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的时间,沈观夜却是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拿着手中的报告去了陈知事的家。
虽然因为是天启领主的原因,他的地位并不比陈慕云低。
但在职位上,怎么说治安所所长都是受县知事直接领导的,他今天弄出那么大动静,不去知会一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陈家,当管家告知沈观夜来访的时候,陈慕云对妻子撂下一句“总算这沈大公子没有太过狂悖”后,起身离开了餐厅。
他当然是知道今天治安所发生的一切的,整整一天过去,他要是还没有得到消息的话,这个县知事也当到头了——不是没能力就是被下面的人架空了。
会客的偏厅,依旧是熟悉的陈设。
水仙花开得有点败了,菖蒲倒是依旧绿意葱茏,水润光泽。
长在石头上,像是将山涧溪流截取了一段放到了室内。
“贤侄此来是为了今天在治安所发生的事?”
陈慕云开门见山道。
他不喜欢说些云山雾绕的官面话,讲话是比较直接的,而这挺配沈观夜的胃口,于是他说话也很坦诚和直白。
“对,我想对治安所进行一次大整顿。”
“对治安所进行整顿是对的,但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你年轻,刚踏入官场,看到腌臜事就气血上涌,恨不能将所有腌臜的东西都清理干净,我是理解的。但像今天这样,多少有些不妥。”
陈慕云语气委婉地告诫。
沈观夜能投向政府一派,尤其是投向他们这一派,对陈慕云所在的派系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以一名天启领主的潜力来说,他未来肯定不止局限于洪洞县这一小小的县城,至少也得掌管一地市,或者掌管省里的某个单位。
这在洪大都督的地盘上,已经算得上是一方大员了,若是能更进一步,那就更是巨头级的大人物了。
自己所在的派系未来能有这样一名成员,无疑能大大扩充实力。
再加上沈家的家风正派,陈慕云也不用担心沈观夜是作奸犯科,忘恩负义之辈。
所以,对陈慕云来说,他不希望沈观夜走太多弯路,能帮助还是要帮助一二的。
其实在沈观夜在治安所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就想出面阻止了。
但想到沈观夜第一天上班,第一次下达命令,自己这个县知事却直接提出反对意见,无疑会折损沈观夜的威信,所以才忍住。
“是,我也知道不妥,原本也没打算这样做。但,忍不了了,陈叔,你看看这份初步审问结果。”
沈观夜将手上的文件递了上去。
陈知事为人还算正派,也有为父老乡亲作主的心,所以他才会同他说这样多,要是狼狈为奸者,他根本懒得废话,更不会跑这一趟。
陈慕云接过审问报告,翻看起来,越看眉头越紧,看到最后重重地将报告往桌上一拍。
“岂有此理!我知道治安所有点问题,没想到问题这么大!”
“既然如此,贤侄,我支持你,这治安所是该好好烧一把火了!将这些牛鬼蛇神都给烧个干净!”
陈慕云的气愤不是装的,他确实很气愤。
其实他一早就想对治安所动手了,一来他早就听说治安所有点问题,二来将治安所所长拉下马来后,他就能将这个重要部门纳入囊下。
但前前任所长是县佐的人,而县佐同他不是一個派系的,若是他对动了手,那原本对他的工作还算配合的县佐,恐怕就得不断给他使绊子了。
县里的二把手不断同自己唱反调,哪怕他是一把手,工作也将很难继续。
所以,原本陈知事是打算慢慢来的,等时机成熟后再一举动手。
但后来,时机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变故。
省里直接指派了来了谢长安,占了治安所所长这个肥缺,他就更不好动手了。
哪里能想到,在两任所长的“毒害”下,短短时间内,治安所竟然堕化到了这种地步!
得了陈慕云的口头承诺,沈观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陈府。
回到家却发现家里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是有人在他大发雷霆后,直接脑子灵光地求到了他家人的身上。
不过家里人都是拎得清的,没有人真正来求情,只是对他上班第一天就大动干戈表示了担忧。
沈观夜安抚了家人。
若是换成一名普通的所长,那是万不敢这样做的,因为接下来迎来的反弹能直接将人从位子上掀下去。
但沈观夜不同,他当所长属于高配,以天启领主的位格,还是压得住这点波涛的。
……
深夜,整座洪洞县都陷入了梦乡。
周家,周崇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不断闪过今天白天的场景,沈观夜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周崇宗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最终,他掀开被褥,起身下了床。
“你今晚是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床上的婆娘不满地骂了一句。
“你睡你的。”
周崇宗披上一件衣服,到了书房里,抽出一张信纸,摊开来。
他决定以匿名的形式将自己发现的秘密告诉龚自强,也就是现任的洪洞营营长。
虽然这样做,他有被灭口的风险,但眼下,因为内心的不安,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你在给谁写信?”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第二个的声音。
周崇宗握住钢笔的手一抖,震惊抬头。
一张狰狞的阎罗鬼脸从阴影中“浮现”。
鬼面阎罗!
周崇宗心下大寒,也亏得他当了多年的治安员才勉强稳住,没有太过失态。
“阁下杀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敢夜闯治安所所长的家,可真是胆识过人?”
“这是来杀我的?在下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可从没有害过人,杀了我,可不符合阁下为民除害的作风。”
这种时候了,周崇宗竟然还能挤出笑容来,并第一时间在脑海中组织起这么一番话来,实在称得上反应迅速,胆识非凡。
沈观夜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摘下了面具。
周崇宗的表情从呆滞,再到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到焦急和关心则乱。
“夜哥儿?!”
周崇宗的惊呼声简直能刺破夜空。
“鬼……鬼面阎罗是你?这怎么可能?你疯了不成?有着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去做亡命徒才会干的事?你——”
“我爹他前几天醒来过一次。”
沈观夜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对方的表演,周崇宗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