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接过玉石剑坠,心中有些疑惑。
看余老头刚刚那动作,一点也不像腿脚不便的样子,为何不自己去?
有困惑便问要清楚,正想发问。
余老头苦笑一声,接着便补充道:
“我有身不由已的苦衷,不能露面,其余的,不要多问了。”
萧平看着余老头,充满皱褶的脸皮,随着苦笑挤在一起,有些苍老得骇人。
但其语气,竟然带着丝丝哀求。
“你且放心,此去,就当作去春风楼听了场曲儿,寻个机会,将话带到就是......”
心中本就有些松动。
听到这,萧平不再沉默,点头答应。
余老头奇怪的举动,让萧平心中盖上些许阴霾。
出门前。
想到他是开书店的,往来的都是读书人。
即使是旁听几句,想必对古史也有些见解,或许会有些收获。
于是,便问道:
“余老板,我也有些问题想请教请教你。”
余老头话说完后,本来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诧异地睁开一双混浊老眼。
“你想问什么?”
萧平在心中酝酿片刻,接连问出了,困惑自己很久的问题。
“你有没有听来店里的客人说过,景朝那段历史?”
“近日,我翻遍三朝古史,也想不通,景朝为何会三代而亡?”
“而大虞朝后期,明明历代昏君迭出,却坐拥八百年江山?”
“为何好巧不巧,吴中将军刚死,太祖就一朝起势,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只凭吴中将军,真的能威慑住,猛将迭出,强人四处揭竿而起的虞末群雄吗?”
接连问出好几个问题,萧平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只因为,通读史书,心中的困惑实在太多。
他通过溯灵,几乎等于亲身经历过,虞末那段历史。
吴中将军妻死子散、铜钟主人客死他乡。
另外,景太祖如此了不起的人物,建立的王朝竟然会三世暴毙,复国宝藏平白便宜了自己,着实令人感叹。
余老头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萧平对历史这么感兴趣。
还以为,往常他借那些书,是用来消磨日子的。
没想到你是真读进去了啊!
沉思片刻,余老板摇了摇头。
“萧老弟这些问题,着实在我了解之外。”
“不过,店中曾来过一位奇怪的老学究,与老夫闲聊过类似的问题。”
“老学究的话,总而言之,这些问题,可以解释为两个字。”
“天命。”
“神州浩荡,自有其天命。”
“他曾向我提起过一段秘史。”
余老板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显然,对老学究接下来的话也很怀疑。
“景朝建国之前,景太祖年少有为,文韬武略,受万民爱戴。”
“但其建国后,却做了一件大错事。”
“景太祖登基后,作为一介凡间帝王,竟然妄想寻找长生不死药。”
“称帝后十年间,多次效仿大雍朝皇帝,搜查天下奇人奇物,寻觅仙踪。”
“最终,触怒上天,天命溃散,景失其鹿,三代而亡。”
说完,余老板本就沟壑丛生的老脸,深深皱起,满脸不解。
萧平闻言,也是大为惊讶。
这位老学究说的秘史,不知是真是假。
但足够震撼!
倘若是真,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没有被记录在正史中?
他自己喜好读史书,苦于没有良师益友交流,竟然不知道外界史学家,如此看待这段历史。
大雍朝,是景朝建立之前,那段混乱时代之前的统一王朝。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此世对古史研究也不太重视,因此记载较少。
不过,在世人眼中,对大雍朝印象最深刻的,应当是历代皇帝,都坚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
并且每一任皇帝,都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满天下寻找不死药。
以其末代皇帝,雍殇帝最为荒唐,甚至因此失国。
而那位老学究,将开创景朝的景太祖,与之相提并论,更多的,应该是怒其不争?
而若是将一切都推到神州天命上,那就可以解释了。
景朝之后。
大虞朝,历来奉天敬祖。
从虞太祖起,历代皇帝兢兢业业,自称天子,自诩替天牧民。
难怪,会得神州天命钟爱,坐拥八百年江山。
但既然,天命如此玄妙。
始终奉天牧民,得神州气运偏爱的大虞,又为何会被黎太祖取而代之?
