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的……打算吗?
因为吃饱喝足而觉得人生无比惬意的志保,终于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是啊,自己是组织的核心研究员,但又背叛了组织……
唯一的亲人姐姐已经死了……
本以为自己也会死,但没有……
组织知道宫野志保没死,一定会天涯海角地追杀……
而自己现在,是个无法独立生存的7岁小孩子……
乱糟糟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堵在志保的脑海里,连解都解不开。
因而也加倍厌恶起刚才那个还能大吃大喝的自己来。
怎么会觉得,可以这样生活下去呢?……
在她陷入自我拷问的时候,高远已经煮好了咖啡,端出厨房来。
“还是espresso,”杯子放在她面前,同时有温和的声音落下,“我想你现在需要刺激一下头脑。”
“espresso指的是经过加压萃取得到的咖啡液,在萃取过程中会产生crema,因此有芳香浓郁的口感。但说到咖啡因的含量,并不比其他方式比如浸泡式的咖啡更高。”
有些走神的志保望着那杯上面带着满满的香浓咖啡油脂的espresso顺口说。
“所以世俗认为espresso更加提神,只是一种误解罢了……喔!”
她猛地抬起头,望着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的高远,歉意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有意卖弄,不过……”
高远耸了耸肩,重新坐到餐桌对面,端起自己的咖啡杯。
“没有什么,被天赋远胜于自己的人在面前炫耀学识,就算不习惯也只能接受吧。”
“我可不像金田一君那么狭隘。”
话说得好像刻薄,但仔细听来又很平和。
宫野志保因此渐渐冷静下来。
“不过,说到‘天赋’的话,你……高远先生也未免过谦了呢。”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和面前的人“你”来“你”去地说话,连称呼都没有加。
高远则轻笑一声,连眼皮都没有抬。
“就叫高远好了,毕竟我也一直没好好叫一声‘宫野小姐’……”
“而且,康奈尔大学的医学博士,说我这个小小的高中肄业生‘过谦’,才真的有讽刺的嫌疑吧?”
志保为这淡定的语气背后隐藏的信息惊讶了一下。
“你调查过我了?在参加实验之前?”
想想也不对,当时每个志愿者都不知道真正参加实验的人员名单。
就算高远是“上一次”实验的幕后组织者,他也得在到来之后,才发现志保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时大家的手机已经被成田和西村收走了。
“很惭愧,我也是刚知道的,否则就不会在宫野小姐面前信口胡说了那么多。”
高远的表情倒没有什么惭愧的,只是有些……自嘲?
“宫野志保这个名字也许是化名,所以我就先查了一下研究所的名字,‘白鸠’。”
“得到的结果很有趣,是一家多年前就已经倒闭的制药企业的名字,而意外或者说巧合的是,在这家企业的员工名单中,有一对姓宫野的夫妻……”
“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就是我的父母。”志保点头接道。
“研究所的名字是我取的,除了纪念,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就算警察来查,查出的也不会更多了。”
“对我来说,宫野志保是真名就够了。”高远继续说,“你的履历不是什么秘密,回国后就职的也是正式注册的医药公司,毫无破绽。”
他放下咖啡杯,摊开手。
“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你那个‘组织’,据说干着非法的事,势力还很庞大的样子……”
“那些事你不知道最好。”志保立刻回答,转念又有些犹豫,“除非……你想要加入组织……”
不,不该这么揣测他的。
面前这个人,虽然号称连环杀人犯和教唆杀人犯,但和组织里的那些货色比起来,气质全然格格不入。
他可不像是为了作恶而作恶的那种人。
高远仔细审视了一下志保的神情,然后再次轻笑。
“不,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杀人犯而已,喜欢单干,没有参加什么团伙的需求。”
“我看你松了一口气呢,小姐,你那个组织,真有那么可怕?”
这一次,志保就用力点了点头。
“一个经营数十年的跨国犯罪团伙,先后有不少国家的情报组织打入内部成为卧底,却至今没有把它铲除掉,你说可怕不可怕?”
高远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过了一阵才说:
“如果是那样的话,小姐,你确实面临着危险。”
身为“宫野志保”的危险是显而易见的。
她是组织十分重视的研究人员,像是APTX4869的研究成果,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组织会追杀“宫野志保”,但这个目标,应该不会包含一个7岁的小女孩。
“像你这样的小姐,固然是罕见的天才,不过要接触到犯罪集团,恐怕也没什么渠道吧?”
高远陈述着他自己的推理。
“你在提到令尊和令堂的时候态度很自然,不过,并没有解释为什么用他们曾经所在的企业名,来命名现在的研究所。”
“除非……他们就是你那个‘组织’的成员,你只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如果这个推理成立,就说明‘组织’掌握你从幼年起的所有资料,当然,也包括了照片……”
被说中内心隐忧的志保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喂,高远,如果你是警察的话……”
如果他是警察,自己现在,是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不过那样……反倒好了……
听到“警察”二字的高远则高高地挑起了眉梢,一脸讽刺。
“怎么?犯罪集团的天才少女科学家,打算找警察自首吗?”
