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不是有人敲门啊?”
好一阵,门外都没有传来另一道声音,
身体紧绷的中年男人和妇人,逐渐松了口气。
却听到自己女儿这时候又重新睁开眼睛,出声问了句,
“嘘……咱们不说话啊……”
妇人赶忙转过头,低声说道,
紧跟着又再望了望外屋,确定屋外依旧没什么动静,
才压低着声音,回答着女儿,
“没有,是有人走错了。”
“嗯……”
女孩其实还不太懂这其中的事情,
只是她爹娘一直都有些紧张的模样,让她也有些害怕。
睁着大眼睛,眼里带着一些紧张和恐惧,
女孩两只手紧紧捏着爹娘的衣服,一刻也不愿意放开。
……
“……杀!杀!”
数万,十几万流民被愤怒和饥饿驱使着,在京城里涌动。
即便大多数流民都冲着有灯火,有粮食,繁华的地方涌去,就如同趋光的飞蛾。
但混乱中,律法,道德都失去了意义,
同样也有着大量本来就是穷苦百姓的人家遭殃。
余老汉就是这样的人。
余老汉独居,四十来岁,当常年的苦力活,
生活的困顿,已经让他脸上黝黑,满是皱纹,头发花白而身躯佝偻。
妻子早死了。
原本还有个女儿,嫁给城东一个屠夫家里当小妾。
开始还好好的,突然有天有消息传来,说是他女儿给人家打死了。
他得到消息过后,连忙跑去,却连屠夫家门都没进去。
那家人只是讲,他女儿做错了事情,已经匆匆掩埋了。
做错了什么却不愿意讲,也没让他进屋,只是说嫁到他们家了,死了也不关余老头的事情。
余老头要想找,自去坟地里找。
余老头不甘心,又费了功夫打听,遭罪不少,
总算是弄清楚事情原委。
原来是衙门口一个捕头还是城卫军的小头目不清楚,
来屠夫家做客。
屠夫要他女儿跟人陪睡,
他女儿不堪受辱,于是自杀了。
他搞清楚事情过后,就跑去衙门告官。
但却没人理他,只是说他女儿既然是自杀,就不关他们事儿。
又说,既然嫁给别人做妾,自然就是别人家人,任由别人处理,
劝余老头少操心。
余老头今晚的屋里,
也被流民冲击了,
一堆像是没有理智,只知顺着大流往前涌的流民,
冲进了他屋里,短时间里,抢走了他家的粮食,
他女儿留下的最后几样东西。
他发了疯似的想要抢回来,但哪有用,
最后摔在院边,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被滚滚流民碾压过去的穷苦人家。
要不就绝望坐在那院子里,闭目等死。
要么,就也成了新的流民。
余老头就是后者。
此刻,他刻意引着一路流民,冲入了那屠夫家中。
那屠夫家里,已经燃起大火,
家中所有值钱的财物,粮食都被一抢而空,
至于那屠夫,则是被一众流民活活踩死了。
手里拿着扁担,不知道是被火光应得,还是其他。
余老头杀红了眼睛,身上多出伤,也管不上,也不在乎了,
只知道在这儿屠夫家里,有人冲上来,他就拿着扁担重重朝那人头上砸下去,
不过随着那屋边的火燃起来,已经许久没人扑过来了。
“……禁军来了!禁军来了!”
屋外,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余老头下意识回头,看到众多流民,
有人四散的逃,有人顺着大流,往着另一处又再涌去,继续摧毁着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余老头却停在了原地,没再动,
他拿着扁担,转着头,望了望这院子里,
然后笑了笑,
再一下脱力,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至于禁军,来就来吧,他也不在乎。
……
“传太子旨意,命京城两路禁军速入城平定流民叛乱。”
“将军,只是调禁军之虎符,麻烦您契验。”
城外,禁军营地。
那一路按兵不动的禁军中,禁军统领虽然坐下决定,
但还是一夜难眠。
而这时候,再有传旨的太监前来,裨将就干脆直接领入了统领房中。
太监宣了旨意过后,再拿出半截虎符。
禁军统领同样拿出半截,两相对应过后,的确无误。
“末将领旨意。”
看虎符能对上,禁军统领应道。
只是,还有许多疑惑,
“敢问天使,这是太子旨意?”
“没错,太子旨意。”
传旨太监点头。
禁军统领一时默然,
严格来说,四路禁军互相平行,没有统属关系,
只有皇帝和皇帝指派之下,才能调动。
现在的确拿来本应该在皇帝那儿的虎符,但却是太子的命令。
“天使,不知道能够说一说,今夜京城发生了什么?”
说着话,禁军统领望了眼裨将,
裨将会意,拿出一把银子,塞到了传旨太监的兜里。
“这儿……”
太监有些为难,但往他兜里放银子的动作也没阻拦。
裨将就又再抓了把银子,里面还有几粒金豆子,放到了太监兜里。
“……”
太监低头瞥了眼,然后又再转头四下望了望,
然后走到禁军统领更近前,
禁军统领会意,附耳过去。
就听到太监细声说道,
“……玄王伙同乾坤殿道兵谋逆,陛下驾崩。太子爷临御卫前去,玄王伏诛。”
听着这话,禁军统领整个人都顿住了。
虽然没有出声,但眼里快速变换的神色,还是证明他此刻内心很不平静。
玄王谋逆?伙同道兵谋逆?
那今夜皇城里的混乱,就是玄王刻意为之?
听起来很合乎逻辑,
即便是他,都知道玄王深受皇帝宠爱,过分偏爱。
引得朝中不少人心思动。
但偏偏,皇帝始终没有废立太子之动作。
眼见皇帝年岁渐高,而朝中,国家混乱不堪。
玄王宫变谋逆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另外也都知道,玄王和当今皇帝一样,
喜爱修道,同求长生……那伙同道兵造反,好像也格外合理。
那他之前,按兵不动,
是对玄王有利?
可现在,玄王输了,太子赢了。
那他……
也不一定。
禁军统领眼睛闪烁,随后再望向这传旨太监。
这传旨太监说完了这句话过后,重新往后一退,
然后泰然再说道,
“令,太子爷还有口谕。言说将军老成稳重。故这次平叛,另一路禁军也暂以将军为先,交由将军暂时统领。”
“……末将明白。”
禁军统领深深望了眼传旨太监,然后恭敬行礼。
“嗯,那将军忙碌吧,咱还要去别处传旨。”
“那天使慢走。”
将传旨太监送出了屋门,
禁军统领整个人脸上神情收敛,只是相比先前,似乎浑身轻松许多。
“将军,先前你说没有虎符咱们就不动。现在旨意和虎符都来了,咱们赶紧进城平叛吧。
再晚些,功劳都要让另一路的人抢完了。”
裨将立刻出声说道。
禁军统领只是望了他一眼,随后摇头,
“……不晚,怎么会晚……”
然后他眼里又再有些迟疑,
他想起来先前坑杀流民时的惨状,
可现在,他已经不能不动了。
“……”
叹了口气,禁军统领只是抬手,再说道,
“调兵入城啊。愿意束手就擒者,不杀。”
“卑职领命。”
裨将应道。
“嗯。”
禁军统领应了声,没再说话。
然后一转身,同裨将一起,走出了这间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