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孙承宗,左都御史左光斗此刻又站了出来:“臣亦反对宁德公主嫁予辽东指挥佥事王琦!”
“别急,急什么?”朱由校摆了摆手,打断了孙承宗和左光斗的话,而后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点头示意魏忠贤继续。
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从袖中又掏出一封圣旨:
“辽东大捷,全赖诸位臣工......赏辽东经略熊廷弼蟒服一匹,升太子太保,加授升正二品资政大夫,其长子荫承事郎,入国子监;”
“升辽东都司锦衣卫指挥佥事卢恩光为辽东都司锦衣卫指挥同知......”
“罗一贯升格广宁城总兵,刘渠为广宁城副总兵......”
“调方训为山东承宣布政司左参议......”
魏忠贤掏出最后一道圣旨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大殿上的王化贞,才缓缓道:
“调......王化贞为山东承宣布政司左布政使。”
王化贞从巡抚辽东变成执政山东?
台下楚党,浙党众人显示一愣,但是也只能咬紧了牙往肚子里咽,一连七八道圣旨,楚党、浙党、东林、司礼监统统照顾到了,你还要怎么样?
圣恩荣宠,你嫌不够?
王化贞听到圣旨后再次扑通一声跪倒,一瞬间提泪横流,口中高呼:“臣领职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说这圣旨没有经过内阁的签押批复基本没有效力,但是皇帝如果坚持下发,内阁还不批复,那你内阁换人吧。
故而,建极殿内,文武百官望着御座上的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糖衣炮弹不好不接啊!
但是有一个人还不服气。
“陛下,王化贞调为山东承宣布政司布政使,此为明降暗升,而方训为左参议,此为明升暗降,毫无道理可言,臣斗胆问一句,那辽东巡抚何人可任?”左都御史左光斗又站了出来。
左光斗,字遗直,时人评之:深谋有正气!
“你看你,又急!”朱由校摇了摇头,对左光斗回道:“山东一贯为辽东奥援,钱粮、兵器、船炮、海运河道都和辽东息息相关,调王化贞和方训去山东,乃是朕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辽东巡抚呢?”左光斗追问道。
“派你左爱卿前去,任那辽东巡抚,如何?”朱由校面带笑意,望着这位正气凌然的左都御史。
朱由校的话一出口,整个建极殿内空气仿佛被人骤然抽空一般,憋得人难受至极。
左光斗任辽东巡抚?
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臣......”左光斗一时间也愣住了。
“怎么,左爱卿,心有疑虑?”朱由校身子前倾,望着声名显著的左光斗,神色中全是期盼。
左光斗自身才学没有问题,但是他是进士出身,言官开路,从中书舍人到给事中,再到督察院,几乎没有地方任职的经历,地方向来是军政一体,且巡抚权柄威重,责任重大,更遑论辽东巡抚?故而朱由校这突然一文,让其有些发愣。
但犹豫绝对不是退缩,更不是没有信心!
数息之后,左光斗眸光一定,心中便有决断,对着朱由校深深一礼:“臣,愿赴辽东,必不负皇恩!”
“好!”朱由校一拍大腿:“辽东大捷,诸臣分赏,又有新定巡抚,为朕筹谋,辽东诸事,朕心中有数矣!”
而韩爌也是一脸惊讶的望着御座上的朱由校,这位年轻帝王的平衡之术,已经算得上炉火纯青了。
王琦,熊廷弼,左光斗。
三人都是经事实干之才,若能相互配合,则辽东稳固,同时又是分属不同党派,可以相互制衡,防止其中任何一方做大。
望着御座上心情分外愉悦的朱由校,韩爌眸光闪动:原本一场对王化贞的批判大会,被朱由校这一搅动,变成了封赏大会,以及人事调动大会,而且各方势力还都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朱由校经此一役,成长颇多。
韩爌甚至从其身上看到了神宗的影子:希望是我多虑了......
“陛下,辽东诸官调动安排,臣皆无异议,辽东巡抚,臣也去的,但臣依然坚持,”半晌之后,左光斗又又又站了出来,似乎铁了心不同意这份赐婚的旨意:“辽东指挥佥事王琦,迎娶皇家宁德公主,与礼不和!”
在左光斗看来,朱由校这是明目张胆的用皇家公主换取王琦的效忠!
此举有失体面,绝对不行!
“此朕家事,”朱由校冷笑一声,不想理会。
“事关辽东,御史有权过问,此乃臣之本分!”左光斗牛脾气上来,就是不给天启帝这个面子。
整个大殿上,文武百官都为这个铁面御史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王琦的舅舅王化贞,从朝会开始到现在,那颗小心脏被天上地下的乱抛,先是皇帝要调自己去山东任布政使,感动涕零,又听说左光斗任辽东巡抚,瞬间替自家外甥捏一把汗,后又是听到自家外甥要被赐婚,那是喜极而泣的,刚要谢恩,现在又看到皇帝和左光斗的斗法......王化贞都有些懵了,今天要讨论的还是不是辽东的事情啊?
万一皇帝脾气上来,一挥衣袖:廷尉,杖毙!
那今天这朝会算是完了,好好的辽东大捷也要被披上一层血腥外衣了。
御座上,朱由校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望着左光斗,而左光斗也是不为所动,挺直了腰身进谏,整個大殿的气氛已经有些凝固了。
下一秒。
“那好,”朱由校突然咧嘴一笑,原本紧绷的眉头舒展,轻声道:“左大人,去写一封折子递上来吧!你的建议,朕会好好考虑的.....”
没等左光斗回话,朱由校又扭头望着礼部侍郎何进贤:“礼部和司天监商量一个日子,朕要告祭太庙,为辽东大捷贺!”
“微臣遵旨......”何进贤重重呼了一口气,这种凝重的气氛,他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陛下,向来外戚佣兵......”左光斗见朱由校要跑,立刻上前两步,还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廷尉拦了下来。
“诸卿无事,各回衙门,散了吧!”朱由校大手一挥,宣布散朝,不等众臣反应过来,便带着魏忠贤转身从建极殿偏门而去,没有再去理会左光斗。
众臣的恭送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朱由校原本喜悦的脸色已经变得阴云密布,一边疾走一边骂道:“好好的辽东大捷,还要给朕添堵,尤其是左光斗......看来朕调其去往辽东,是做对了,不要在京城,不要在朕眼前再碍眼了!去辽东吧,最好死在辽东吧!”
朱由校身后,紧紧跟随的魏忠贤听到死字的时候,眸光一闪,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得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