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刘婆婆一路都在感谢徐鹤与吕恒。
吕恒笑颜如花,心中估计得意极了。
但徐鹤却一直没说话,反而皱着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吕恒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快道:“喂,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看起来小气吧啦的?又怎么了你?”
徐鹤白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今天他压根不想出面处理这件事来着,倒不是他冷血,而是像这种事情,牵涉的人太多,而且就算你解决了刘婆婆的困难,那还有马婆婆、王婆婆,于大局根本无补。
也就是说,这压根不是现阶段他们应该管的事情,古人说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错,今天好像是出了口气,刘婆婆今年也能平安过去了。
但明年了?得罪了本地的粮长、里长,未来的日子,刘婆婆带着孙子只会愈加艰难。
徐鹤今天处理的其实也有问题,他逼着邱户书把刘婆婆该交的那份税,推给了何家。
何家可能不在乎这点粮食,但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可徐鹤又不能把这种事摊派在别的村民身上。
得罪了何家,是被乡绅排挤;但得罪了村民,刘婆婆带着孙子在庄上根本就没法立足。
孰轻孰重,徐鹤只能权衡再三,选择了让何家兄弟吃瘪。
到了刘婆婆家,汇合了顾横波,众人这就打算回去了。
刘婆婆拼命拦着不给众人走,说是徐鹤、吕恒二人救了他们婆孙的命,要留着大家吃个晚饭。
但这家里赤贫如洗,众人哪好意思再吃一顿。
于是徐鹤以天黑不好行船为借口,坚持离开。
等众人都上船时,张三让拉着刘婆婆的孙孙道:“王钻儿,你一定要去海陵县找我玩哟,我住在十胜街!一定要记得哟。”
这王钻儿四五岁的年纪,见刚刚玩熟的小伙伴要离开了,拉着张三让哭得一个伤心。
刘婆婆在旁看了,抹着眼泪摇头喃喃道:“好人啦!好人啦!”
徐鹤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塞进刘婆婆的手里。
刘婆婆吃了一惊,连忙摇头道:“公子,老身不能要你的钱了,你跟吕公子已经帮了咱家的忙,再拿钱,这,这,没这道理啊……”
徐鹤笑道:“钻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他买点肉,这样才能快快长大,报答祖母,是不是啊?钻儿。”
他没有接刘婆婆递过来的银子,而是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闻言顿时挺胸抬头道:“钻儿一定快点长大,帮奶奶做事!”
这一幕让刘婆婆和船上的顾横波、吕恒全都流下了泪水。
吕恒对一旁的薛永志道:“以前我觉得徐鹤这人挺坏的,其实我误会他了,他是个好人!”
薛永志早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闻言点了点头:“金陵有些读书人,个个眼高于顶,考中了生员,甚至连父母都不认了,跟他们比,徐鹤确实是读书人中少有的忠厚之人!”
吕恒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堂堂小侯爷,连个生员都不如,人家还知道给钱呢,你呢?干看着不难受吗?”
“……”薛永志无辜躺枪,只好道:“等到了海陵县,我叫下人采买点东西给这家送来。这总行了吧?”
吕恒撇了撇嘴:“是我提醒你的,那就算是我送的,别想跟我沾光!”
“好好好,全是你送的!”薛永志有点头疼。
等众人跟婆孙俩告辞之后,船开了很久,还能见到一老一小站在岸边朝他们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对祖孙,吕恒这才对徐鹤道:“下面怎么安排?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徐鹤坐在顾大家身边,慵懒地拿着一本书正读着,闻言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多安排?今天回去休息休息,明日就回海陵去了!”
吕恒刚刚对徐鹤有了点好印象,那印象立马崩碎了,闻言赌气坐在蒲团上,嘟囔着什么“不尽兴”云云。
薛永志那个头疼啊,只能小声劝了些什么“马上回来了,咱们也要赶回金陵”之类的话。
吕恒越听越是烦躁,扭头跑去船头吹风去了。
薛永志怕她有危险,像个跟屁虫似的,站在船头当个护卫似的站在她身边。
等二人走后,顾横波看了一眼徐鹤,低声道:“我明日也回金陵去了!”
徐鹤闻言“啊”的一声坐直了身子道:“眉生,你也要走啊?”
顾横波笑道:“我不走怎么办?留下来别人会怎么想?”
徐鹤大手一挥道:“管人家怎么想呢?平日里我在府学读书,好不容易回海陵一趟,正好带着你去见见我的母亲!”
顾横波闻言俏脸一下子就红了,顾大家嗫嚅了半天这才道:“你不怕伯母知道后,拿着扫帚把你撵出家门?”
徐鹤通过这段时间对谢氏的了解,知道谢氏对他这个儿子,简直可以说是溺爱,自己做什么事情,她基本都不管不问,只要他身体好,读书用功,在谢氏看来,别的都好商量。
况且,徐鹤也不是个乱来的人,他对顾横波的未来早有安排。
乘着舱内只有两个小家伙的档口,徐鹤隐蔽地在桌下拉过顾大家的手握着,然后小声道:“放心吧,我娘都听我的。”
顾横波被他拉着手,一边害怕别人发现,一边又在讨论这种事情,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动弹不得。
好半晌后,她才从徐鹤手里将自己的柔荑抽出,然后横了一眼徐鹤道:“我的事,我自有安排!”
她这一瞪眼,在徐鹤眼中,与其说是生气、警告;不如说撒娇的味道更浓些。
徐鹤知道她这人,不能以普通女子待之,所以温声道:“等你准备好了,我去接你!”
顾横波闻言,眼睛立时湿了。
她何尝不想跟徐鹤天天守在一起,年少时,她也幻想过,自己虽然沦落风尘,但出嫁时,一定要坐八抬大轿,穿着凤冠霞帔让她的男人明媒正娶,将她迎进家门。
但现在她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要为对方考虑的。
徐鹤年纪不大便有了“小三元”的头衔,可以说他前程似锦,未来不可限量。
如果自己还是坚持以前的想法,让他娶一个风尘女子为正妻,那无异于毁了徐鹤的前程。
为今之计,只能等徐鹤有了正妻之后,才能想方设法取得对方同意之后方好入门。
这样,虽然委屈了自己,但他却不会被世人千夫所指。
想到这,她转过头去,泪水悄悄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