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祁是清楚历史的。
自龙场悟道之后,王阳明时来运转,后于宁王之乱中立下大功,才得以高升,最终亡故于西江。
与冀州此地可谓是南辕北辙。
更何况,看此地墓葬规格和怪异建造模式,便能知晓此地不可能是王圣人的墓葬。
那么,只有可能是那位妖魔的阴宅。
这么一想,无论此地怪异成何等模样,好像都合理。
毕竟是妖魔阴宅!
姜祁将刚刚从画面中获得消息进行整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随即,便又有新的问题产生。
“伯奇,他怎么死的?”
姜祁很难想象,一个修行了五百余年,最终得以化形的大妖,最终却死了。
这简直天方夜谭。
此刻,画面中王阳明和伯奇对话仍在继续。
“伯安,你是什么时候知我身份的?”
伯奇很有些意外,他自认为隐藏的也算得宜,若非此番有心主动暴露身份,根本不会说那些话。
谁料,王伯安他居然没有半点意外。
“从一见面就知道了。”
王阳明看着眼前伯奇道。
他修儒道文法,已砺文胆,能觉察神异。
初见伯奇便察觉此人飘然若仙,非凡人能媲美,后接触几次,便已猜到其身份。
“那山下,不正好有一座伯奇庙吗?”
“我初来龙场驿时便有所耳闻,与君相见,又特意去了那庙中一趟,如此种种,若还猜不到君之来历,王伯安经世多年,岂不成了傻子。”
伯奇眼中流露笑意,“好一个王伯安。”
他又一次夸赞。
如他所言,听来好似理所当然,然而换个人来却不一定能想到这些。
“既然伯安兄说用不着我去杀那皇帝,那就不杀好了。”
伯奇懒散的依靠着手臂。
“说来,我也杀不了那皇帝,到底是人族气运所钟,又有诸道门佛宗护持,我若去那便是自寻死路。”
“伯奇兄,这是在考验我?”
王阳明有些意外,他等往日交往,只论山水之色,畅谈古今往事,谁料想,今日这位不但自曝身份,还拿这等言语来试探他。
王阳明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不,这妖究竟要干什么!
“无他,为你愤愤不平耳!”
伯奇眼底闪过一抹骇人流光。
“你之文采,百年难得一遇,可恨他狗皇帝居然不识伯安大才。”
“你且等着,过两天,我自有一份大礼送与你!”
王阳明悚然一惊,正欲说话,那伯奇已化作烟尘离去。
旬月的光景,伯奇再没有来,王阳明也渐渐忘了伯奇的话,直到某一天,一则消息传来,震惊了王阳明。
宁王造反了!
数万大军直扑北平而去!
王阳明再见伯奇时,他依旧是华服锦绣,只是神色疲惫,却还带着莹莹笑意。
“时机已至,能否趁乱而起,那便看我兄本事了。”
王阳明这才明白,造成如今之乱者,就是自己这位好友。
而一切也正如伯奇所预想的那般,王阳明于此番平叛之中立下大功,最终生擒宁王,也由此仕途渐有了起色。
王阳明离去时,伯奇却未露面,而他也只在庙中留下一柱清香。
眼前真实之感渐淡,姜祁从那画面中挣脱出的时候,一头雾水。
“这就完了?”
“这墓是个什么情况,你好歹说清楚啊!”
姜祁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无字碑。
这还不如不看,这看一半留一半,让人心痒难耐。
“呵呵,剩下一半,由我为小友补全如何?”
突兀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墓地响彻,让姜祁后背发凉,慢慢转身,他看到了一容貌清减的文士就站在自己面前。
“王圣人!”
姜祁惊呼一声。
虽然眼前这人和他先前在画面中看到的王阳明有所不同,可观其骨骼容貌,依稀还有当年风采。
“小友客气了,在下可当不起圣人二字。”
王阳明摆摆手道。
“先生心学开理学桎梏,那程朱亦有后人遵其圣贤,先生如何当不得圣人二字。”
姜祁一脸正气的说道。
王阳明听着姜祁的吹捧也只是一笑。
而在小小吹捧一番后,姜祁话锋一转,问起了后续。
“王圣人,此地可是那伯奇大妖的墓地?”
“不错!这里就是伯奇的墓!”
王阳明点头应道。
“那伯奇因何而死?”
姜祁有些好奇。
“说来话便有些长了!”
王阳明追溯过往,眼中流露些许伤感情绪。
“我自当年龙场分别之后,便再未见伯奇,及至年迈,看透官场纷争,偶然想起这位好友,故于龙场相见,谁曾想,却再不见其踪迹。”
“当地伯奇庙亦破败不堪,心下忧虑,便开始追索其踪迹,最终于一地找到了他。”
“只是那时的他已然入魔,成了一方真正的大妖。”
“我数次尝试,想要唤醒他灵智,却终不得行,无奈之下也只能将其诛杀。”
“在杀他之后,我本想带其回龙场安葬,只是此时朝廷有急令召我归,后我将他安置于此!”
王阳明此话说的轻描淡写,姜祁却从中听出了无限伤感。
说来也是,年少时友人,暮年时却亲手将其杀死,其中酸楚,也只有自己知。
只是王伯安接下来一番话,却让他整个人汗毛炸立,变得茫然起来。
“事实上,我立这墓,原本是为了伯奇能摆脱执念,能凭借此复生,结果现在来看,好像没能做到。”
姜祁呆滞了片刻,语气艰涩的说:“您的意思是那位伯奇,现在还没有死?”
姜祁有点难以想象。
“当然,他可是修行了几百年的化形大妖,哪里这么容易死,而且我修建这生者之墓,原本就是为他纳吉气,而消戾气。”
“那伯奇现在在何处?”
姜祁忙问道。
他来这墓中看了又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伯奇身影。
“他原本是在这盒子里的!”
王阳明指了指那无字碑前,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石头盒子,淡然说道。
“不过,现在看来,是有人拿走了里面的东西。”
王阳明说的轻描淡写,听在姜祁耳朵里,却如同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