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官船看不到影子了,张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光,驿馆之中横七竖八躺了一片,既有自己人,也有黑山寨的土匪,还有曹克攀部的兵丁。眼见官船离去,曹克攀部奋起余勇,将主将无头尸身抢下,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张回并没有阻拦,胡应麟逃之夭夭,与这些大头兵纠缠又有什么用?至于这些人是选择继续追随潘从右还是落草为寇,都已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了。齐全儿从地上爬起,手捂着伤口趔趄着走到张回面前:“大人。”张回目光阴冷地盯着他:“我曾你说过,想要出人头地,就要足够聪明对吗?”齐全儿脸色一紧:“聪明就是要对得起大人的信任。”“你记性倒是不差,”张回的目光看向他的伤口,齐全儿紧张起来,右手下意识地使劲捂住伤口,张回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很惜命,却并不聪明。”齐全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张回看着他的头顶,声音阴冷:“我的耐性很差,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儿,否则齐全儿就真的要死了!”齐全儿,不,林二吓得一激灵,两手伏地,叩头道:“小的,小的不敢了。”张回冷哼一声,扬长而去。齐全儿从地上爬起,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他常年在暗线行动,收集情报乃是专长,但论起拳脚比之张回、小白差之千里,方才一番厮杀,刀光剑影登时将他吓破了胆,尤其是曹克攀那一刀的威力,险险便要了他的性命。那一刀其实伤他不重,却教他胆魄尽失,再也没了直面曹克攀的勇气,于是佯装重伤消极怠工,没想到张回身处战团,尚有余暇觑到他的手段,让他如何不惊?可是真要拼个全力吗?他已步入中年,妻子虽不美貌,儿子虽不成器,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万一真要在拼杀之中枉丢了性命,那活齐全儿可真的要变死林二了,到那时谁来照顾他的妻儿?人之痛苦多来源于选择,既想发愤图强,又怕自己不是那块料,白白耽误了功夫。他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青堪,陷入了纠结。那边厢黑山寨的大当家任重扛着钢刀风风火火走到张回面前,将手一摊:“给钱。”“大胆!”锦衣卫见他对张回无礼,立刻将他围了。张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重面色不善:“想赖账?说好了这一桩买卖值一千两银子。”“大当家误会了。”张回伸手从怀中掏出银票递了过来,任重伸手接过,张回却不撒手:“再做笔买卖?”“不干!”任重撇撇嘴:“我死了多少兄弟,还没找你赔偿呢。”张回道:“我给你双倍。”任重眯起眼睛:“你可没告诉我对面的是官儿。”张回笑了笑:“三倍。”任重吸了口凉气:“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张回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任重盯着他:“你是锦衣卫?”张回点点头,任重道:“你不抓我?”张回好笑道:“你为我做事,我为什么要抓你?”任重从他手中接过银票,犹豫半晌咬牙道:“好,我答应你。”张回道:“一言为定。”任重挠挠络腮胡子:“不成不成...”张回皱起眉头:“你想反悔?”任重犹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你他娘的是鹰爪子,信不过。我今天帮你杀人,你明天便能抓我,空口无凭,教我怎么信你?”张回气极反笑:“那你如何肯信,难不成让我给你立字据吗?”任重一拍大腿:“是个办法!”张回冷下脸,目光中杀机迸现:“你消遣我?”任重转身就走:“弟兄们,撤!”“等等!”张回恼恨地道。驿馆中的客房里有人探出脑袋,不久前杀得天昏地暗,此时好容易安静下来,耐不住寂寞的已偷偷走出房间隔着老远看热闹,忽见一名年轻人跑来,吓得“妈呀”一声撒腿就跑。驿卒也在其中,眼见那年轻人向自己而来,吓得扭头就跑,嘭地磕在桌角上,噗通摔倒在地,那年轻人一个箭步窜上来,驿卒吓得两手挡在眼前:“军爷,咱们可是相识的...别杀我,别杀我!”“混账东西,老子要笔墨纸砚,赶紧去取!”张回接过笔,恨恨地看向任重,若不是事态急迫,自己又无法从京城大批调人,怎么会趁了这王八蛋的意?他咬着牙:“怎么写?”任重嘻嘻一笑:“就写,我张回和任重是一伙的。”张回火气上窜:“你想干什么?”任重得意洋洋地道:“要是你敢杀我,我就把这字据报给京城,让皇帝治你的罪,我好不了,你也别想活。”张回鄙夷地看着这土老帽,耐着性子一一写下,任重催促道:“落款呢?别忘了用印,你是当官儿的,别告诉你没有。老子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不能让你城里人混弄了咱。”张回忍气吞声,一五一十地照做,幼稚而荒谬,然而却真实发生了,张回有些发愣,任由任重将字据拿走,吹干墨迹,郑重其事地收回怀中:“张大人,下一步如何走,您老可以发话了。”张回醒过神:“这驿馆是住不得了,先找个地方落脚。”齐全儿望着任重一伙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大人,那字据...”张回目光阴鸷:“无妨,只要杀了胡应麟,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且容他蹦跶几日。”齐全儿一惊,张回却已转了话题:“速去飞鸽传书,传信京城,把这个任重的底细给我查个仔细。”齐全儿疑道:“昨夜大人命人尾随他上山,不是已经四处看过了吗,偌大的山寨难道还怕他作假不成?今日我随大人上山与他谈买卖,也是临时起意,属下看不出他的破绽。”张回摇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想要别人的命,也要提防别人要我的命。”“有人要杀您?”齐全儿惊呆了,张回能得陛下密旨远赴金陵执行要务,看得出来深得陛下信任,像这样的人物,竟然还有人敢要他的性命,齐全儿不相信天下还有人有这样泼天的胆子。张回冷笑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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