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村办派了人过来看守仓库后,另有办事员陪着侦探们和岛袋君惠回到神社。
夜色正沉,远处海浪声混杂着风声轰鸣啸叫,注定了这是个不眠之夜。
“咦?你们怎么还跟着?”
看到奈绪子和寿美的办事员奇怪地问。
君惠则冷笑了一声。
“因为她们终于知道,纱织是因为什么死的了。”
“是……是人鱼!”寿美突然间嘶喊起来,“你是巫女,你要给人鱼报仇对不对!”
她浑身颤抖地抱住奈绪子,两个人再次神经质地哭起来。
“够了!”君惠转头盯着她们叫道,“还在说什么人鱼!”
“其实你们心里有数,只是用人鱼来掩盖自己的罪行罢了!”
“我妈妈……我妈妈……她爱着岛上的一切……”
“没想到会死在同样是岛上出生的你们几个手里!”
话说到这里,就什么都不必隐瞒了。
岛袋君惠将母亲和自己两代人扮演长寿婆的故事一一道来。
君惠的母亲丧生在火场那天,君惠本来应该报警的。
但母亲在临死之前给她打来电话,拜托她继续扮演长寿婆,让岛上的传说继续传承。
如果报警,说母亲扮成长寿婆被烧死,那整个传说也都毁了。
这才是君惠隐忍了三年的原因。
“对不起,”君惠向办事员诚恳地道着歉,“是我一直在欺骗大家。”
“最后又因为我的仇恨,将这一切都揭穿了。”
办事员突然变得欲言又止。
“我想,岛上的很多老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远山夜一说。
“毕竟大家对长寿婆,君惠小姐的母亲,还有君惠小姐都很熟悉。”
“那么长时间的一人分饰两角,总会有疏忽的。”
“他们只是不说穿而已。”
听着这样的话,君惠本来平静的脸,渐渐变得发青,眼里充满了泪水。
办事员扑通一声跪下了。
“是的……是的,君惠……是大家对不起你,还有你妈妈……”
他砰砰地用头去磕榻榻米。
君惠终于痛哭出声。
“妈妈……我到底……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原来最可笑的是我们啊……”
在她的哭声中,奈绪子和寿美也扑倒在地,号啕着一些含糊的话。
没有人去管她们,也没有人原谅她们。
“君惠小姐并不可笑!”小兰突然说,眼中也含着泪,“君惠小姐,还有你的妈妈,你们都很温柔!”
“就因为你们都深爱着这个岛,才甘愿把一切都奉献给这里!”
工藤新一张了张嘴,但因为是女朋友在说话,终究没有反驳。
远山夜一则叹了口气。
明美望着他,握紧了他的手。
“温柔,是不应该错付的。”她说着,语气轻柔。
小兰因而茫然地看着她。
“明美小姐?”刚刚开口,又发现身旁的新一也跟着点头,茫然就转为了思考。
“因为君惠小姐,还有纱织小姐你们几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远山夜一接上来说道,“你们是最应该坚信,这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之说的。”
“如果只是弘扬传统文化,使之成为岛上的旅游资源也就罢了。”
“你们却在不断地宣扬和灌输这种无稽之谈,让它唤起人心的贪婪。”
“情愿放弃自我,甚至无视生命的代价而付出的温柔,维系的却是这种谎言。”
“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
回到旅馆的一行人,发现小五郎兀自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但被他们强行留下的两小只却不见了踪影。
小兰一着急,上去抓着她爸的脖领子就是一顿乱晃。
“哎哟喂……别、别晃……头晕死了……救、救命……”
“爸你别睡了!小哀和柯南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
“啊?什么?谁?”
小五郎用力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伸手一指。
“柯南?不是在那儿吗?”
他指的是工藤新一。
旁边的人爆发出一阵干咳,然后笑起来。
发现自己落入思维定式的小兰红了脸,走回新一身旁捶他一拳。
“笑什么笑!还有你们怎么都不着急?”
“第一,他们两个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远山夜一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笑了笑。
“第二,他们出门肯定要带手机的。”
还别说手机,他翻着通讯录想,高远身上要是不带刀,前些年也算是白混。
通过电话,远山夜一向安室透点点头。
“在瀑布那边的山上,我们过去接一下吧。”
安室透二话不说跟上了,只是嘀咕了一句。
“去那里干什么……”
……
“……上弦月,午夜1:00整,北偏西30°……”
对于高远的发问充耳不闻,小哀一路上念念叨叨的,只顾往前走。
高远跟了一会,突然跑上几步,在并肩的同时握住她的手。
“嗯?”小哀一怔,甚至停下了脚步。
脸一定是红了,幸好月色不明,应该是看不清的。
但心脏在胸腔里的撞击声是那么清晰。
高远微微笑了下,很难说是不是也有些许尴尬。
但他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注意脚下。”
在他的手电筒照到之处,果然有些坎坷的碎石,小哀谨慎地绕开了。
想了想,又翻了个白眼。
“顶着江户川的脸这么说话……”
就这样手牵着手向山顶走去。
因为海风的缘故,山顶上的树梢都秃秃的,看起来是相似的滑稽。
小哀却像熟悉似的走到一棵树下。
“应该就是这里……”她盯着树顶上漏下来的月光说。
然后就蹲下身在树根处挖掘。
挖了几下,又抬头瞪眼。
“看着干什么?帮忙!”
