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写作课讲下来,扬州府学的师生们全都觉得获益匪浅。
其实徐鹤迄今为止,针对科举,只提出了两个诀窍。
一是将自己代入进去阅读理解,二是结合时义写文章。
说穿了,这道理可能很多人都懂,但徐鹤通过举例说明,让大家觉得真是上了生动一课。
生不生不动先不说,但徐鹤这碗鸡汤确实给大家灌得迷迷糊糊。
毕竟自己从幼儿园到博士毕业,被老师们灌了不少,如今他也是信手拈来。
最后徐鹤以一句:“诸位只要努力,明年桂榜,我扬州府学士子的大名,必然登录大半!”
能在府学里读书的,像吴德操一样混日子的很少,大多都是对科举还有期待的,这碗鸡汤灌下,整个明伦堂里全都哇哇叫,摩拳擦掌得要读书。
以往让高壁头疼的倦怠学风,似乎一下子扭转了过来。
一场学习分享大会和励学大会圆满结束。
附生徐鹤,算是彻底在扬州府学打响了名声。
接下来,除了廪生,增生、附生的训导就要带着自己班级的学生回教室了。
焦泽领着一帮附生回育英斋,一路上高国光兴奋地在徐鹤面前问这问那。
其中只有吴德操一人懒洋洋的。
有同斋舍的人问他:“亮声今天讲得这么好,耀臣兄难道听了没触动吗?咱们一个斋舍里,还是要相互砥砺,相互追赶才好!”
吴德操撇了一眼那家伙,然后道:“你懂什么?亮声贤弟虽然说得好,但其实都是些大道理,想要高中举人,可不是听了他的那番话就能被取录的!”
一帮子附生闻言全都转头看向吴德操,包括训导焦泽。
焦泽对这个府学中的老油子颇有些头疼,但他不是那种严师类型的,听到这话,心里埋怨吴德操泄了大家这口上劲的气势,但又不想当面斥责于他,于是只能自己憋得脸红,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吴德操说话也没避开徐鹤,所以徐鹤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不过他对吴德操的这番话不仅不反感,反而诧异于他的。
确实,科场是残酷的,不是说你付出努力了就能得到回报。
科场遭受重创最甚者,莫过于柳永,他是皇帝亲自拿掉的。
他本来考得不错,自己也信心满满,曾对人夸口说,“定然魁甲登高第”。可没想到,宋仁宗认为他政治上不合格,就把他给黜落了,并批示:“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落第后,柳永心灰意懒,无脸见人,干脆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从此无所顾忌地纵游妓馆酒楼之间,致力于歌曲和词的艺术创作。
科场上的不幸,反倒成全了才子词人柳永,使他的艺术天赋在词的创作领域得到充分发挥。
缠绵悱恻,凄婉动人,离愁别恨,催人泪下;痛苦愤懑,愁绪如水;极尽铺陈,美不胜收,竟引得金主完颜亮“遂起投鞭渡江、立马吴山之志”。
一时间,“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柳永成了婉约派的“龙头老大”。
由此看出,甭管你是什么才华纵横的大佬,上了科场,上面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不仅如此,科举还看。
说到这点,左宗棠最有发言权了。
左宗棠跟徐鹤一样,都是十五岁参加科举。
同样,他在县试中得了案首,道试也是案首。
但当时主考觉得左年纪小,一下子拿两个案首,会让他骄傲。
于是就把左宗棠的名次压后一名,成了第二。
接下来,第三场母亲去世,守孝三年,三年期满,正准备去考,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去世了。
又得空等27个月,简直无语。
后来家中父老觉得他有才学,但一直卡在秀才这也不是个事,干脆大家凑钱帮他跳个级直接参加举人乡试得了。
于是大家给左宗棠捐了个监生,算是让他踏上了参加乡试的绿色通道。
这次左宗棠总算扬眉吐气了吧?
人家一下子考中了全身第十八名。
但这次成绩,那也是侥幸中的侥幸。
可能是憋久了,左宗棠在这次考试中文章标新立异,过于头角峥嵘。
几位阅卷官意见分歧很大。
大家都知道,科举八股,最好多写些“大德不逾闲”之类的,可这个猛人直接剑走偏锋,写了个的文章。
当时他的阅卷官看完后连连摇头,这小左在文章里写怎么选拔精干的官员,如何训练强悍的士兵,如何重用立功的功臣,这种文章一看就是品味不高,属于引车贩浆者的,难登大雅之堂。
于是,阅卷老师毫不犹豫在他的试卷上批了三个大字——,接着丢进废纸篓,淹了。
但好在这一年恰逢道光帝五十大寿,是,原来湖南录取举人的名额是十七个,现在“皇恩浩荡”,再追加六个名额,主考亲自在遗下的五千多份卷子里再择优挑出六篇。
左的文章就是这六分之一。
但左的运气也在这次用了个精光。
这位老兄参加进士考试时,在洞庭君祠堂写下“迢遥旅路三千,我原过客;管领重湖八百,君亦书生。”
这个联是说,前路漫漫,我只是个匆匆过客;你虽然掌管八百里洞庭,但跟我一样也不过是个书生。
这联的潜台词是,安知他日,我不能更得擅场?
狗屁。
从这次之后,左宗棠的三次进士考试,全都名落孙山。
后来这家伙干脆不考了,整日里牢骚怪话。
要不是好友曾国藩的推荐,他这一辈子估计也就只能埋没乡里了。
由此看来,科考对运气的要求也很重要。
所幸,迄今为止,徐鹤的文运还算不错,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一直都这么幸运来着。
徐鹤一边走一边想:“为今之计,不过惜福二字,戒骄戒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