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他的这句话,全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有些人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但席间有学问的人也是有的。
徐鹤自从接受谢鲲教导后,很重视经史子集的全面发展,这阵子读过不少史书。
听到这句话时,便知这位仁兄是讽刺上自己了。
这句话出自,北宋真宗时,李垂学问极高,正直无私,先后担任过着书郎、馆阁校理等职,深孚众望。当时官场中流行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庸俗作风,李垂对此非常反感。
当时,大臣丁谓就是靠了阿谀奉承的本事,才成为当朝宰相的。他当上宰相后,把持朝政,对不听自己话的人严厉打击。很多想升官发财的人,见丁谓很得皇帝的宠信,都去巴结他,希望得到好处。可是李垂对于奉承之道从来不感兴趣,坚决不去丞相府拜谒。
李垂认为,丁谓身为当朝宰相,不秉公执法,反而欺凌同僚,实在有负天子所托、百姓所望,这样的人臭气熏天,躲都来不及,干吗还去参拜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很多小人知道了李垂的想法,就去向丁谓报告,以这种方式来巴结他。丁谓知道李垂的想法后,气得不得了,就找了个借口把李垂贬到外地去做官。
宋仁宗即位后,丁谓失去了靠山,得罪他的人又都被调回京城,李垂也被天子召回,有了被重用的机会。一些朋友劝李垂去拜谒新宰相,不要再清高下去了。
他却不屑地回答道:“三十年前的我,如果肯抛弃清高,去拜见丁谓,可能早就被他当成心腹,成为翰林学士了。现在我老了,见到大臣们不秉公办事,还常常不给他们留面子,当面进行指责。现在的我,可谓疏狂到了极点,又怎么能依附有权势的人,看别人的眼色做事,来使他们向天子引荐我呢”
很快,有人将他的话报告了新宰相。新宰相感到他是个刺儿头,放在朝中很麻烦,就再次将他贬出京城,让他到外地去当个小小州官。李垂虽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仍然不后悔。
这人用这个故事讽刺席间众人,一时间桌上尴尬无比。
徐鹤见状,心中苦笑,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为别人讽刺的对象了。
就因为大伯父入阁,果然,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但徐鹤也知道,这就是社会现实,对于这个须发皆白的老生员来说,科举不顺,说点牢骚怪话再正常不过了,自己若是放在心上,那每天不知道要多谨小慎微才能活着。
想到这,徐鹤站起拱手对那生员道:“张学兄请了,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说完自罚一杯,亮了杯底。
众人见他大度,纷纷松了口气。
可那姓张的老生员却不领情,依然神色淡淡道:“亮声贤弟何谈见谅,我自说我的,与你无关!”
这做派就是耍无赖了,把大家都当傻子呢?
吴德操站起戳指道:“你这个白发老匹夫,大家都高高兴兴,偏你阴阳怪气地作甚?咱们徐公子得罪你了?”
此言一出,那老生员瞬间涨红了脸,气得胡子都在哆嗦,对吴德操骂道:“你是什么玩意?小小年纪,一点都不尊重前辈!”
吴德操冷笑道:“前辈?你也配?枉活这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不还是一身澜衫,有本事你去考个举人再来我等面前自称前辈!”
众人早就烦那老生员,听到吴德操这话,心中全都大声叫好,痛快无比。
眼看着这边动静渐大,吸引了主桌和周围的注意,徐鹤不想扫兴,于是开口道:“不如就由这位张学兄作为令主?”
这话问的是大家,但他眼睛却看向那老生员。
张老生员名叫张润,字子温,听到徐鹤这话后,以为徐鹤服软,得意地瞪了一眼吴德操,这才慢条斯理道:“席间我最年长,理应如此!”
吴德操听到这话,都快气炸了,但他不想让徐鹤难堪,于是坐下抱怨道:“亮声,这种老泼皮倚老卖老,何必给他面子?”
徐鹤低声道:“刚刚那事闹开,不正遂了他的愿?”
吴德操心里一想,可不就是,闹开了,在场众人还真以为徐鹤仗着徐嵩的势,多了不得呢。
一旁的戚继光见徐鹤被辱,于是低声道:“亮声,别动气,这种人蹬鼻子上脸,最是无耻!别上了他的当!”
徐鹤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依然面带微笑,跟周围人说笑。
果然,那姓张的见徐鹤这姿态,就感觉一拳砸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这时周围桌上已经开始行酒令了,众人怕事情再闹下去,于是纷纷催促那张润赶紧开始。
张润老头一瞪眼,看着桌上的人道:“急什么?”
说罢这才撵须思索,半晌后他开口道:“日暮苍山远!”
原来是字令。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个字令较为简单,写日的诗句不要太多。
从他开始,下面一人朗声道:“白日依山尽!”
听到这位念出这句,周围人全都笑了。
倒不是笑话他,而是笑这句子太过简单,就算是社学的蒙童也能答出!
再下方一人继续道:“乾坤日夜浮!”
“好”众人听了拊掌大笑。
又是一首蒙诗,杜甫的。
第四人早就准备好了,笑道:“长河落日圆!”
的嘞!今天就是蒙诗荟萃了。
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轮到最后一人时,他摸了摸胡须,想了半天,这才笑道:“有了,总为浮云能蔽日!”
“好!”
“不错!”
“蒙诗!还真全是蒙诗!”
“哈哈哈!”
原来,这人想了半天,并非想不出最后带的诗句,而是专程找了个蒙学教授的诗……李白的!
戚继光原本见这种飞花令还挺有意思的,而且还不难,但到这时候,他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就连蒙诗都能被这些读书人玩出花来,真的是……
第一轮结束,谁都没有喝酒,众人虽然觉得好玩,但是不能尽兴,于是催着张润,让他出点难得。
张润看向徐鹤一边,嘿然一笑道:“下一令……!”
众人皆笑:“张学兄,这茶字也太简单了吧?”
张润冷笑看向众人道:“这令需用词来解!”
众人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难度加码,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