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是真没想到会遇到杨士奇,这可真是未来的巨佬,一直从建文皇帝干到正统皇帝,五朝元老,二十年的内阁首辅,从一介白身做到这样的成就,堪称传奇。
可以说在听到名字的时候,许良就已经决定录用他了,这样的顶尖人才不用没天理了。
至于那谢进,虽然与解缙谐音,但是表字不同,许良倒也没有往那个解缙身上去想,只当是个普通士子了。
许良目光频频往对面看,几人都察觉到了不对,解缙和朱标都是心里一跳,以为许良看出解缙的身份了。
他们却不知道许良真正关注的,反而是他们眼里平平无奇的杨士奇。
眼见众人神色各异,许良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真要说起来,这还是他来大明之后见到的第一个有史记载的名人,难免有些心绪波动。
这可是在历史书上的人物,现在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许良感受难言。
虽然已经决定录用,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许良正式开始面试提问。
“目前我社主要缺少的的岗位有两个,一个是记者,一個是编辑。
记者的主要职责是在陕西各府县挖掘新闻,好事坏事怪事奇事都可以采访采集,我们报纸的内容几乎都由记者提供。
而编辑的主要职责,就是对新闻稿件进行初步审核,甄选合适的稿件提交给总编也就是我。
这两个岗位天然存在文化门槛,需要优秀的读书人才能胜任,而岗位职责虽然不同,但也都是新闻工作者,那么现在请你们各自阐述一下,你们对新闻工作者的初步理解。”
许良话音落下,杨士奇解缙两人都低头沉吟起来,他们都是皱着眉头,神情看起来并不怎么轻松,显然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即便他们都是顶尖人才,也要慎重思考。
这种没有具体答题方向的开放性问题,看似怎么答都可以,但是很考究答题人对问题核心的把握,一旦偏了题,领会错了中心,那么哪怕答的天花乱坠也是白费口舌。
这一点许良也清楚,他是故意不限制答题方向的,就是要看看这两人对事物的判断能力,毕竟什么样的新闻有挖掘和采访价值,这将来都需要新闻工作者自行判断。
不多时,解缙和杨士奇都抬起了头,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都明白对方已有了腹案。
这下有个问题出现了,谁先答?
先回答的人肯定占便宜,万一两人答案相近,后者就会陷入尴尬境地。
不过这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不屑于去占这点便宜,也有自信无论别人怎么答,自己都有不同的答案。
于是现场诡异的安静下来,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回答问题。
许良看出来一点猫腻,干脆直接点出解缙,让他先做回答,因为他想把难度交给杨士奇,看看这个牛人会有什么样不同的答案。
这也是他没有安排两人以书写形式答题的原因,书写形式自然可以避免答案相近的尴尬,但那样也就没意思了。
解缙听闻要自己先答,下意识往正在看热闹的朱标那里看了一眼,朱标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面无表情把脸转过去,专心致志的看起书来。
解缙顿时无语,这太子殿下演戏上瘾,真当不认识自己了,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无所顾忌的说了。
“在下认为,报纸新闻者,实质传递信息也,长此日久或成世人耳目,如此,新闻真假不同,则世人见闻亦真假不同,一纸虽轻,却责任深重。
世人耳目者,世人公器也,当正视听,理思潮,唯以事实为重,以公心为本,涤荡阴秽,扫除不平。
落实而言唯有两点,记者需察之又察,勿使事实歪曲,编辑需审之再审,勿使思潮偏移!”
……
办公室一片沉默,许良愣了愣,他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他以为碰到杨士奇已经是幸事,对这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士子原本并不抱有期待。
但没想到这家伙短短一番回答,却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解缙这番回答立意恢宏,格局远大,并不拘泥于新闻工作者具体工作,而是探讨其社会责任,还一下子就说中要害,不可谓不厉害!
这样精准又正气的回答,许良不仅挑不出毛病,更大为佩服。
这家伙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很有几把刷子啊,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舒服顺耳的回答。
不仅仅是许良为之惊讶,杨士奇也是忍不住侧目,这同乡的才华还真是屡次突破自己的认知,看来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了。
也只有朱标眼皮都不眨一下,眼下的场面完全在他的预料当中。
开玩笑,几乎可算做当前大明第一才子的解缙,要是镇不住这小小场面,那才是笑话。
许良深深看了一眼解缙,之前因为他狂浪性格扣的一点分,现在全都抹掉了,真正的人才难免有些傲气嘛,可以理解。
只是这历史上籍籍无名的一个普通人,都能给到自己这样的惊喜,这是许良没想到的。
看来自己以后不能只把目光盯着那些历史名人了。
许良对着解缙点点头,随后看向杨士奇,目光有几分期待:“现在由你进行回答,听完后我会告知二位是否符合录用标准。”
许良很想看看,在前面的人已经回答这么完美的情况下,杨士奇会如何给出答案。
而杨士奇正了正坐姿,表情一如既往的稳重平静,解缙的回答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影响。
“中缙的回答很全面,在下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杨士奇先是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许良顿时失望的愣住,这算什么,认输了?
书后面的朱标也是摇起头来,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解缙则是闭目养神,如同没有听到。
而这时候杨士奇又话锋一转:“在下只有一点浅见,私以为新闻工作还有一条准则,那就是能说的大胆说,不能说的就不要说。”
此话音一落,许良眼睛一亮,朱标讶然看去,解缙则是皱眉睁眼。
许良惊喜的是杨士奇说出了这个年代新闻最重要的事儿,那就是一切向朝廷看齐,关键就在杨士奇所说的“能不能”!
朝廷让说的才能说,朝廷不让说的就不能说。
不愧是杨士奇,眼光刁钻,看似简单的事情,却是这个时代关乎报社本身存亡的关键!
许良心里这么想着,对他们二人笑道:“恭喜你们通过面试,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社正式职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