的各安本业吗?”
这种处置杨恭仁是想都没想到的。
他之前对逃户的处置办法,就是查,查到了就抓回原籍,交地方官吏和乡里的里正村长们监管。
抓回来的逃户,并不会有田可分,只能成为佃户、帮工,但这按丁征收的租调,该服的正役杂徭却一点不能少的。
有些逃户实在不想回去,那就动员他们移民去边疆的宽乡,但这在许多人眼中视为流放一般。
杨恭仁要求逃亡黑户百日内向官府自首,后来放宽限制允许在现居地入籍,也可回原来居住地入籍,但逾期不自首,经朝廷检括出来,就要强制迁往边远的边荒地区,甚至对包庇隐瞒的士族豪强地主,也一律治罪处罚。
他的这些政策很严厉,但效果不大,百姓依然想办法逃亡,或成为浮人浪客,或投附士族豪强成为部曲甚至奴仆,还导致许多田地也脱籍。
说到底,百姓就是因为没有产业,却要承担很重税赋,活不下去了才弃籍逃户,朝廷不能解决这些根本问题,只一味要求他们归籍,谁又肯。
武怀玉现在给皇帝建议试行的这个客户,就是针对那些逃户,以及那些无产者,以后慢慢的公廨田、职田、寺田等官府手里的公田,都慢慢的租给那些无产者,给他们永佃权,让他们成为客户,给他们一些保障。
根据产业户分主客,纳税服役两个标准,也是切实考虑负担能力。
直接按丁征收的这种税法,本身就是个人头税,这是有很大问题的,征税还是应根据财产、收入等来征,否则穷人负担过重征不上来,富人纳税太少不合理。
杨恭仁之前检括户口,清理出来不少逃户,也清出不少隐匿脱籍的田产,他还是很有担当的披露和处置这些情况的,但他对寺院这块就基本上只说不动手。
“武相公把一田分二权,田骨田皮分离,这倒是前所未闻的事。”
“都是为了解决问题,现在这样是否有些用呢?”
杨恭仁承认武怀玉挺有想法,这寺田收归官府代管,寺院只有产权,可经营权却没了,佃户有永佃权,按期交租便行,这一套确实挺厉害。
“接下来的具体事宜,便都交给杨公等了,我也耽误不少时间,该赶路去幽州了。”
皇帝已经批准了武怀玉的建议,将在京畿、洛阳以及幽州三地先试行这套办法,寺院工商业交由官营,十年分期付清,寺田官府代管,永佃出租,后续公廨田、职田、学田等也都要按此法永佃出租,交给无产者经营,列为客户。
杨恭仁提醒怀玉,“我觉得还是谨慎一些,先不要一下子铺太大,慢慢来。”
这倒不全是反对,也还有几分自己人的关照之意。
杨武两家毕竟是亲戚,以往关系也还可以,虽然杨恭仁对于武怀玉的不少政策并不支持,就如眼下这事,但他还是提醒武怀玉几句。
现在怀玉搞的这些东西,牵连很深,得罪的人也多,不说寺院了,光是这隐户永佃成客户,这里就触及了许多世家豪门的利益。
世家豪门之所以了得,就是根基深,这根基就包括他们有大量的庄园田地,也有许多工商产业,更在学术上有话语权,而大量的庄园田地甚至工坊里,除了奴隶外,其实许多都是投附他们的逃户之人。
甚至他们会庇护许多投附者,那些人甚至是带着田地等投附,托庇其名下,以逃避税赋役瑶等,其实就是在挖朝廷墙脚的行为。
杨恭仁先前检括人口清查田亩,已经触及到深水区,知道这里水有多深,武怀玉现在也不可避免的要触及这深水区。
到时的反扑肯定很厉害。
弄不好,容易翻船。
“谢杨相公提醒。”
“谁让陛下委我为观风整俗采访处置使呢,我负有使命,总不能无所作为。”
谢过了杨恭仁的提醒,武怀玉也终于要离开。
他不仅征辟了曹庆做自己的府佐参军事,还从那些老兵中雇佣了百人,这些人并不是他的私人护卫,而是他聘去幽州做教头的。
这些人当年跟着张须陀东征西讨所向披糜,如今虽然残废,但这刀磨掉铁锈,依然锋利。
苏烈和卫孝节对这些老兵也很满意,他们都知道武少保此去幽州,可不是贬官外放,那是提前抢占有利位置,要在明年北伐突厥之战中再立新功的。
甚至这位武少保可能就是要奔着颉利去的。
“二郎为何雇佣这些人,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弱病残疾啊,路都走不稳,还得坐车。”武胖子却很嫌弃那些老兵。
在他眼里,觉得这些人纯属浪费粮食。
“这些可全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卒,虽然离开战场十二年,可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些人依然渴血。
他们可都曾经是跟我义父一起征战的老兵,经验丰富,百战余生,带到幽州,正好替我们好好整训一下幽燕兵马,
我们只有一年时间备战,时间不多了。”
“他们真有那么厉害?”
“你知道张帅当年最厉害的部众是哪支人马吗?”
“不知。”
“八风营,八风营以八风阵得名,风面来风,风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