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一个人面对黄金、羊脂玉时,都会略加犹豫一二,毕竟,这一笔钱财得来太过容易,总会让人心生疑窦。
不过。
当面对一大堆天文数字的金子、羊脂玉时,几乎所有的困惑都会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一滴都不会剩下……
没办法,人家给的太多了。
面对整整五大箱子金子、羊脂玉,无论是羌人头领桑巴,还是大祭司甲央,以及帐篷里那些勇士、妇人和奴隶,一个个的都看直了眼。
“这些、都是赏赐给我们的?”
十几个呼吸后,羌人部落头人桑巴艰难的将自己贪婪的目光从金子、羊脂玉里拔出来,两片红中带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使劲吞了几口唾沫,让杨川一阵大笑。
“自然是给你的,也是给他们的,”杨川指着门外源源不断走来的羌人勇士,十分大方的说道:“草原上流传一句话,黄金配勇士,玉石最尊贵。”
“这些金子和玉石,放在右贤王的帐篷里,既不能给牛羊牲口贴膘,也不能让咱们的草场变大,更不能让大地生出更多的金子和宝石。”
“但是。”
杨川停顿几个呼吸,转头看向大祭司甲央:“但是,若是将这些金子、宝石,赏赐给我们的头人和勇士,他们便会上马战斗,让我们的草场一天比一天辽阔,我们的牛羊牲口,自然就会长膘。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甲央大祭司?”
老神棍甲央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尊贵的匈奴大人,您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好听;您讲的道理,自然就很有道理,不过……”
甲央突然话锋一转,伸出一根枯瘦老指头,指着外面的羌人勇士,淡淡道:“难道不应该将所有的金子、羊脂玉留在头人和大祭司身边,然后,再根据他们的功劳,慢慢的分发下去吗?”
外面的勇士们闻言,脸色微变。
刚才听说有金子有羊脂玉,每一个人的脸上,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可是,听了大祭司的话语,这些羌人勇士都闭嘴了。
杨川居中而坐,冷眼旁观,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看来,这个黑虎部落的大祭司,与那些勇士的关系并不融洽。
当然,这基本就是一句废话。
在羌人部落当了好几年奴隶的杨川何尝不知,其实,所有的羌人勇士,与所谓的头人、大祭司,关系都不太融洽。
所谓的阶级意识……吧?
杨川也懒得去思考。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转头看向头人桑巴:“桑巴头人,你也觉得应该将金子、宝石都留在你和大祭司的帐篷里?”
头人桑巴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不不不,匈奴大人想给谁就给谁,我没有任何贪婪的想法……”
杨川微微点头,突然抬头,对着帐篷穹顶说道:“那就让伟大的长生天来决定吧。”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白光一闪,一只肥硕雪豹突然出现在杨川身边,十分亲昵的蹭着、挨着、磨着,还伸出半尺多长的粉红舌头,轻轻舔舐一下杨川的手背。
羌人们吃了一惊。
大雪山神兽。
雪豹!
雪豹体型不大,世人难得一见,偶尔闪现一次,也是倏忽之间便已远遁;但在羌人、匈奴人的心底,这种从不伤人的猛兽,却名列第一,称之为雪山神兽。
在一些部落里,甚至还有大祭司将其当成长生天的儿女。
看看,这便是封建迷信的重要性。
杨川一副匈奴贵人装扮,且带着两千装备精良的少年骑兵,却只能让这些羌人心生畏惧,畏畏缩缩;可是,当豹姐一出场,现场气氛登时变得异常起来。
所有的羌人‘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然后,便是一个五体投地:“雪山之王!”
