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把车子开出县城没多远就停了下来,招呼森格把车上的木头都卸下来,然后在森格同志惊愕的目光中调转车头,又跑回家具厂装了满满一车!
“够了够了,咱们拿的太多了!”
已经来回折腾了两趟,现在他们装的是第四车木头!
看着又是装得满满的车厢,森格真有些怕了!
这要是被人逮到,我们俩谁也跑不掉!
“差不多够四块钱的了!”刘卫东数了数木头,这才抻了个懒腰,从驾驶室拿出纸笔,刷刷刷写了封信,贴上邮票,“森格大叔,看到路边的邮箱了吗,你把这个扔进去。”
“这是啥?”
“举报信啊!举报家具厂看门老头中饱私囊,收受贿赂,损公肥私……”
森格脑门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
卫东,你这也太狠了吧!
用完人就甩手举报!
这孩子心眼太多!
以后可不敢跟着他对着干!
“快去啊,咱们还有四车木头得往回拉呢!”刘卫东笑着催促道。
足足四车木头,分给夏窝子两车,黄草岭畜牧点两车,牧民们没有盼到铁丝网,却盼来了小山一样的木头,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喊着号子把木头抬到羊圈旁,修补起破破烂烂的羊圈来。
小格格说得没错,草原上除了牛羊肉,什么都缺,就连修羊圈的木头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有些早已朽烂,用手一掰就碎了。
这种羊圈,还能防得住狼?
“卫东哥,你去旗里看到我阿布了吗?他说去旗里开会,这一去都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小格格悄悄扯扯刘卫东的衣袖,小声问道,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阿布可能是出事了!
“我正要跟你说……”刘卫东瞅瞅四周,压低声音,“你阿布去京城了,说在那躲一阵子,叫你别担心……”
“噢……”小格格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是了,京城里有好多阿布以前的同事和下属,他们一定会伸出援手的!
咦?
不对啊,阿布去了京城,那又是谁告诉卫东哥他的行踪的呢?
“畜牧局长包图以前是你们家的伙计吧,是他跟我说的。”刘卫东暗暗叹气,看来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去掩盖这句话实在太对了!
“嗯,包图叔叔以前是我们家的管家,他为人可好了!”
是啊是啊,现在被收拾得老惨了!
小格格这才放下心,见他累得满头大汗,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过去。
“帮我擦擦……”
小格格蓦的俏脸一红,把手帕往他怀里一塞,甩着大辫子走开了。
刘卫东也不恼,他把手帕叠好,走到格格身边,“你上次说当医生的事情,我想了想,现在旗里乱得很,而且很难答应你去学医……我寻思要不要找找矿区区长,看看能不能进矿区医院当个学徒。”
“矿区医院?”小格格两只大眼睛嚯的亮起来,“矿区医院是草原上最好的医院,要是能去那里当学徒,真的再好不过了,可是卫东哥,人家区长会冒这个风险吗?”
“试试看!不行咱们再想办法!”刘卫东想起一本正经的钱正军和笑面佛似的布赫奥勒,心里有了计较。
“这件事坚决不行,草原上谁不知道萨仁格日勒是黄金家族的骨血,是科尔沁王爷的亲生女儿!”
刘卫东开着车,领着格格来到矿区,刚一开口,钱正军就连连摇头,坚决反对!
“我……”小格格顿时眼泪在眼圈直打转,刚想给自己辩解几句,刘卫东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去外边等着。
都闪开,哥要装逼了!
“老钱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们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萨仁格日勒是出身封建王公家族不假,但她当时年纪尚小,并未做下任何罪恶,咱们要坚持两分论,总不能把她一棍子打死吧!”
布赫奥勒坐在桌边,端着茶杯慢悠悠喝着水,语气虽然平缓,但态度非常明确!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是原则问题!”钱正军激动得敲了桌子,“矿企医院是为工人和牧民们服务的,怎么能让一个五类分子的女儿混进来?老布,我怀疑你的立场有问题!”
“老钱你不要乱扣帽子嘛!我承认我阿布和额吉以前都给宝王爷做过事,我们和他们家还有亲戚关系,但我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的,上头也强调过,要团结绝大多数,孤立极少数……”
俩人你来我往,呛呛了大半天,小格格站在门卫,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争论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咦?
卫东哥杵在那一句话不说是在做什么?
小格格壮着胆子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见刘卫东始终靠在桌边,手按着桌角一言不发,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位领导,你们的态度我基本上弄清楚了,我也说说我的意见吧!”刘卫东清清嗓子,正在争论的两人都闭了嘴,齐刷刷望向他。
“我觉得萨仁格日勒来矿区医院当学徒是件好事,你们想想,作为一个王爷的女儿,能够主动为广大牧民看病疗伤,造福草原儿女,这是多么大的进步!”
卧槽!
两位领导面面相觑!
瞧瞧人家卫东的理论站位,人家的思想高度!
“咱们草原上的旧贵族势力并不是没有,相反很庞大,所以身为王爷的女儿,萨仁格日勒必须发挥带头作用,主动接受改造,为他们做出表率!”
“改造……改造是没错,可为啥非要来当医生?在畜牧点放羊就不是改造了吗?”
“钱叔您这个观点有问题,上头有言:工作不分高低贵贱,都是为人民大众服务,当医生和当牧羊女本质上都是为牧民服务,按照你的观点,当医生就比当牧羊女高贵,是这个意思不?你这是什么立场?”
一句话直接给钱正军吓冒了汗!
这大帽子扣下来,谁受得了!
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他那小身板怕是扛不住大皮鞭!
“卫东,你理论功底深厚,头脑又灵活,你就告诉叔该咋办吧!”钱正军不敢再辩论下去了,这万一嘴一秃噜说错了话……
干脆,谁提出问题,就把问题原封不动踢回去!
免得惹祸上身!
“咱们要首先明白一个事实,萨仁格日勒是旧贵族家庭出身的五类分子,没有权力享受国家给医生的工资和津贴待遇,所以她只配拿十五块钱的实习生工资,还有她也没资格坐办公室,必须深入一线基层服务广大牧民,用自己的行动偿还她的家庭犯下的罪孽!”
卧槽!
两位领导眼睛一亮!
这小伙子不去写材料,简直白瞎人才了!
瞧瞧人家,三言两语就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花的!
试问草原上的青年男女,谁不想削尖了脑袋往矿区钻,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改造和赎罪了?
兔崽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
皮球原封不动踢回去,刘卫东抱着胳膊,一脸笑容看着两位领导。
“这个……”钱正军抓起毛巾擦擦汗,今天实在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