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博望坡,火烧新野,火烧葫芦峪,火烧赤壁,火烧藤甲兵……呃,那个姓孔的似乎最善于用火啊。’
‘要不,本侯来一个火烧大斜谷?’
泡在大浴桶里,享受着两名亲兵的揉肩捏背,曹襄舒坦的直哼哼,心里头却是绞尽脑汁,就想捉摸出一两条‘神机妙算’,好好的收拾一下浑邪王。
怎奈故事就是故事,他可不知道,杨川曾经给他讲过的‘三国演义’,是后来二三百年发生的事情……
“用火自然极爽,问题是,条件不允许啊。”
最后,直到泡澡结束,用清茶漱了口,坐下来嚼了好几把炒大豆,却是一条锦囊妙计都没想出来,这不禁让曹襄有些烦恼。
就在此时,姬无敌来了。
“仗打得如何了?”曹襄问道。
“又将匈奴人打退两次,阵斩四五百人,”姬无敌咧嘴一笑,问道:“看样子,匈奴人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要死磕到底,平阳侯,可曾想出什么妙计?”
曹襄淡然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屈指一弹,区区几万匈奴,烟消云散,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冰消雪融……”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一点什么,停下口中的胡说八道,皱眉摆手:“等等,本侯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半会儿没想清楚,不够透……”
姬无敌不敢言语,只好垂手而立。
曹襄仰面向天,半眯着眼,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如此这般,良久良久,他睁开了眼,嘿然笑道:“好了,本侯想出一条妙计了!”
“姬无敌听令!”
“令你引一支兵马,沿着苏干河一路向上,用石头将河水分段拦截,不必彻底切断,但一定要层层蓄水,修筑十七八道拦河大坝即可。”
“此外,派出三百弟兄,就在咱们扼守的关隘近左,挑选一处河岸边的空地,抢修一座坚固营寨,并想办法让匈奴人夺去……”
姬无敌愕然抬头:“平阳侯,修筑拦河堤坝,末将倒能明白一二,这是采用昔日韩信水淹楚军的妙计,若有一场暴雨,咱们便将上游堤坝拆除,自然会有一场大洪水倾泻而下。
可是平阳侯,这修筑一座营寨给匈奴人夺去……又是什么意思?”
还行,这些羽林孤儿多为良家子遗孤,从小便能接触一些兵家之事,尤其是对本朝开国时期的经典战例,更是耳熟能详,就连当年韩信水淹楚军的典故都知道。
问题是,如今匈奴人的营地就驻扎在对面的斜坡上,就算有一场大洪水,根本就淹不到人家……好吧!
曹襄叹一口气,没好气的骂道:“姬无敌,若是今日发号施令者是霍去病、杨川,你还敢如此胡咧咧?”
姬无敌憨厚老实的回道:“这没办法啊,冠军侯发号施令,将士们只需勇猛向前,冲锋陷阵即可,根本不需要动脑子;长宁侯发令,每次咱都能占到大便宜,不仅打胜仗,还能捞到好处……”
曹襄大怒:“滚滚滚,赶紧滚去干活,耶耶我看着你狗日的就心烦!”
姬无敌只好滚蛋了。
不过,羽林军中,军法森严,也就曹襄为人随和,虽然口中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可一旦发号施令,帐下将士却还是凛然遵命。
将姬无敌撵出去干活,曹襄这才开始细细盘算自己的‘神机妙算’,看看到底有几分胜算,有哪些遗漏之处。
如此三算两算的,一日一夜就过去了。
匈奴人的进攻,从来不曾停歇,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派一支兵马发起冲锋,每次都无功而返,只在关隘石墙下丢弃几百具尸体。
渐渐的,匈奴人也学贼了。
浑邪王这是铁了心的要死磕到底,他还就不信,自己帐下三万多人,加上附近源源不断奉命赶来的草原勇士,还收拾不了眼前的这一千多人?