“是长生天的使者……”
每一个羌人趴伏在地上,用额头、鼻子和嘴巴,使劲亲吻着大地,浑然不顾地上的牛羊牲口粪便,一个个痛哭流涕。
紧接着,羌人们跟那些匈奴人一样,纷纷拔出刀子,照着自己的脸上就是几下。
鲜血迸流,眼泪鼻涕糊了半脸,就、十分的虔诚呢。
杨川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观,直到那些羌人脸上的刀伤愈合一二,不再往出渗血,他才淡然开口:“我来自雪山之巅,这一路走来,见过哀伤哭号的牧人,见过轻慢勇士的祭司,见过吝啬小气的头人。”
“我们的草场如此之大,却养不活我们在春天生下的羊羔子。”
“我们的勇士勇猛刚强,却像一群卑贱的老鼠,在那肮脏的烂泥里刨食,还要将自己的粮食、牲口、妇人,用无休止的送进别人的帐篷,让那些老鼠一般的畜生,吃着我们的粮食,宰杀我们的牲口,在我们的妇人的肚皮上,像一些蛆虫般蠕动,播撒着他们卑贱而污秽的种子。”
“所以。”
“那些蛆虫,该不该死?”
杨川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男中音的厚重,配上他那清亮透明的嗓音,让这一番歌唱般的话语,宛如魔音,让那些趴伏在地上的羌人勇士们浑身发抖。
没有人曾经如此说过。
无论是在羌人部落里,还是在匈奴人部落里,所谓的勇士,其实不过是一些能骑马射箭的奴隶,不仅要替那些贵族老爷流血流汗的打仗,还可能要送自己的妇人,去那些贵族老爷的帐篷里被祸祸。
几乎所有的羌人、匈奴人都以为,这便是天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
为什么这位大雪山使者却说,这都是不对的……
就在众人困惑之际,羌人部落的老神棍甲央突然开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难道,你就不怕长生天责罚,将你……”
不等这老神棍把话说完,杨川侧脸看向豹姐,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
于是。
一道白光倏忽闪过,‘窋欻’一声,老神棍甲央的咽喉部位喷溅出一团血雾,夹杂着一连串‘咯咯咯’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豹姐一击致命。
尔后,它轻飘飘的跃上杨川的肩膀,伸出半尺长的粉红舌头,优雅的舔舐着脸颊上的鲜血,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呼噜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羌人都惊呆了。
他们的大祭司,就这样死掉了?
那可是长生天的代言人,是部落的精神支柱,是唯一能够与上天沟通、对话的存在,就这样,被雪山之王一口咬断了咽喉,变成了一具微微抽搐的尸身?
“匈奴大人……呃,不,大雪山使者,您这是?”
部落头人桑巴使劲吞咽着唾液,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满头满脸都是湿淋淋的汗珠子。
“这是雪山之王的意思,”杨川十分冷淡的说道,“大祭司甲央装神弄鬼,假借与长生天沟通,祸害部落,他的罪孽,足够让他死一万次。”
“雪山之王活了已经足足八百多年,早已通了灵性,它才是长生天真正的儿女,是上天在大地上的影子。”
“它的意思,就是长生天的意思。”
桑巴头人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还想说什么。
这时,豹姐突然仰头,发出一阵低沉的呼噜声,目光幽幽的盯着桑巴头人,似乎在审视着,思量着。
或者,它只是单纯的发着呆。
总而言之,桑巴头人终于闭嘴了。
这就对了。
杨川的脸色渐渐舒展了些,他随口吩咐一句:“将这些金子、羊脂玉,全部分给勇士们。”
两队少年兵快步走来,一边用熟练无比的匈奴话‘叽里咕噜’着,一边给羌人勇士赏赐下金币、羊脂玉雕件。
很快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不过,这欢呼之声听在杨川耳朵里,却总觉得有点诡异,就像从来不曾开口说话的哑巴,突然张嘴喊一嗓子,还挺让人不适应呢。
杨川很认真的想了想,渐渐明白这种诡异感觉从何而来——
。
……
轻松解决掉黑虎部落的烂事,酒宴终于开始了。
爆炒牛犊肉,烤全羊,野鸡蘑菇汤,外加一些羌人从未见过的锅盔馍馍……对了,还有一些装在囊里的‘恒河水老白干’,很快就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自然而然的,杨川便成了这个部落的主人。