高远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但两个7岁孩子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
一个小时后,小哀看着浅浅的一个土坑,废然叹气。
两个人干脆坐倒在树根下,避开湿乎乎的泥土。
“所以……到底是什么?”高远随口问。
小哀扭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她眨眨眼:“时光胶囊……你就看成是这种东西吧。”
高远又不说话了。
尽管这个回答比起她急急可可要跟来岛上的态度,实在不成样子。
过了片刻,小哀才哼了一声。
“你什么都不问,我怎么往下说?”
高远一怔。
“抱歉……”
刚习惯地这么说了,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道歉……”女孩子的声音轻轻飘过来,“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
“可是……”
手上被用力握了握,小哀再次打断了他。
“我已经发现了,你常常为了你没有做错的事道歉。”
“好像只要别人一指责,就需要你承担责任。”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看,我不是在说你做的不对……有时候人的行为不能只以对错来衡量……”
她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怎么都解释不清楚,只得废然住口。
高远则转过头来一笑。
他没戴柯南的眼镜,此刻也已经看不清面容。
那双比别人都锐利一些的眼睛,则完完全全是傀儡师先生的。
“好了,你还要不要挖你的时光胶囊?”
小哀猛地警醒,随即四下搜寻着,试图找到什么称手的工具。
高远发出了无奈的声音。
“我觉得你应该找人来帮忙。”
“我不是找了你吗?”小哀理直气壮地说完,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恰在此时手机也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远山夜一絮絮叨叨的声音。
小哀以一贯的高冷告诉他地点,像女王赏给门卫一块金币似的。
挂断电话后却气哼哼地跺了下脚。
“你早想到了,就是不提醒我。”
“抱……”本能地想要道歉的高远,想起刚才的约定,只得硬生生转了话题,“你那个‘时光胶囊’里,是什么东西?”
“是我父母的研究笔记。”
小哀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轻,带着遥远的回忆。
“主要是在开发APTX4869的前两代时,留下的实验记录。”
“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方法,让药物的效果保留,但对你的毒性没有那么强。”
高远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大了。
“小姐,你没有必要……”
“又叫我小姐!”小哀故意嗔怪地说道。
“也别跟我说什么有没有必要。对于我来说,公安那边的事才是‘必要’的,是我为了过往所做的弥补。”
“而你,是我的责任,也是心愿。”
就像傀儡师先生在逃亡的时候仍然救下了自己这个累赘,小哀想。
那之后又帮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
所以自己,也该给他新的人生才对。
“高远,”她轻轻地叫道,“你以前……和人交往过吗?”
高远的目光中有几分惊讶。
“我有过。”小哀继续说。
“这个‘时光胶囊’,就是他和我一起来岛上的时候,我埋下去的。”
“不过也因为这种药,我们争吵过好几次,最后分手了。”
“他现在一定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还有……苦艾酒也是,只要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她一定会来杀了我……”
“这是我做这种药的报应,是我背负的诅咒。”
她的声音缓慢低沉,但没有丝毫犹豫。
像是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
最后她笑了笑,带着自嘲。
“你看,我就是这种女人,既不单纯,也不善良,不知道诅咒何时会降临。”
“高远,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
远山夜一、明美和安室透来到山顶时,小哀和高远各自站在他们挖出来的那个坑两侧。
气氛显得太过安静了些,但安室透听说坑里埋的是什么后,就忽略了其他。
两个成年男性在场,埋的东西再深,也很容易就到手了。
安室透将那个装在防水袋晨的笔记本递给小哀。
“宫野夫妇的研究数据,难道皮斯克那里不全吗?”
他指的是从枡山宪三那里得到的数据资料,按说是从雪莉主持的实验室里备份下来的,雪莉手里的数据应该都有。
小哀摇了摇头。
“我当时是把笔记里一代和二代药物的所有数据性资料都录入电脑了。”
“但这里面,应该还有制药过程中的一些思路,经过实验检验,成功的或者失败的……”
“还有没来得及尝试的……”
“为了防止工藤君后续有什么不可知的问题,我觉得还是考虑得全面一点比较好。”
她隐瞒了需要这个笔记本的真实意图,高远默默地瞥了她一眼。
也或者,身为科学家,她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就说出那个不知能不能达到的目的。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高远心想,倒真像明智所说,是对自己过往行径的惩罚。
被困在一个甚至无法独立生活的身体里苟活着。
恐怕没有恢复的一天。
但灰原小姐、还有公安先生所说的那个组织,总会有被摧毁的时候。
那时候她就自由了。
像远山和她的姐姐那样,尽情地生活在阳光之下,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所以,前“地狱的傀儡师”,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还是生活无法自理的幼稚状态……这种人,该如何跟她交往?……
奇怪的隔阂感,在本已日渐熟悉的两人之间,悄然膨胀起来。
其他人却没有察觉。
“你是说,那种药还制作了不止一代?”远山夜一有些惊讶地问。
女博士又露出了那种给自己带的研究生讲一次函数的表情。
“很遗憾,无论是我父母还是我,都不是古代的神仙。”
“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可不是普通人一次就能研究成功的。”
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令在场的几个人,哪怕是远山夜一,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就是说……”过了一阵,安室透才沙哑着嗓子问道,“组织boss想要的,真的是长生不老药?”
小哀点点头。
“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毕竟近年来,组织内部的传言也很多。”
“但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身负研发任务的我,还有极少数boss的心腹吧。”
“顺带一提,作为boss的亲信和实验品,苦艾酒,她是吃过那种药的。”
“就像吃下人鱼肉的八百比丘尼一样,她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以及,永远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