当然,这位匈奴人也并非莽撞之人。
相反的,他很狡猾,也很善于与汉军打仗。
根据以往情况,汉军随身携带粮草,一般不超过一个月的,唯有那些精擅防守的步车兵,才能勉强带够三个月的粮草。
一旦断了粮草,就算是汉军最为精锐的北军,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与之相应的,是这些匈奴骑兵,方圆二三千里皆为人家的地盘,只要有水草的地方,便是人家的牧场,便能拥有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的军粮……
浑邪王等待的,便是汉军断粮的那一日。
只可惜,这一次,这位匈奴人的万户王打错了算盘。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羽林军虽然人数不多,可无论是甲胄兵械,还是单兵作战能力,其实早已远超北军;尤其令他想不到的,却还是羽林军随身携带的军粮,到底能坚持多少时日。
只要有水,羽林军随身携带的牛肉干、炒大豆、压缩锅盔,以及精盐、药材、调料等,足足能坚持五个月之久!
也就是说,只要没有严重的战斗减员,双方如此对峙、消耗下去,估计最先扛不住的,应该反而是浑邪王……
……
就在双方对峙的这段日子里,曹襄每天都要登上城头,很有耐心的观察那些匈奴人,跟将士们聊聊天,谈谈心,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弟兄们,好好打,每弄死一个匈奴人,关中之地便能多三五亩水浇地,等到存够一千亩良田,便能娶三个小妇人做妾室,想想就特娘的上头啊。”
“等回到长安城,本侯开一座勾栏青楼,专门伺候咱羽林军将士。”
“咱可说好了,有军功的,可以免费吃肉饮酒,与咱青楼的小妇人愉快玩耍,那些没有军功的,大家说,该当如何?”
战斗之余,众羽林孤儿齐声怒吼:“阉了他狗日的!”
每当这时,曹襄都会哈哈大笑,十分嚣张的摆一摆手:“对,就阉了他狗日的,咱羽林军不养废物,哈哈哈!”
这样的日子,平淡,枯燥而充满了血腥味儿。
白天打,晚上打,这一场枯燥的防守战,就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让石墙后面的羽林孤儿们都觉得无聊,好在每天都能阵斩一些匈奴人,所以,每当战斗间隙,将士们扳着指头计算,这一战后,家里能添多少亩良田,爵位能升几级……
曹襄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满口骚话,实际上,他的心里头早就开始发毛,时不时的嘀咕一句:“霍去病那狗日的干嘛去了?”
“怎的还不见来?莫不是也被人给围困了?”
“……”
凡此种种,各种不太好的想法纷沓而至,让这位大汉平阳侯内心焦躁上火,偏生面上还要硬撑着,做出一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模样,免得自己这位军司马坏了军心。
此外,他安顿的两件大事,也基本完成。
苏干河,被姬无敌领着一些军士节节围堵,用石块、木料等沿河而上的修筑了十八道拦河堤岸,每一道堤岸,虽然没有完全堵死,但也算是蓄了不少水。
河岸边的营寨,刚刚修好,便被匈奴人给‘夺取’了。
因为是刻意给匈奴人设下的圈套,所以,那一座营寨不仅牢固结实,占地面积也颇为可观,而且,还很贴心的在里面修建了一些简易屋舍,比匈奴人的营帐舒坦多了。
好巧不巧的,浑邪王来到营寨一看,一眼便相中了这地方。
一声令下,竟然将自己的‘中军大帐’搬进了曹襄专门给他修筑的营寨之中,如此一来,双方的距离,又近了几百丈。
站在石墙上,用杨川亲手设计制作的‘远视镜’悄咪咪的观察浑邪王,很快就成了羽林孤儿们的乐趣之一。
不得不说,这个浑邪王还真特娘是个人才,无论是排兵布阵,还是安营扎寨,都显得很有章法,不像有些匈奴人的万户王,只会带头冲锋陷阵。
当然,对于汉军将士们来说,也就是一句‘不错而已’。
毕竟,比起汉帝国的将军们,若不能熟读兵法,兵马娴熟,那是会遭人耻笑的,所以,相对来说,汉军的整体素质还是略高一筹……
只可惜。
没有一场大暴雨啊。
那种,能够毁天灭地的大暴雨,能够,水淹七军的大暴雨……
曹襄帐下的几十名部曲老兵,最近一段日子很是苦涩,他们虽然还不用上阵杀敌,可是,让平阳侯打发出去,每天都仰着脖子观察天时,观察风向,以及云朵的运行轨迹,让这些身经百战的老杀才们叫苦不迭。
他们实在搞不清楚,自家这位平阳侯到底想干什么?
