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早饭,因为李知节的夫人不方便陪客,所以徐鹤便陪着谢鲲和戚继光两人出门散心。
船行湖中,徐鹤好奇道:“师兄,你婚娶了吗?”
说到这个,戚继光脸上挂着一丝不好意思道:“小时候父母就帮我订了婚事,去年刚刚完婚!”
说到这个,一直倚在船上看景的谢鲲笑道:“元敬之妻乃万户南溪王家之女,那可是我们登州着名的将门世家!”
说到这个戚继光更尴尬了。
但显然谢鲲没给自己这个学生留面子,继续笑道:“元敬刚刚娶妻,奈何夫纲不振,受人撺掇之下提了把剑想去吓唬吓唬王氏,恰逢王氏午睡刚醒,见到元敬提着剑进来……”
徐鹤闻言,好奇道:“然后呢……”
说到然后,戚继光整个人脸跟烧熟的虾子般通红,谢鲲哈哈大笑道:“元敬的夫人大怒道,元敬吓了一跳,宝剑掉在地上,慌忙应答道!”
“哈哈哈!”虽然知道自己不厚道,但是一想到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戚继光竟然如此惧内,徐鹤实在是憋不住笑。
可故事还没结束,小戚还得社死,作为老师的谢鲲一点都没有老师的自觉,继续笑道:“王氏听到这话,瞪着元敬呵斥道!”
徐鹤也不是个厚道的,转头问戚继光道:“师兄,然后呢?”
戚继光嗫嚅道:“然后,然后我就唯唯退下了!”
谢鲲指着自己这位学生笑道:“元敬聪颖好学、晓畅军机,就是有点惧内啊!哈哈哈……”
如果在这之前,眼前这个少年还只是师伯的徒弟,历史上的大牛,但经过这件小事,徐鹤突然发现,其实戚继光也是身边普普通通的汉子,辛苦一天,一身臭汗,拿着钱回家交给老婆保管的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不过这种事拿来开开玩笑拉进关系就可以了,不能盯着人揭短。
徐鹤对戚继光还是很好奇的,于是开口又问道:“师兄是世袭指挥佥事,什么时候才能承袭武职?”
说到这事,戚继光通红的脸总算渐渐平静下来,笑道:“我们这种武职,要待到二十岁才能去京中演比!”
这时,谢鲲冷哼一声道:“什么演比,不过是那些人收钱的手段罢了。”
听到这话,徐鹤有些错愕,履任考试嘛,考官收受贿赂,这点古今皆有,但究竟谁收,怎么收,他还真不了解。
戚继光见徐鹤对武职演比很感兴趣,于是便给他解释了起来。
原来大魏朝的武职,以都司卫所系统的武职为主,当然也有边疆少数民族的宣慰司、宣抚司等羁縻卫所中的土官武职。
抛开武官不谈,戚继光给徐鹤讲了他们都司卫所系统的世袭武职,究竟是怎么回事。
都司卫所系统的武职分为“世官”和“流官”两大类。
“世官”九等,包括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卫镇抚、正千户、副千户、所镇抚、百户、试百户,即卫所中的武职。
此外,王府仪卫司的仪卫正、仪卫副、典仗,其品级分别与千户所中的正、副千户、百户相同,也属于世官九等之列。
所谓“世官”,是指这些武职皆可世袭,这些世官都是都司以下卫所中的武职,所以统称之为“卫所武官”。
而流官则分为“八等”,包括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正留守、副留守,即五军都督府和都司中的高级武职。
之所以称为“流官”,是因为这些高级武职不能世袭。
比如毛袆,他是漕运总兵官,其实他的职衔是五军都督府指挥佥事衔。
按道理讲他应该是流官,但因为漕运的特殊性,所以漕运总兵的位置一直都是毛家在坐。
但大部分的流官却是不能世袭的。
除非立了大功,朝廷特赐恩遇才能世袭,而且世袭大多只能袭给下一代,孙子辈就没戏了!
开国以后,武官子弟们腐化堕落的很快,朝廷见状,一直强调应袭子弟“务要曾经操练,弓马娴熟”才允许保送袭职,但进入和平年代,武官们自己都日日喝酒,军队也不操练,更别提他们的子弟了。
太祖张士诚年间就出国一件事,府军左位军士告发千户之子不习武事,惟日以歌曲饮酒为务。
上怒,命逮治之。
因诏:凡武臣子弟嗜酒博奕及歌唱词曲不事武艺,或为市赐与民争利者,皆坐以罪。其袭职,依前比试,不中者与其父并发边境守御,不与俸。
后来查明这个千户的儿子下棋、打双陆,还会吹箫。
太祖大怒,命人将他上唇连着鼻尖都给割了,卸了一只手,砍了一只脚,发边远充军,惨的不得了。
事情发展到这,武官们都害怕了,习武之风再次盛行。
可等太祖死后,尤其是英宗迁都,武事又逐渐废弛。
“到了今天,唉~~~~”戚继光叹了口气道,“就拿我们登州卫来说吧,卫里大小官员的子弟,成天不是斗鸡走狗,就是买卖营生,哪有一点武将世家子弟的样子?”
“更有甚者,听说~~~~~”戚继光压低声音沉重道,“听说还有人跟东南这边的大家族串通了贩丝绸细布去朝鲜呢!”
此言一出,徐鹤吓了一跳,朝廷自太祖始便实施海禁,曾经还明发诏谕“片板不得下海”!
东南丝织业发达,若是真有人走私,贩往朝鲜,走海路必经过登州卫转运。
“这件事朝廷不管吗?”徐鹤好奇道。
这时,一直在旁漫不经心喝酒的谢鲲冷笑道:“怎么管,你也不看看走私的都是些什么人?别说卫所了,就算是倭寇,这些人也敢合作!”
“倭寇……”徐鹤惊讶地看向谢鲲。
谢鲲嘴角牵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很奇怪吗?倭寇求财而来,劫掠乡里是发财,跟那些大户合作也是发财,都是发财,他们还会挑三拣四?”
说到这,他对徐鹤道:“这种腌臜事,我在陆部堂帐下不知听了多少?别惊讶,九牛一毛而已!元敬,你们继续聊!”
说完,他神情落寞地转头看向湖面,显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还有些振作的样子,立时又颓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