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的照耀下，水文路24号的餐桌前出现了一幅古怪的景象。

　　在围坐的两名青年之间，漂浮着一张写满条款的纸，在虚空中带起渐渐涟漪。

　　它四周泛黄，但是莫名反射着生物般的红润光泽，仿佛是用人类身上切割下来的皮肤制成的。

　　上面，用鲁恩语写着：

　　‘在群星的见证下，双方达成协议，从此刻开始结成合作关系。’

　　‘一，在任何情形下，禁止以任何形式将合作对象以及内容透露给任意第三方。’

　　’二，新的合作事项只有在双方同意时才会开展。’

　　‘三，在合作时，双方都要保证尽力促成最终目标的达成。不留有余力，不互相伤害…..’

　　‘四，合作报酬应对双方尽量公平……’

　　‘…..’

　　‘十，违约后果为十倍赔偿目标达成后可能获取的利益，并共享位置。’

　　‘本契约最终解释权归Gehr（涂抹）亚格尔所有。’

　　纸张末尾，黑色的笔墨涂去了一个本世界鲜有人知的名字，好像是契约原本的拥有者。*

　　这是亚格尔从自己的空间中找到的物品之一，最开始，上面签署着他的名字。

　　但是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约定已经失效，上面的所有字眼模糊不清。

　　“条款大约就这些，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签订吧。”亚格尔的手下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两下。

　　黑色手套上沾染的血液缓缓晕开，在桌布上染出一小块红点。

　　“！”

　　他的桌布！

　　他假装不经意地收回了手，掩饰般地操控着上空漂浮的诡异契约，缓缓降临在对面单片眼镜的前方。

　　黑色的字迹清晰地像纹在纸面上一样。

　　格林眨巴眨巴眼睛。

　　面前的这件非凡契约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虽然开头的见证者‘星空’略微诡异，但是总体是对方的能力构成的人类造物没错。

　　更何况，在契约相对公平的情况下，大部分条款看起来还都很有钻空子的空间，就是最后的最终解释权相对棘手。

　　唔，稳赚不赔。

　　只要对方不是真神，条款的约束力肯定不足以对他这个假序列三，实际的“渎神者”天使之蒙生效……

　　格林笑着回答道：“没有问题。”

　　餐桌另一侧的血衣青年看着他伸手，非常有诚意地主动拿起了桌上造型奇特的金属钢笔。

　　“那么，我就签署了。”

　　金属钢笔没有墨水，但是在单片眼镜青年拿起时，却自动流出了红色的笔液。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

　　视野里流出的红墨水其实是他的鲜血，在他握起钢笔的瞬间，探出的长刺扎破他的指尖吸取的。

　　好像.....不太妙？

　　格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从钢笔笔尖滴落在了契约上。红色迅速在人皮一样的纸张中渗透，条款末端自动勾勒出了一个名字。

　　阿蒙（格林）。

　　“？”

　　他的笑容消失了。

　　契约的无形能力像一条条锁链施加在了他的身上，不说序列三，见多识广的某蒙敢肯定这起契约对真神都有效力。

　　他沉默地和亚格尔对视几秒。

　　质量良好的电灯清晰地照出了两方各怀鬼胎的眼神。比如格林眼中浓浓的疑惑，和对面阴人成功的若无其事。

　　某蒙意识到自己诈骗多年，终于阴沟翻船了。

　　契约确实来自对方本人没错，但它的力量却是不属于22条序列之内的真神级。

　　对面是外神本尊。

　　外！神！本！尊！

　　？

　　怎么出现在地球的？为什么像不知道自己是外神一样？又怎么完美地装成人的？还是说星空本就存在另一个人类文明？……？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祂好不容易穿过屏障，就是为了做这个？

　　这不合理！

　　在对面不合逻辑的行动下，阿蒙的推测当然也全部失效了。

　　现在，被迫签订的契约完整地束缚了双方，不论他之前想如何操作，现在都只能乖乖遵守条约。

　　甚至还坑了一把其他的“自己”。

　　无耻的是，虽然契约的生效对象是全蒙，但是目前认定的契约对象对象只有格林·阿蒙一個，所以其他蒙既要遵守条约不透露合作对象的身份，也不能知道合作对象是谁。

　　比如……

　　感到契约的，远在神弃之地的阿蒙本体：“？”

　　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其他蒙：“？”

　　“……”

　　束缚还直接制止了格林的记忆和其他蒙共享。

　　因此，阿蒙们左翻右翻，也没能找到这个反手卖出全蒙的叛徒。

　　不过对格林来说，这还算是个好消息……

　　他至少不会成为被全蒙公投的对象。

　　可惜，和他（们）的感受完全无法共情，亚格尔在欣赏完面无表情的单片眼镜后，自顾自拿回契约，滴上了鲜血。

　　亚格尔·德莱斯特的名字出现在了阿蒙下面。

　　“契约已经签署生效了。”他露出的左眼弯了弯，心情很好地从空间里摸出针管，“考虑到你在签署前答应了交易，我们这次的合作已经算作生效。东西和人我都交给你，请你尽早完成要求。“