这抬头看天,能看到霍去病的救兵从天而降?
简直就……
终于,就在曹襄等人被围困的一个月零十七天,一场暴雨如期而至。
黄昏时分,曹襄正在大帐里烦恼,陡然间,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之声,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狂风乱飙,将大帐的门帘掀起老高。
风声骤起,闷雷滚滚。
曹襄猛的站起身来,连靴子都顾不得穿,便赤着双脚奔出大帐。
要下雨了!
而且,这一场雨,应该就要下在苏干河的上游!
“来人!”
曹襄大喜若狂,立即召集人马,开始发布命令:“姬无敌,命你带一百弟兄,将上游的堤坝打开,让洪水灌下来!”
姬无敌这才明白曹襄的意图,忍不住赞美一句:“哇,好厉害!”
曹襄:“滚!”
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就会说一句‘哇好厉害’,还不如杨川的一句‘窝草’带劲儿……
……
这一场雨来的急,下得猛,持续时间长,让曹襄好好爽了一把。
“浑邪王在不在那座营寨里?”
“那个啥,咱们的洪水什么时候抵达此地?”
“河谷地带,还有多是匈奴人的帐篷?”
“你们都去城墙上观望,看看匈奴人那边有何异动,随时禀告本侯就是了。”
“区区三五万匈奴骑兵,还不够本侯塞牙缝呢……”
就在曹襄装逼之际,大地开始震颤,战马哀鸣;刚刚入夜时分,天色却黑得犹如墨染一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大雨倾盆,还带着一股子雪山特有的森寒,噼里啪啦的下着,让整条大斜谷陷入一种怪异的静谧。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本侯写过的这一首诗,讲的是春雨,意境倒是有了,可总觉得没有什么气势,故而,本侯也就懒得拿出来让人去传唱。”
眼见得自己的‘神机妙算’就要实现,曹襄忍不住诗兴大发,站在大帐门口,抬头看着外面的暴雨倾盆,大声吟哦:“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个!”
“这个……”
曹大草包‘这个’了好几句,愣是没想到更加有气势的句子,便只好作罢,咧嘴笑道:“还是到城头去看水吧。”
一行人撑着羊皮伞,前呼后拥的来到关隘城墙上。
大雨中,一百名羽林孤儿裹着羊皮缝制的蓑衣,犹自冷得瑟瑟发抖,看见平阳侯曹襄登上石墙,纷纷躬身施礼:“见过平阳侯。”
曹襄在这些少年的肩头,挨个拍打抚慰一遍,口中所说,也多为‘弟兄们辛苦了’、‘等回到长安城,本侯请你们去勾栏听曲、吹箫、插花、弄玉’……
曹襄在长安城里恶名滔滔,打架斗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有一样好,就是他欺负的,一般都是其他那些纨绔恶少,对百姓人却保持着基本的怜悯与漠视。
也就是说,他只欺负强者,从不骚扰弱者。
故而,对待这些羽林孤儿时,他的亲和力,就远胜骄傲冷酷的霍去病……
“今日值守校尉是谁?”
曹襄抚慰过一遍羽林军将士,来到东面的箭垛后,向那座修筑在河岸不远处的营寨方向张望,却只能看见眼前三两尺内,噼里啪啦落下的雨水。
一名值守校尉大步赶来,躬身施礼:“值守校尉崔长虎见过平阳侯。”
曹襄点头,笑问:“你今日值守时,应该一眼不眨的盯着河岸边那座营寨吧?”
崔长虎点头:“五个弟兄,用远视镜观察,一刻都不曾遗漏。”
曹襄:“暴雨来临前,浑邪王他们走出营寨了没有?”
崔长虎摇头,道:“不曾出营寨。”
“而且,眼看着就要下雨,他们还将两千多匹战马,和三千多只羊赶进营寨……”
曹襄哈哈大笑:“好好好,就让浑邪王那老小子尝尝本侯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