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如此谨慎,周琦自然晓得其中缘由。
如果在陆地上,管他是否包藏祸心,典韦都能凭借手中双铁戟,带着周琦杀出一条血路。
不过典韦、项弘都属于北方人,并不擅长水性。
如果对方在江上图谋不轨的话,他们恐怕自身难保,更不用说是护得周琦与周湛安全了。
这个船主两臂之上有纹身,身上偶尔散发出来的煞气,显示出此人绝非善类。
其余船员也都是精悍的年轻人,并非易与之辈。
周琦瞅了瞅宽广的江面,又看了看身后的四匹马以及行李,不由眉头微皱。
这四匹马可都是敦煌盖氏所赠,纵然在北方也算是良驹,价值不菲。
到了极度缺马的南方,这四匹马更是万金难求,周琦绝不想如此轻易放弃它们。
可这船主不似好人,如果对方到了船上忽然发难的话,周琦非但保不住马匹,而且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那人见周琦等人久久不愿登船,当即面露不悦之色,道:“这船尔等还坐不坐,不坐的话莫要耽误吾等营生。”
君子不立危墙,周琦更不会利令智昏。
思量半晌,他终究还是出言拒绝道:“实在抱歉,吾等还有事要办,先不过河了。”
那名船主闻言脸色微沉,双目宛若恶狼般盯住周琦,冷声道:“真没想到,在这决水之上,居然还有人敢消遣于我。”
“既然尔等已经寻来,那么今日这船你们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只见船主打了个呼哨,十几名船员全都抽出了利刃,在远处游荡的几艘小船,也都快速朝着岸边靠来。
那名船主拿起一张强弓,眼神不善的盯着周琦。
“果然遇到了贼人。”
周琦见状,不由暗叹。
他虽然早就料到,安丰县治安可能不太好,却也没想到居然会差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贼人劫道基本都会在偏僻的地方,可此地距离安丰县城仅有一江之隔,这些贼人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简直骇人听闻。
面对贼人的威胁,周琦却丝毫不惧。
四人之中除了周湛以外,周琦、典韦、项弘可都见过大世面,纵然面对近百贼人都丝毫不惧。
他们如今尚未登船,岂会害怕这些水贼?
周琦见那船主弯弓搭箭指向自己,却仍旧平淡的说道:“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等实在有事不打算过河,还请阁下放吾等离去。”
那名船主闻言却是眼睛微微眯起,略显惊异的看着周琦,而后忽然松开了弓弦。
“啾!”
箭矢破空而来,直指周琦。
“啪!”
未曾想,就在箭矢即将射中周琦之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
“啾!”
典韦空手抓住那支箭矢,奋力朝着船上投掷了过去,箭矢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射向那名船主。
“铛!”
那名船主见状脸色微变,急忙挥刀格挡。
箭矢虽被击落,船主却被其上巨力震得倒退几步,眼中露出了骇然之色。
典韦冷哼一声,道:“若非汝方才只瞄准我家公子头冠,此箭必然取汝性命。”
与此同时,项弘也拿出了挂在马背上的强弓,弯弓搭箭遥指贼首,眼中冷光四溢。
贼首惊疑不定的看着四人,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失声道:“阁下莫非就是安丰新任县长周子异?”
周琦眉头微挑,却没想到这个区区水贼消息如此灵通,居然知晓自己即将前来安丰县赴任。
周琦也能看出,刚才那名贼首放箭只是为了恐吓,其实并无杀意,当即朗声道:“在下正是安丰新任县长,阁下可能放吾等离去?”
那人闻言当即满脸惊喜,急忙扔掉了手中武器,慌慌张张独自跳下船,跪在周琦身前,拜道:“草民周瑾,拜见县长,还望县长恕罪!”
贼首态度的忽然转变,却让周琦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姓周?”
周琦好似想起了什么,道:“汝亦姓周,与庐江周氏有何关系?”
庐江周氏作为郡望士族,分支早已遍布全郡,周姓之人十有八九与之出于同宗。
庐江周氏又出自于沛国周氏,二者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周瑾闻言面露苦色,道:“庐江郡内,周姓之人大多起源于庐江周氏,然历经数百年发展,彼此之间关系已然十分淡薄,吾等除了拥有共同祖先以外,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庐江周氏,自然也看不上吾等黔首。”
听到这里,周琦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他作为沛国周氏旁支,自然能够了解周瑾的心情,不过还是说道:“吾观汝谈吐不凡,仪表堂堂,纵不能攀上庐江周氏,也不至于沦为水贼吧。”
周瑾叩首道:“若能清白活着,谁又愿意沦为盗匪?”
