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贾诩看完以后,感觉到字里行间对于人才的渴求,以及最后那句甚至有些僭越的豪言壮语,却是久久不语。
在贾诩看来,这显然并非周琦即兴创作,否则根本不应景。
这首诗应该早就写下来了,不过在这个时候才拿出来而已,显然是在向贾诩表达心中对于人才的渴望。
事实也的确如此,周琦如今势单力孤,眼看天下即将大乱,却没有可用之人能够商议对策。
那种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若非如此,周琦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拿出这首诗,也绝不可能对贾诩如此推心置腹。
不过周琦这么做,倒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他虽说是想出奇制胜,想要对贾诩表露自己的志向,却也通过对贾诩的了解,知晓此人绝不会将事情传扬出去。
他将贾诩引入阁楼抽走楼梯,也未尝不是为了自己,因为今日这些话并不适合被传扬出去。
换做别人,哪怕周琦再如何求贤若渴,也不会如此冒昧说出那番话,更不可能拿出完整的《短歌行》。
贾诩将整首诗反复观看了几遍,而后下了楼梯,在包厢内引火将之点燃。
火光吞没了那封书信,贾诩却始终保持着平静,根本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是夜,周琦为了安全着想,连夜带着典韦等人离开了姑臧,径直朝着汉阳郡的方向赶去。
如今已经到了冬季,夜晚赶路不仅危险,而且异常寒冷。
饶是如此,周琦还是这么做了。
他虽相信贾诩会守口如瓶,不会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却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只有尽早离开武威郡,周琦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却说贾诩回到家中以后,让人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书童带回来,而后就回到了书房,打开段颎写下的那封书稿,就着火光连夜阅读。
晚上与周琦在聚贤阁所发生的事情,却好似从未发生过。
次日,贾诩拖着疲惫的身体,正想要回房休息,却是看到自己父亲走了过来。
两人见礼毕,其父贾龚忽然道:“听说你昨晚受邀前往聚贤阁赴宴,很晚才回来,回府以后挑灯夜读,整晚未眠,可是如此?”
对于自己的父亲,贾诩自不会过多隐瞒,当即说道:“正是如此。”
已经略显年迈的贾龚闻言,却是面露奇色,道:“自你从雒阳辞官回乡以后,几乎很少与人交往,未曾想那周琦有此魅力,居然能令你产生情绪波动。”
“你能否说说,这位周琦究竟如何?”
知子莫若父。
贾龚可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看到对方能够与周琦交谈那么久,回来以后还整夜未眠,就知晓其中必有猫腻。
他现在年龄大了,也是时候辞掉官职养老,然贾氏世代都有人在朝中担任高官。
他本来对贾诩寄以厚望,希望自己这个儿子举孝廉以后,能在雒阳多结交一切权贵,而后在自己尚未退下来之前,能够有所成就。
这样的话,家族每代都有人在朝中任职,就能保持长盛不衰。
未曾想,贾诩辞官回家以后,就好像并不打算再出仕,几乎每日待在家中读书,贾龚劝了几次都被贾诩委婉推脱。
以至于,眼看贾龚已经到了退下来的年龄,贾诩却仍旧只挂了一個孝廉的名头,如何不让贾龚着急?
周琦的出现,让始终古井无波的贾诩有了些许波动,这对于贾龚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贾诩闻言,皱眉苦思。
过了许久,他这才叹道:“对于周子异此人,孩儿居然有些看不透。”
贾龚眉头微挑,反倒被激起了浓厚的兴趣,道:“你自诩能洞察人心,此人年纪轻轻居然连你都看不透,料想必有过人之处。”
贾诩略作沉吟,想起了这些时日听到有关周琦的传说,继而叹道:“若我所观不差,彼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
“虽出身微末,却所谋甚大,有重整山河,囊括九州之志。”
听到这里,贾龚不由瞳孔微缩,忍不住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
他深知贾诩看似谦逊,实则心里极傲,寻常世家之人未必能入其眼,却没想到居然能给一位青年如此高的评价。
如此看来,要么周琦果真乃非凡之人,要么就是贾诩看走眼了。
不过相比起后者,贾龚更相信前者。
他颇感兴趣的说道:“能得我儿如此赞誉,周子异必有过人之处,为父今日便在府内宴请此人,也好与之结交一番。”
贾诩却是摇头道:“若吾所料不差,周子异必然已经连夜离去。若彼仍留在城中,那么此人也是志大才疏之辈,我便收回刚才之言。”
贾龚派人去探查,果然得知昨晚酒宴散了以后,周琦等人就连夜离去。
贾诩躺在床上,看着房顶眼神有些发直,过了许久才叹道:“空有志向,却无出身,想要崛起于乱世,何其难也。”
“是龙是虫,是真有与其志相匹配之才,亦或是徒有大志而无手腕,且拭目以待吧。”
却说周琦等人日夜兼程赶往汉阳郡,随后又前去陇县拜访盖勋。
盖勋见到周琦十分高兴,先将之引荐给了汉阳郡太守,又将之引荐给了凉州刺史梁鹄,两人都听过周琦的名声,对于他千里护送阳球家眷之事大加赞扬。
凉州刺史梁鹄知周琦通晓兵事,再加上段颎死后凉州羌人蠢蠢欲动,就有心征辟周琦,将其留在凉州为官。
对于此事,周琦非常动心,并未第一时间拒绝。
位于边境的州刺史,权利要远远大于中原之地的州刺史,就好比并州刺史丁原,历史上就曾手握重兵。
何也?
