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新仓是大明储藏皇粮、俸米的粮仓,属于皇家官仓,若是南新仓被毁引发的震动非同小可,董心五当即变了脸色:“走,去看看!”
周围答应一声便向门外跑去,董心五看着谷雨:“我去看看情况,你先回去歇息身体,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谷雨点点头:“师傅快去吧。”
董心五心急火燎,也无暇再顾及谷雨,抽身向门外跑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谷雨收回目光走到床前,将被角掖好:“海潮,你好生养着,我过两日再来看你...嗯?”
吴海潮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两下,谷雨定定地看着,一度认为自己看花了眼,谁知那只手指再次抽动,谷雨再无怀疑,心头涌起强烈的喜悦,边叫边跑出门:“孙郎中,海潮醒了!”
喊了两声,孙郎中急匆匆地跑进院:“哟小谷,好久不见,你小子跑哪去了?”
谷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顾不得寒暄:“您快看看,海潮是不是醒了?”
孙郎中走到床前观察着吴海潮的神色,尔后将其眼皮翻开,挠了挠头看向谷雨:“你是不是看错了?”
谷雨急道:“方才他的手指明明动过。”
孙郎中不以为然地道:“兴许是偶然的身体反应,并不代表他能苏醒。”看着谷雨一身血污满脸疲惫:“更或者是劳累过度头昏眼花看走了眼也说不定。”
“我没有。”谷雨气道,孙郎中摆了摆手:“行了,回去歇着吧,若是海潮醒了我通知你。”
南新仓俗称东门仓,于永乐年间在元代北太仓旧基上起建而成,期间屡有增建,至万历年间已有三十廒,这次发生爆炸的乃是靠近大门的壹号廒,此时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公廨内的连廊中人们四散奔逃惨叫连连,混乱中守兵将一桶桶水泼向火场。
董心五领着周围等人冲了进来,见火势还在蔓延,连忙吩咐周围:“快,疏散人群!”这种情况最怕出现踩踏,否则会带来严重的连锁反应。
周围向后挥手:“弟兄们随我来!”当即便分出一支人马随他而去,董心五则领着剩下的人冲向角落的水缸,粮食存储最忌水火,所以场间常年备有保障措施,守兵见一行身着公服的人闯入,知道来了救兵,为首的一个小伙子跑到近前:“可是顺天府的捕头们来援?”
董心五点点头:“我是顺天府的董心五,现在是什么情况?”
“董捕头当面,我叫杨力。”守兵脸上被熏得黑一团白一团,焦急道:“死了两个库管员,其他人正在向外疏散。只是廒中堆积的乃是粮谷之物,干燥易燃,这火势凶猛,眼看已控制不住,甚至有向贰号廒蔓延的趋势。”
说话间又是一队守兵端着水盆泼向火场,只是还不等靠近就被炽热的气浪蒸发,董心五越看越是焦急,细细想了想:“首要之务是防止火势蔓延,需要将水缸全部集中过来,南新仓你比我熟,把你的人撤下来,这事交给你去办。”
杨力答应一声,呼喝着将人领走,捕快迅速补位,董心五冲在最前,炙热气浪迎面扑来教人呼吸为之一窒,辛辣的烟雾瞬间将人呛出泪来。董心五手中泼出的水发出滋滋之声,随即化成白色气雾,对于这猛烈的火势,盆中水不过是杯水车薪,董心五心中一沉,正在焦急间,周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傅,我来了!”
董心五回首看去,只见周围的手中端着一把唧筒,身后三名捕快合力拖动一个高及胸口的水缸凑了上来,那唧筒形如火枪熟铜锻造,后端链接着一条粗粗的管子直通到缸中,而缸中配有铜管、拉钩、木杆等加压装置,周围两手抓住筒把对准火场,喝道:“加水!”
一名捕快抓住缸中木杆快速加力,片刻后一条粗粗的水柱从唧筒中激射而出,直冲入火场,方才杀气腾腾的火势瞬间一滞,周围脸上露出笑容,连声唤道:“加水加水!”
捕快拼命加力,不多时头上已经见了汗,他咬牙坚持着,缸中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褪去,正在这时杨力已拖着水缸到了,捕快迅速更换装置,在周围的示意下一步步靠近火场。
董心五提醒道:“小心暗火,不要靠得太近!”
周围牙关紧咬置若罔闻,双手平端着唧筒一步迈入了浓烟滚滚的粮仓。董心五惊道:“周围!”
捕快吓得面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看向董心五,董心五气得浑身发抖,眼见那管子越绷越直,他一把从捕快手中抄了过去:“我来!”
杨力一个箭步迈到他身后扶着缸沿:“董捕头,我来帮您!”
董心五沉声道:“注意安全!”
两人挪到门槛处,董心五抓住木杆疯狂加力,一个缸用完了,身后又有一个水缸替补过来,接连换了七八缸水火势才小了下来。但浓烟仍然不散,滚滚飘向天际。董心五早已累得汗流浃背,颤巍巍地靠向门边,杨力眼疾手快搀住他的胳膊:“快,扶老捕头旁边休憩!”
一个捕快上前将董心五扶到角落中坐下,董心五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扶着左胸缓了半天,周围这才走了出来,将唧筒丢给杨力走向董心五,见后者冷眼看着他,不禁哂笑道:“粮食都烤熟了,你们可闻到稻谷飘香?”
董心五站起身来,挥手便是一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周围捂着脸低下了头。捕快和远处的杨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对师徒,董心五一手点指他的额头,气得说话都哆嗦:“下次再犯浑我非收拾你不可!”
周围低头不语,教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董心五颓然放下手:“你的一个决断可能会影响到百姓朝野,岂能被情绪所左右——老五的事儿暂且放下,不要受到影响。”
听到董心五提及方伟,周围抬起了头,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师傅,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董心五叹了口气,在他肩头重重捏了两下,鼻子一酸竟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