“县长却是不知,自朝廷开始捐官以来,新来安丰县令便勾结豪强大族,不遗余力压榨百姓,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吾同族兄弟在县衙任职,因不与贪官苟合而遭受陷害,以致妻离子散。”
“某气不过,率同族子弟袭击狗官,却被他侥幸逃走。”
“狗官受惊,不敢继续待在安丰,签下通缉文书以后,便花钱买了其他地方的官职。”
“我等无奈,只得流亡于江上,只劫掠富商维持生计,从不敢戕害人命。”
“某素闻周县长义薄云天,得知县长即将来安丰县任职以后,日夜期盼,望眼欲穿,还请县长为吾等做主!”
说到这里,周瑾拜服于地,久久不起。
其余船员此时也都跳下船,跟着周瑾跪在了周琦身旁,眼中有惶恐亦有期待。
周琦闻言,却是微微叹息。
当朝天子为了敛财卖官,本以为是坑了世家大族,却没想到真正受苦的反倒是黎民百姓。
周琦当初生在沛国,有王吉这位酷吏当政,感觉还没有这般深刻。
今日见到周瑾等人,却能管中窥豹,一叶知秋,看到天子卖官对于百姓的巨大危害。
他上前扶起了周瑾,道:“此事我自会详查,若真如你所言那般,通缉之事本县长自会帮你解决。”
“前提却是,尔等未曾害人性命。”
周瑾闻言大喜过望,急忙说道:“草民可以发誓,拦江劫道以来,只求钱财养活手下兄弟,从未敢害人性命。”
周琦扶起了周瑾,道:“既如此,汝可愿载吾等过江?”
周瑾闻言感激涕零,拜道:“县长不以吾卑鄙,知吾贼人身份仍愿乘船,此等信任与气度,在下必铭感五内,此生不忘!”
周琦再次扶起周瑾,道:“只要汝等不为恶,便为安丰子民,吾既为安丰县长,如何不敢乘坐尔等船只?”
看着感激涕零的周瑾,周琦也不由暗自感叹。
有了名声与官职,只需对周瑾这样的人略施恩惠,别人就会感激无比。
他回想起自己发迹之前,哪怕对许褚推心置腹,极力结交,都未能招将之招揽到其麾下,不禁有些唏嘘。
四人坐上了大船,典韦却始终挨着周瑾,并且右手放入腰间。
但凡对方有任何异动,典韦都会第一时间以飞戟取其性命。
对于典韦的小动作,周琦却恍若不知,态度和蔼的与周瑾交谈着。
“我初至安丰,对于此地不甚了解,汝久居于此,能否告知一二?”
周瑾略微迟疑,忽然咬牙问道:“县长此来,是会像以前那些狗官一样,勾结豪强、商贾欺压百姓,大肆敛财,还是真心想将安丰县治理好?”
问出这個问题以后,周瑾目光有些闪烁。
如果周琦是为了前者而来,他哪怕豁上性命,也要将周琦等人全部沉入江中。
周琦尚未答话,侍立左右的项弘当即斥责道:“我家公子,忠孝义智信,岂能与那些狗官混为一谈?”
周琦细细打量着周瑾,正色道:“吾此行,为安丰万千百姓而来。若不能让他们生活变好,绝不离开此地!”
听着周琦斩钉截铁的承诺,周瑾想起了这些年所受到的压迫,当即眼含热泪,对着周琦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他脸色郑重的说道:“若真如县长所言,那么县长此行必然困难无比。”
“安丰县局势盘根错节,复杂无比,难以详述,很多事情只有县长看过以后,才能体悟一二,吾不便多言。”
“若县长抵达安丰县五日以后,仍能保持初心,可遣人暗中前来寻我。”
“到了那个时候,我或许能为县长提供一些帮助。”
周琦闻言眉头微皱,却没有再出言询问。
过江以后,周琦目送周瑾等人驾船离去,眉头紧皱,感觉此行必然会有很多变故。
不过很快,周琦就调整好了心态,带着典韦三人朝着县城而去。
未曾想,几人刚刚来到县城门口,就被看守城门的士卒拦了下来,他们看着几人所骑良驹,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周琦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士卒心怀不轨。
他也不愿在此地浪费时间,更不想搞那些先被阻拦索要贿赂,而后亮明身份打脸守门士卒的把戏。
周琦还不待他们说话,直接掏出了任职文书以及印绶,道:“吾乃新任安丰县长,汝等在前引路,带我去县衙任职。”
这些守门士卒闻言大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块尖锐的石头飞了过来,目标直指周琦脑袋。
“有刺客!”
守门士卒大骇,急忙抽刀护在了周琦身前。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