“我倒不是没有推荐的人选……”
“不!”志保立刻坚决地打断了他,“那不可能的。”
“没有人会相信我……现在的这个‘我’……”
差不多小学一年生的小女孩,跑去警局说什么“黑暗组织”,只会被当成电视剧看多了吧。
高远似乎饶有兴味地侧着头端详了她一阵,同时咯咯地笑起来。
“看来,我们对警察有相同的观感……”
“可以说,警察这个群体,除了个别人之外,基本就是薪水小偷而已。”
“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职业道德。”
“我只是有些遗憾,如果当时知道小姐你不会死,而是……变成现在这样,就留在那里也未尝不可……”
最后这句话,令志保突然觉得无法理解。
倒是不会认为这人在甩锅什么的,能接手自己这么大号的一口锅,他已经是杀人犯中的慈善家了。
反而由此意识到,看见自己“服毒”之后,他大概是想赶紧找人救治,才抱着自己从现场离开的吧。
以志保的本意,既然服下APTX4869,就不会去赌那个渺茫的生还可能。
只是觉得连姐姐也不在了,这个世界,本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对于现在这种小概率的结果,自己要是非要再自杀一次,好像就太矫情了。
也对不起杀人犯先生冒险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还无微不至地照顾。
认真思考的志保忍不住托起腮,过了一阵才回到原来的思路上去。
“你刚才说……早知道我不会死,就把我留在现场……交给赶到的警察吗?”
“倒是什么样的警察,能搏得‘地狱的傀儡师’先生的信任?”
这人明明才刚对警察吐槽了一通吧?
高远倒是心无芥蒂地回答:“一个一直追捕着我的讨厌家伙。”
“不过算了,要约他出来肯定没那么容易……”
志保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我不相信警察……
因为姐姐……
“那么小姐,你现在有什么好主意吗?”
高远相当礼貌地问道。
这也令志保意识到,总不能一直麻烦他。
他自己还在被警察追捕呢。
“我确实……想找到一个人……”
就算是、最后麻烦他一次吧。
志保这么对自己说。
……
工藤新一,这是志保想找的那个人的名字。
一个17岁的高中生。
或者准确地说,一个高中生侦探。
“‘侦探’吗?”高远颇有些阴阳怪气地反问道,“总觉得我们的熟人中,侦探的浓度未免太高了点。”
“大概因为,我们是坏人吧。”
志保冷淡地说完,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我们”?……
“……不,实际上,也算不上熟人。”她接下来的解释变得有点匆忙。
“应该说,是实验对象。”
工藤新一曾经因为看到琴酒和伏特加的出现而产生怀疑,在跟踪他们的时候被琴酒偷袭,并灌下了APTX4869。
“这种药,在最初开发时并非作为致命的毒药之用,不过在后续的实验中,受试动物无一例外地迅速死亡,而且难以查出真正的死因,所以被组织拿去当作杀人灭口的好工具。”
志保冷笑着解释道。
而且,确实,在那之前和之后,被灌下APTX4869的人,无一例外地当场死亡。
尽管对此极度反感,但身为研发人员的志保还是记录下了这种残忍的药物实验的结果。
“只有工藤新一……”
据琴酒说,他给工藤新一灌药的地方,是距离警视厅不远的一处偏僻街道死角。
那一次他和伏特加明明要去和人进行当面交易,却因为卷入一场命案,被当作证人让警察带到警视厅去作笔录。
别人看起来是讽刺,在琴酒本人看起来则是一种羞辱。
所以毒杀工藤新一,既是灭口,也是对警视厅的报复。
“这位‘琴酒’……”高远突然好奇地插嘴道,“是你的上司?组织的首领?”
琴酒这个名字,按道理应该译为“杜松子酒”,和志保的“雪莉”一样,显然是组织内部的代号。
志保轻蔑地笑了一声。
“都不是。他只是负责监视我,没有权力对我发号施令。”
“一定要说的话,应该算是那种连锁集团的区域经理,固然也属于管理层,但公司终究不是他家的。”
“天天一副为组织呕心沥血的样子,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也许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吧。”高远和气地评价了一句。
……如果远山夜一在场,一定会说“你俩拿琴爷闲磕牙也够了吧”。
吐槽完琴爷的志保,则神清气爽地继续道:“但是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工藤新一死亡的消息。”
按说一介高中生而已,就算他是什么名侦探,霓虹警察的救世主,也还没轮到会对媒体封锁消息的级别。
唯一的可能就是工藤新一还没死。
心思缜密的琴酒因而派人到工藤新一的住处搜查过。
身为药物研发人员的志保也跟去了。
工藤家空无一人,看起来像好久没人居住了。
据调查,工藤新一的父母,小说家工藤优作和前影星有希子都长年旅居海外。
但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好歹也得回来看看。
住宅内的这种空置迹象,首先引起了志保的怀疑。
但组织的调查人员似乎没看出来蹊跷,志保也就懒得提醒他们。
“我是搞研究的,不负责调查和推理。”她对挑起眉毛的高远说。
一本正经的样子。
高远只得点头,行行行,您说的都对。
“这种调查进行了不止一次,但结果都差不多。”
所谓“差不多”,而不是完全一样,是因为志保发现了一个细节。
放在卧室衣柜底层的,应该是工藤新一幼年时的衣物,在最后一次搜查时全都不见了。
她依旧没跟别人提起,但心里已经有了推测。
很大的可能,工藤新一在服药之后,就像那唯一一例的小白鼠一样,退化到了幼年态。
也因此脱离了组织的视线。
“不过,工藤新一服药后的记录始终是个破绽吧?”高远提出。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已经死亡。”
志保因而冷笑一声。
“对组织那些人……尤其是,琴酒,难道我要像警察一样,还给他找证据?”
“和调查工藤家的小组商量后,我们一致确认工藤新一没有生还的可能,于是我在实验记录上也把他改成‘已死亡’了。”
高远无奈地伸手扶住额头,只觉得这个什么组织简直跟东京警视厅的行事一样潦草不堪。
也是,正邪双方都是菜鸡,难怪互啄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
只有尊重,祝福……
“所以,你想去见见这位同病相怜的工藤新一?”
最后只得打起精神这么问道。
志保的神情显得有些踯躅。
“如果……高远先生……”
“很愿意为您效劳,小姐。”高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单手抚胸,作出行绅士礼的姿态。
“反正最近,我正有些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