盖因刺史到了东汉时期,权势逐渐变大,已经由原本的秩六百石变为两千石,
州刺史最初的职责乃是监察州郡长官,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甚至赋予了刺史统兵之权。
州刺史可以镇压诸侯以及百姓叛乱,特别是靠近边塞的州郡,刺史不仅肩负着抵御异族入侵的职责,甚至有权利根据局势变化,主动向少数民族发起战争。
梁鹄作为凉州刺史,凉州羌人又屡次叛乱,所以梁鹄的职权也非常之大。
如果能够得到梁鹄的器重,在边塞之地建功立业,也未尝不是一个升迁的好路子。
假如此时返回雒阳,袁绍也未必能够帮他求得一官半职,如此反而不如直接留在凉州,走军功晋升这条路。
不过万事有利皆有弊。
留在凉州固然可以赚取军功,可这里并非善地,豪强林立,异族众多,战争频发,想要扎根于此并不容易,想要安稳发展更是痴人说梦。
最重要的是,留在凉州哪怕能够得到梁鹄器重,终究还是寄人篱下。
经历过在阳球手下任职的无奈以后,周琦已经不愿继续屈居人下。
那种明明有能力改变未来,却因长官不听劝谏而导致满盘皆输之事,周琦再也不愿去经历一次。
若有可能,哪怕让他在偏远之地担任县令之职,至少也属于县一把手。
他起码可以放开手脚,大展宏图。
不必屈居人下,更不用考虑以后如何舍弃自己的顶头上司,出去单干。
要知道,这个时代非常讲究忠义。
如果梁鹄厚待周琦,那么周琦必须要拼尽全力相助梁鹄,而且也会变成梁鹄的门生故吏,除非梁鹄死亡或者倒台,否则只要周琦独立门户,就有可能会遭人诟病,以致名声、人设尽毁。
投靠袁氏,作为袁氏门生故吏,却没有这么多麻烦。
袁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周琦若只蜗居一地,完全可以表面尊敬,而后埋头干自己的事情,等到诸侯并起两袁相争的时候,他也可以加入对自己有利的那方,渔翁得利。
“若有可能,我还是情愿求得县令一职,暗中发展势力。”
周琦如是想着,却也没有直接拒绝梁鹄,而是静静等待着。
时间缓缓流逝,眼看已经到了年底,周琦终于等来了袁绍的书信,当他打开书信看完里面的内容以后,不由大喜过望。
曹节那边,已经在盖勋以及袁氏的联合推动下,暂时得到了解决。
周琦哪怕现在返回雒阳,也没有了性命之忧。
自周琦劝说阳球以后,其千里护送阳球家眷的事情,也逐渐在雒阳传开,被许多人所称赞。
身居高位之人,几乎都喜欢忠义之辈。
哪怕天子听闻这件事情以后,也夸奖了周琦几句,正是为此,曹节才暗中撤销了对于周琦的通缉。
周琦离开雒阳前所拜托之事,袁绍也已经办妥。
不过袁绍却在信中说道,因为曹节的暗中阻挠,周琦并不能谋求到庐江大县的县令职位,只能保其为安丰县长。
辖万户以上称县令,万户以下称县长。
由此也能看出,安丰县究竟多么贫瘠,人口多么稀少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