他居中而坐,慢条斯理的吃肉,慢条斯理的喝酒,尽显贵人气象。
当然,比起豹姐,他的气势毕竟差了一大截。
只见它……
好吧,这货在用膳的时候,就开始变得没了形象,霸占着一只烤全羊、几条石板牛柳,对着两只沙雕龇牙咧嘴,都有些护食呢。
只不过,看见‘雪山之王’如此霸气,竟然将‘天空之王’镇压的死死的,那些羌人就更加坚信,眼前这些匈奴人,是真的贵人……
当然,这种微妙心理,都逃不过杨川的冷眼旁观。
这就很好。
有一位姓鲁的先生曾经说过,要想彻底打败一个族群,最好的办法,不是将他们全部杀死,而是应该在杀死之前,让他们心中的那一尊神像坍塌,让他们的精神世界成为一片荒原。
唯有如此,才能将其连根剜掉。
豹姐,杨川,两只沙雕,成了宴会的主人。
那位名叫桑巴的部落头人,反而成了跑腿儿的,眼看着那一桌的肉没了,便会十分狗腿子的‘汇报情况’,就差跪在杨川脚下去舔。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杨川甚为满意。
他是个厨子,不擅长打打杀杀之事,但精于统筹搭配,利用各种调味品,将手头的食材烹制成可口饭食……
“桑巴头人,诸位勇士。”
眼看着大家酒肉吃喝得差不多了,在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的侍奉下,净面,净手,漱口。
尔后,才开口说话:“本来呢,右贤王的意思是想要大家去乌鞘岭一带打仗,消灭一支孤军深入的汉朝军队,可是,刚才我与雪山之王通灵一次,却发现,雪山之王的意思,是让我们留在此地,为长生天挖金子,挖矿石……”
羌人们都听呆了。
与大汉人不同,这些羌人长期生活在草原上,跟牛羊牲口说话的次数,比与人交流的还要多,所以,几乎每一个草原牧人都很沉默寡言。
说好听些,这叫厚重。
杨川却固执的认为,这便是典型的逆来顺受,根本就是因为在长期的高压生活下,让他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所以,这些憨厚老实的羌人,在听了杨川的话后,几乎没有什么人提出疑问或反对,只是神情木讷的瞅一眼杨川,再瞅一眼豹姐。
然后,再瞅一眼周围那些凶残的‘匈奴人’。
“既然是雪山之王的意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桑巴头人站出来,规规矩矩的对着豹姐躬身施礼,尔后,转头看向杨川:“说吧,我们能干什么,尊贵的匈奴大人尽管吩咐。”
杨川也不客气,淡然道:“雪山之王要在此地落脚一段日子,护佑你们黑虎部落的同时,还要给你们降下福祉,要让你们能尽快挖出金子。
所以,先修筑一座寨子,好让雪山之王和它的仆从居住。
当然,寨子可以修筑得更大一些,更加牢固一些,不要让其他几个部落的人听到消息,带着人马,抢走咱们的矿山、金子、妇人和孩子……”
……
于是,几日几夜后。
打柴沟的某一片向阳山坡上,一座十分牢固的军寨拔地而起,巨石和圆木堆垒的城墙,足足有五丈高,占地面积也极大,约莫有七八十亩地大小,远远看去,就像一头远古怪兽。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
在杨川、豹姐、傻雕的‘绝佳组合’下,只用了一日一夜,杨川便将方圆百里内所有的羌人部落收拢起来,组成一支十分特别的‘基建队’。
这地方遍地都是淡青色山岩,还有很多原始森林,所以,就地取材就很是方便。
当然,让羌人们看傻了眼的,却还是那两千少年兵的手段。
筑城所需石料,原木,都是那些少年兵亲自下手采挖、砍伐,也不让旁人去看,反正就是一阵可怕的地动山摇后,便会有人出来传令,让羌人们去搬石料。
伐木也是如此。
少年兵们钻进山坡上的一片森林,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些巨大的松树一棵棵缓缓倒地,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噼啪’巨响,又很快被砍掉枝桠,剥掉树皮,成为一些光溜溜的巨大原木,成为上好的筑城材料。
另外,让羌人们惊恐不安的,是这几日里,部落里的那些头人、大祭司,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想提着鞭子抽人。
还有。
部落头人、大祭司们的家属,也开始变得有些异常,嘴唇青紫,眼球外突严重。
眼球上,爬满了可怕的血丝。
猩红猩红的,犹如一些传说中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