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点解元!
放在大魏朝,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荣宠。
在座的列位考官听到这时,看向徐鹤的眼睛都红了。
为啥?
因为咱们这位陛下那可是国朝以来出了名的刻薄皇帝,他的刻薄可不仅仅是对给他打工的朝臣,就算是后宫后妃、诸皇子,这位都待其“甚薄之”!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参加乡试的生员了。
以大家伙对皇帝陛下的了解,对付这种情况,大抵的处理方式无非是罢黜诸考官,生员革去功名遣返原籍。
可也不知道是这位乡试总裁顾守元顾大人简在帝心,皇帝陛下对他言听计从呢?还是徐鹤这小子魁星在世,竟然让陛下都宽待其人呢?
其实徐鹤在听到至正帝竟然还有特旨降下时,他也是很吃惊的。
皇帝亲自下场插手乡试,本朝没有,不过另一个时空中的大明朝却有这么一回。
据说景泰年间,学士刘俨担任顺天府乡试总裁,取江阴徐泰为解元。
徐泰家中富裕,上层关系也多,于是有人参奏刘俨与徐泰有私。
刘俨当着皇帝的面力辩,僵持不下时,礼部就出面说,不如重新考上一场,若是徐泰有真本事,那不辩自明。
上从之,召五经魁士亲试禁中,弥封时是当着内阁一众大臣的面。
后来皇帝拆封看卷,果然文采斐然,故而仍然赐徐泰为解元。
时人称之为.
但这是另一个时空的事啊,这一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帝亲自认可一个解元的事呢。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尤其是王重,皇帝都已经确认过眼神了,徐鹤是对的人了。
自己还沐猴而冠,在那吵吵个不停。
这叫什么?
这叫光身子拉磨,转着圈丢人啊。
……
其实,就是拜见座师时,徐鹤才刚知道这件事。
没错,把南京部寺大臣们召来是他的主意。
可叫顾守元写信给皇帝,另选出题之人,倒不是他的初衷。
他本想着这么多大佬进入贡院,到时候万一出点情弊来,顾守元也好脱身自证。
没想到顾守元竟然行事如此谨慎。
直接在当晚请南京镇抚司递了个折子给皇帝,干脆抛掉自己出题的责任,甩给别人,一了百了。
甚至在阅卷后,又将拔尖的卷子和名次给皇帝亲自过目方才写榜。
他的谨慎之举最后救了他,也救了徐鹤。
在听到徐鹤分析时,他其实心里是不慌的。
但也不介意用这个机会看看,沈家到底用什么手段来整他。
没错,整他,如今的他正是仕途的上升期,一着不慎,就会跟内阁失之交臂。
正常的流程是,过个两三年,他会被提拔到礼部担任侍郎,接着尚书,然后入阁,兼着部务。
别看他现在好似风光,可越是下层官员,越要如履薄冰。
他干了这任主考后,几乎就可以去礼部报道了。
这时候沈家为了害人,却把他给搂了,这不就是妥妥的结下梁子了嘛?
所以,为了一二,他才故意暂时压下皇帝的旨意,专等着王重这种人上钩呢。
而且当日徐鹤还分析了沈家对他进行中伤的方式。
最后觉得鹿鸣宴上让他这个新晋解元出洋相,才是沈家这种世家大族的报复方法……要么不做,要做做绝。
所以,想要查出谁谁谁来,办法就简单了。
考官、举人一一排查罗列,最后请了郭珠用调查泄题案的名义,将一众人等生平过往查了个底儿掉。
这才有刚刚顾守元和徐鹤对王重这般的了解。
顾守元这时对王重冷冷一笑道:“我早知有你这种奸猾之辈,攻奸污蔑,故而请奏陛下亲问此事,王重你还有何话要说嘛?”
王重见状连忙跪倒在地道:“学生,学生也只是,只是……风闻而已。”
“哼,大胆,你难道是御史,也可风闻奏事?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敢四处传谣,国家就是被你们这些人败坏的!”热血青年薛永志终于怨气得申,狠狠骂道。
顾守元道:“正好诸位帘内、帘外都在,你们都说说今科乡试是怎么考的。”
薛永志第一个站出抱拳道:“主考大人命甲士人等,务必仔细搜检,纵容怀狭、互录文字者,流!检出怀狭者赏银五两!检举不轨者商银十两!”
众人闻言,顿时感觉菊花一紧,难怪搜检时那么变态。
顾守元又道:“巡绰官!”
“下官在,主考大人命看守官军止于在营差拨,曾差者不许再差,若他人冒顶正军入场,发现者弃市!”
“嘶……”一众举人倒吸一口凉气。
顾守元:“提调、监试官!”
“往来巡视,不许私自入号。不许于人交谈,违者上奏朝廷,罢官下狱!”
“……”
“……”
各司其职的考官们全都把自己的职能和奖惩条件说了一遍。
众人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参加了国朝百年间最严厉的一次乡试。
变态程度简直可称无敌。
比如近年来,科举流行一种名叫“蜂采蜜”的作弊方法。
具体就是预准备一个写八股很牛逼的人塞进誊录的队伍里,没有入场前,先买通甲士在誊录房的地砖下埋了黑墨和偷印的空白卷子。
等到考试作弊的考生卷子到了,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黑墨和空白卷子,然后代写美文,将原来考生自作的卷子烧掉。
顾守元为了防止有人这么搞,在誊录前,临时让人把所有的地砖全都撬开,然后打开大门和窗户,着锦衣卫一人盯一人,确保不可出事。
众人听到这时,整个人都麻了,可不由得又挺直了腰板,心里说:“我麻什么?我们这一科那可是实打实一点虚头巴脑都没有的钦点正科!”
一想到这,大家全都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再想想徐鹤。
徐鹤作弊?
人家本来文名传遍南直隶,如今又是皇帝钦点的解元,质疑他不就是质疑陛下?
再说了,真要作弊,顾守元怎么可能点他个解元?
偷偷取中录了,不是更不招人眼?
这只能说明,人家徐鹤是真牛逼啊。
顾守元看向王重道:“你一个举人,私心揣摩座师,诬陷同年,是不是别有目的,这就交给锦衣卫去审吧!不过……”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的朝王良臣道:“不过在这之前,请大宗师褫夺他的一应功名,给他衣巾吧!”
“不,不要啊,大宗师、老师,学生知错了,学生就是无心之言啊!”王重闻言,心胆俱裂,跪在地上把头都磕出了血。
王良臣叹了口气,也不说话,神色复杂地朝顾守元拱了拱手,算是知道了。
顾守元见状,转头冷冷道:“拖下去!”
薛永志最喜欢痛打落水狗了,一把打落王重的发冠,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外拖。
明伦堂上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顾守元却在这时笑道:“解元郎,咱们簪花游街吧!”
徐鹤心中骇然,他自诩对人性把握还算透彻,可再看这位座师,徐鹤才发现,这位虽与老师、师伯同为,但完全是两种人。
他谨慎,他处事精明,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只要伤害到他的利益,他就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狼。
果然,能在朝廷里混得好,谁都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