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长。我想再快一些,那燃着大火的地方,就是我家!”
夏朝边军的基本建制单位是营,哨,什。每营约莫六百人,下面分四哨,每哨再分八什。
此刻,一哨边军正朝着那熊熊燃烧的村落疾驰而去。
其中一位望着那燃着的村落位置,牙呲欲裂,眼睛已经有些发红,朝着旁边的哨官喊道。
“好!通知所有人,再快些。”
哨官望下自己这位下属,心里也有些发沉,应了声过后,
再一夹马肚,骑着马朝着那燃着大火的方向更快,
其他一应部属也都跟着,尽量催促着身下战马。
他们这一营,是这南方边境少有的骑兵营。
平日里负责的就是巡视这片边境,但发现有月亮国之兵马入境劫掠,就纵马冲锋,围杀歼灭,以报血仇,同时捍卫边军威严。
不过,新来那位将军上任过后,一应上官都被调整替换。
整个边军的战略就像是变了风向。不再主动出击,不再以铁血震慑来犯之敌。
一应上官只知,享乐,贪污。练兵迎战着寥寥无几。
营往下的哨官虽然未曾更换,但却无权私自出兵,这些时日都只能遵循上令,缩在营地里。
难以执行往日之职责。
身为骑兵,他们粮草倒没有太过克扣。就是饿着人,也不会饿到马。
但这些天,骑兵营中依旧有人逃走。
这和边军构成有关,边军中士卒有从外地别处征召来,或者别处整编织调来的。
但还有很多就是从这些边境人家中招来的边境子弟。
这些边境子弟同外敌作战死,往往更加勇猛,乃至悍不畏死。
只因为如若让敌攻破边境,他们就处在边境的家必然受灾。
即便为了保护自己家,也会拼死作战。
可现在,就眼睁睁看着月亮国兵马在边境内劫掠,却只能缩在营地里。
连自己家都保护不住,还当这个鸟兵做什么。
还不如趁早跑回去,带着家里往离边境更远的地方跑。
哨官用力夹着马肚,往着远处大火,再往着身边不远,自己部下什长有些逐渐狰狞的神情,
心底愈加发沉。
今天这哨兵马出击,依旧是没有得到命令。
得益于此刻边军之混乱,才能让他私自领着一哨兵马出来。
这些天他也觉得憋屈,他手下这位什长来求他的时候,犹豫了下,他就同意了。
他手下大多数都是边境子弟,得知出兵,也没意见。
望着那大火燃烧的地方,
马蹄仰起尘土,这哨兵马快速靠近。
“上刀!”
就要靠近村落前,哨官一道吼声。
一众骑兵齐齐拔出大刀,拖在身侧。
略有些分散,又隐约保持着个阵容,
疾驰着一哨骑兵的马上,再多了一道道寒光,来自于各自手中大刀。
不过,等涌入这各处燃着大火的村落,
一哨骑兵冲锋的姿态就逐渐放缓,直到停了下来。
在村子里,没看到那劫掠的月亮国兵马。
只能看到满地百姓尸体,和燃烧着一家家屋子的大火。
那月亮国兵马,应该是已经跑了。
“什长!”
那位什长已经顾不上军令,
直接从马上翻身而下,却又呆愣站在了原地。
看着熟悉的村落,正被大火吞噬,化为灰烬,快速摧毁着存在的痕迹。
我是不是记错了地方,这里其实并不是他的村子。
他脑海中,思绪忍不住想要逃避,寻找某个微小的可能。
但遍地的尸体,那些尸体熟悉的模样,却轻易撕碎了这个可能。
这就是他从小长大的村子,这就是他家在的地方。
家里,有他妻子,他不在家时,撑起整个家的妻子!
有他孩子,才不过七岁的孩子。
村子里,有他亲人,幼时的朋友,有无数熟悉的面孔。
但这些,此刻都没了……
村子里所有人都被杀,有老有幼,不少人头颅都被割去,被当成敌军的军功。
所有房屋都被一把大火点燃。
他印象里的故乡,村子,就是那一个个熟悉的人,一栋栋熟悉的屋子。
都没了……
什长脸上有些痛苦,而眼里却有些茫然,
他不禁环顾四周,看到地上的每一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字,
但是已经无人能够回应他。
这是陈家的孩子,上次他回来的时候,那小子还缠着他想要糖。
此刻却倒在地上,只能凭借身上的衣服,让他认出他。
这是和他同姓的堂叔,他幼时就很受这位堂叔影响。
堂叔也曾入过边军,失去了只手之后重新归乡。
此刻,堂叔的另只手也掉落在了地上,手里还捏着柄简陋的长枪,
头颅也被割下拿走了,身躯靠在燃烧着的房屋旁,已经要被烈火吞噬。
这位什长牙呲欲裂,眼睛瞪大着,眼睛红着,
突然,就像是发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循着记忆,朝着村落里一处疯狂跑去。
那是他家的方向。
哨官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村子,同样面沉如水,
手上那柄大刀再握紧了些。
没有阻拦手下这位什长离队。
不过这位什长手下几位兵卒,望着什长模样,
连忙请示了句,就骑马追了过去。
哨官领着这一哨兵马,也在后面跟了过去。
……
等着什长的部下追上,
就看到什长已经在一家同样燃着大火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什长望着大火,双目失神,然后看着院子里那具破烂的尸体,
在尸体前一点点蹲了下来。
虽然尸体已经被刀砍得面目全非,
但什长依旧能够认出这就是他的妻子……即便是他内心深处很想逃避,
但他依旧很清楚的知道,这就是他的妻子。
他伸出手,想要将妻子抱起来,但他的手却在不自觉地发抖。
“……啊……啊!”
他想呼唤他妻子的名字,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只能红着眼睛,伸出去的手抖着,蹲在他妻子残破的尸体前,
如同,嘶哑地吼着。
“……慧心,慧心……”
直到最后,他才喊出他妻子的名字,
浑身哆嗦着,将他妻子搂在怀里,紧紧搂着。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再不顾大火,朝着燃烧着的房子里跑了进去。
“……什长。”
他几个部下看到,脸上有些着急。
犹豫了下,有几个部下跟着他一起冲进了火海。
然后,在这间屋子的后院,他们再看到了什长。
什长踉跄跑到了后院,
然后逐渐放缓了脚步,最后竟然有些不敢再上前,
他望到了后院地窖口上压着的大石,
看到了地窖口边上的一些狼藉。
他不敢上前了,却又抱着一些微弱的希望。
“……你们能不能帮我把那石头挪开,帮我看看地窖底下……”
这时候,他部下赶来。
这什长转回了头,有些哀求地向几位部下哀求着。
“……什长,你下令就行了……”
看着什长模样,几个部下有些慌乱着一起上前,将那大石头一起出力挪开了。
再掀开了地窖口,
有部下探下头朝着那地窖里望了眼,
然后转过头望向就在旁边却不敢过来的什长,有些难言。
“怎么了……有人吗?”
“……底下是有个孩子,什长……就是……就是看着好像已经没动静了。”
“……”
“什长……什长!”
……
“确定他们往哪边跑了?”
“哨长,应该是这边。”
“追!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