　　反正，条款里有写不能摸鱼划水，他也不担心对方拒绝合作。

　　装有红色鲜血的针管外壁有着一层血清留下的污渍，看起来陈旧且危险。在餐桌上缓缓滚动，最终停止在了单片眼镜青年前方。

　　然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格林忽然看着针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缓缓开口：“根据合约，我应该可以要求合理的报酬吧？”

　　“没错。”靠在椅背上的亚格尔回答。

　　他今天少有的良心爆棚了吗？

　　不是。

　　主要格林看起来很可疑，而且看上去就精通算计，他怕出现的漏洞同样会被对方利用，才勉为其难做出了一份公平合约。

　　好像也不那么公平。

　　但是……

　　带着不详的预感，他看着笑容重新爬上格林的脸颊。

　　这名戴单片眼镜的恶魔低语：“那么，我要求一万镑的报酬。”

　　轮到亚格尔呆若木鸡了。

　　整栋别墅似乎都寂静了一秒。

　　“多少？”良久之后，他不敢置信地再问了一遍。

　　？？

　　他没听错？！

　　“一万镑。”

　　“这是很合理的价格。作为一名序列三，我在贝克兰德的雇佣价绝对可以达到这个数字。尤其是只有我才能解决污染问题的情况下。”

　　“而且，我们刚刚均同意了这次交易，你不会想单方面反悔吧。”

　　“那样，你就需要付出十万镑的违约金。”

　　格林流利的质问背后透出浓浓的恶劣。

　　“不对，”涉及到钱，亚格尔迅速抓住漏洞，“合约成立需要建立在合理的情况下……”

　　话音未落，他自己的契约就莫名传来了认可条件的结果。

　　！

　　你是我的契约！我都不认可你怎么能认可！

　　亚格尔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虽然由他的力量维持，但是为了保证绝对的束缚力，契约在设立开始就是规则性的，所以——

　　‘交易成立。‘

　　双方都获得了这样的反馈。

　　格林郁郁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作为一名蒙，他尽管因为情报不足而失误了一次，也不至于沦落到连对面缺钱都看不出来。

　　他的抑郁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亚格尔脸色阴沉地问：“你是否接受其他的支付方式，比如非凡物品？”

　　“原则上，也不是不可以。”格林更加笑眯眯地答，“你可以以合作的方式替代其中六千镑，刚好我过段时间想要去一趟黑夜教会。”

　　“当然，鉴于这是金钱的替代方案，我本质上依然最想要一万镑，所以不会和你的价值完全等价，你同意吗？”

　　这是诈骗犯之间的极限拉扯。

　　亚格尔默默攥紧拳头。

　　他原本不至于陷入这种被动的境地。因为他一开始设立的条款不仅相对公平，而且是偏向他自己的。只要等价，他怎么都不会太亏。

　　难就难在现在他既没钱，又为了坑对方提前达成了‘双方同意’的条款，还希望对方能解决触手生物的问题。

　　连鲨了对面翻脸都不行。

　　啧。

　　等这单结束他绝对要打蒙一顿。

　　“替代九千镑。黑夜教会并不是很好解决的对象，我也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他咬牙切齿地砍价。

　　“最多七千。金镑对我也很重要。”格林睁眼说瞎话。

　　作为一只阿蒙，他最不缺的可能就算钱了。

　　但是他永远缺乐子。

　　萨默尔太太装修奢华的房屋内部，两名青年为了两千镑展开勾心斗角的激烈角逐。

　　……

　　四十分钟后，为两千镑的差价努力奋斗的亚格尔最后还是无力地达成了顶替七千五百镑，支付两千五百镑的最终价格。

　　他生无可恋地送走格林。

　　站在进门的玄关处，他能隐约听见旁边辅导孩子的怒吼声。水文路23号的一天已经进入了晚间漫长的写作业环节。

　　穿戴整齐的格林站在门口摸了摸微卷的黑发。

　　“啊，忘记我没有戴帽子了。”格林放下手，意味不明地笑笑，“那么再见，德莱斯特先生。”

　　晚间的微风柔和的拂过街道，和亚格尔的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慢走不送。”他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漆成深褐色的木门在格林·阿蒙眼前‘咔嗒‘合拢，彰显了房主不佳的心情。

　　然而，对着空荡荡的花园，格林一扫半小时前的郁闷，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

　　今天，他输了，但也赢了。

　　他得到了星空的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