之后,余老头就一无所知了。
意外之喜。
从余老头这里,开拓了另一种看待古史阴霾的思路。
但带着新的困惑,萧平离开了书店。
下午。
趁着京城武举尚未正式开始,还忙得过来。
萧平跟王林溪说了一声,有事外出,暂时不在药铺。
沿着长街,往春风楼的方向走去。
路上,看见之前,四季酒楼的位置,短短时间,就已经大兴土木,扩建出一片极为宽敞的地盘。
显然,新的东家,财大气粗,挥金如土。
春风楼前,新客老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白天听曲看戏,晚上夜夜笙歌。
显然,南坊地头蛇王家,与过江龙钱家打擂的消息,目前仍是绝密。
踱步,上了春风楼二楼,随意找个中间靠栏杆的位置坐下。
吩咐一旁等候的小厮,上些瓜果茶点。
萧平饶有趣味地看着楼下,正中央的戏台。
带着江南特色腔调的戏子,唱着戏腔软语,衣衫轻摆,演绎悲欢离合。
你方唱罢,我登场。
闭目,跟着调子轻点头,放松了片刻,才想起正事。
招手,唤来走廊上侍奉的小厮。
“客官,有事请吩咐。”
“这戏唱得不错,唤红姝妈妈来,我有事相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
小厮见了这锭银子,眼神冒光,直呼豪客。
心中却透亮。
什么有事相商?
就是下半身动了,馋人家身子!
你下贱!
赔笑着接过银子,虽然这是人家打赏给姑娘的,但他也能有一笔不菲的分成。
片刻后,红姝腰肢轻摇,艳妆浓抹,上二楼来。
豪客相邀,虽然已经做到春风楼老鸨的位置,却仍是打工的,不敢怠慢。
上了楼。
见靠栏杆的位置,一名衣着精致讲究、身穿墨色绣纹衣裳的年轻男子,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中间戏台,跟着轻哼。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此人应着调子,单手不时敲桌,时不时哼上两句。
厉害的是,每一次,都正好对上调子节拍,仿佛深知曲调的每一次变化,每一处细节,展现不俗的声乐功底。
红姝微微惊讶。
那不是......
长街,在小姐药铺中帮忙的,那位萧神医?
心中诧异,面上却巧笑嫣然,举止更加恭敬了。
隔着老远,就娇声问候:
“哎?”
“这不是【南山居】的萧公子嘛~”
“萧公子光临春风楼,红姝没有亲自相迎,怠慢了贵客,实在不该。”
“为表歉意,红姝做主,今天的花销,为您免单......”
萧平皱了皱眉,视线从栏杆外转过来。
朝一旁候着的小厮看了一眼,才客气道:
“红姝掌柜的客气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
闻弦知意,红姝让小厮先退下,又走到近前,才咯咯娇笑道:
“萧公子,今日有什么悄悄话要与奴家说不成......”
环视四周,现在因为是白天,又是平常时候,春风楼中客人并不多。
萧平又特地选了个,四周没人的位置,隐蔽性不错。
“绕过胭脂楼”
“打散结发扣”
“唱的全都是那情深不寿”
萧平目光注视着楼下。
台上,戏子故作情深,唱的是一段情深缘浅的故事。
若有所思地道:“红姝姑娘,有位故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闻言,红姝一愣,很快就恢复了灿烂笑容,咯咯咯娇笑,打趣道:
“萧公子这是说的哪出?”
“奴家在春风楼待了半辈子,故人没有九百,也有一千了,又怎知是......”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只因为,此时萧平从怀中,缓缓取出了一串玉石剑坠,吊在空中,止不住地摇晃。
“这...这是......”
盯着这柄剑坠,红姝脸上笑容慢慢僵住,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沉默良久,笑容逐渐收敛。
才痴痴地问道:
“余二,他......”
“还好吗?”
萧平无语,你们两可真有默契,怎么连问的话都是一样的......
可一想到,红姝仍然风韵犹存。
余老头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样子。
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恰好,戏台上,落下最后一句戏腔。
“只道......“
“最是人间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