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一句话么?官字两张口,别和我讲理,我说的话就是道理。”
沈炼示意了一下,左诗起身为众人倒了杯酒,酒自然是清溪流泉,一等一的美酒,但在众人眼中好似毒药。
邓定侯小声说道:“沈捕头,我就是下了两注,没这么大罪过吧?”
王大小姐侧头看向沈炼:“都说沈捕头虽然出手狠辣,但清正廉明,今日得见沈捕头,才知道传言有误。”
沈炼对此表示赞同:“传言怎么可能是真的?真话能叫做传言么?”
左诗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眼睛。
小马对此最是无所谓,干脆利落的一饮而尽,随即双目圆睁,满是回味砸了咂嘴,见左诗捂住眼睛,立刻伸手把酒壶拿来,咕嘟咕嘟喝个精光。
“好酒!好酒!好酒!”
小马连说三个好,随即对着沈炼翻了个白眼:“这么好的酒,价格肯定不会很便宜,你的俸禄买不起。”
王大小姐惊道:“真是贪官?”
邓定侯心说你们几个小混蛋,一个比一个莽,一个比一个虎,脑子能稍微正常点么?老王头儿这么教闺女?
“沈捕头是富户豪门出身,叔叔是昔年的首富沈万三,别的东西我不敢做出保证,金钱方面肯定不会贪。”
小马:这么有钱?早知道我就不去劫镖了,直接抢沈炼多方便!
王大小姐:该死的糟老头子,为啥不早点提醒我,这下真是丢脸!
两人都没什么城府,心里想的全都写在脸上,这下捂脸的成了邓定侯和丁喜,左诗则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酒是我酿的,不是买的。”
小马闻言双目一亮,用比丁喜更快三分的速度,把另一壶酒拿走。
既然是沈炼自家酿的酒,那就说明别的地方买不到,若是不多喝点,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抢酒才是要事。
王大小姐羞的想要钻桌子,心说今天真是不幸,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透过手指缝看了看,小马正忙着抢酒喝,邓定侯满脸无奈,沈炼面无表情的吃肉,丁喜笑眯眯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笑的?你这家伙最不像好人,最讨人厌!”
王大小姐指着丁喜,好似小辣椒一般连连爆发,说的丁喜举手投降。
沈炼沉声说道:“酒也喝了,肉也吃了,现在咱们说正事,我怀疑王万武被杀案,与这次劫镖案相关。”
小马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王万武,肯定不是我杀的。”
王大小姐给邓定侯使了个眼色,示意邓定侯看住丁喜,可惜王大小姐生性耿直,使眼色的能力着实不行。
就连左诗,都看得清清楚楚。
丁喜解释道:“劫镖的难度,不在于击败镖师,而在于查找线索,我无需查找线索,因为有人主动送来。”
邓定侯闻言心中一惊:“此次劫镖也有人送消息?这怎么可能?”
丁喜道:“如若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财宝在旗杆里,若非沈捕头帮了你一次,我已经把财宝出手了。”
王大小姐叱道:“你这家伙看起来笑嘻嘻的,没想到这么坏,我们镖师赚的都是辛苦钱,还要被你打劫。
你劫一次镖,我们至少要多付出五六倍的心血,甚至四五年白辛苦,若是打劫的多,整个镖局都会破产。
你以为镖师很风光?
你以为总镖头很厉害?
实话告诉你,押送价值一百万两的金银珠宝,扣除全部开支,分到总镖头手里的钱,最多不超过五千两。
总镖头尚且如此,镖师趟子手又能分多少?而且这种大生意,两三年也遇不到一次,平日赚的那就更少。
赚的少,风险大,半路上既有山贼盗匪劫掠,还有官府吃拿卡要。
万一这趟镖丢了,找不回来,有几家镖局赔得起?就算赔得起,也会丢了镖局的招牌,定然会一落千丈。
一家镖局养的不仅是镖师,还有镖师的亲眷,以我们家为例,镖师趟子手连同家眷,差不多要养七百人。
如果大王镖局倒下,这七百人的衣食住行谁负责?难道你负责么?
看你的模样,多半是喜欢劫富济贫的义匪,但劫富济贫的代价,就是搞出另一批需要你劫富救济的贫苦。”
王大小姐说的义正词严,丁喜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因为这种事情根本没法反驳,他们搞错了打劫对象。
另有一点,劫富济贫绝不仅仅是搜刮富家大户,然后给贫户扔钱,这样只会给他们招致祸患,那些大户惹不起武林高手,难道惹不起贫苦农户么?
“安全”劫富济贫非常不容易!
这其中涉及到销赃、洗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每一步都耗资巨万,想把金银换成货物,又是一大笔开支。
价值一百万两的金银珠宝,最终能够收到价值三十万两的米粮,已经是对方法外开恩,厚道的不能更厚道。
郭不敬教导弟子的时候,便详细讲述过这其中的关节,甚至让天牢中的囚犯授课,告诉弟子该如何破案。
邓定侯沉声道:“这位小兄弟知道我们的路线,说明内部有人泄密。
当初成立五犬开花之时,我曾经找过王老哥,希望他能加入,王老哥虽然拒绝此事,但并非完全拒绝。
至少百里长青找他的那次,王老哥已经松了口,如果再多劝两次,多半能够加入,他可能是因此而死。”
沈炼道:“湘江镖局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有势力盯上了镖局。”
小马撇了撇嘴:“我觉得你现在就盯上了镖局,你们家也是大势力。”
沈炼摆了摆手:“如果你的意思是朝廷想要动镖局,那你大错特错。
朝廷的手段是招安,并且天下间所有的大型镖局,都与朝廷有关联。
如果你说的是我大哥,他如今在荆襄忙的焦头烂额,没有那么多时间。
如果你说的是我叔叔,他在海外风流快活,安享晚年,除非大限将至,否则不会回来,更不会组建势力。”
顿了顿,沈炼问道:“知道押镖路线的有多少人?他如何泄密给你?”
前一个问题问的是邓定侯。
后一个问题问的是丁喜。
邓定侯沉声道:“这次的镖货价值实在是太高,我不敢大意,知道具体行进路线的,只有五个管事。”
丁喜道:“三个月前,有人送了封信给我,说他可以将你们押镖的路线泄露给我,条件是我劫镖之后,要分给他三成镖货,我若肯接受他的条件,就得先将送信来的这个人杀了灭口。”
“你接受了他的条件?”
“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无论我接不接受,送信的人肯定会死。”
“然后你就劫了一次镖!”
邓定侯握紧了拳头,那趟镖他们赔了六万两,镖局信用严重受损,他不得不亲自去押镖,以此挽回名声。
“我劫下那趟镖之后,他又叫人送了封信来,要将他应得的那一份,送到他指定的地方去。
送完货之后,立刻就得走。
假如我敢在那里窥伺跟踪,就没有下一次生意了,当然,送信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个人非常谨慎。
不仅谨慎,而且很厉害。
他不仅知道你们的秘密,而且无论我藏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
邓定侯道:“算上这次,你一共劫了三次镖,这次没有去送货,所以死了五个信使,你收到了五封信。”
“没错!”
“信呢?”
“在尸体怀里。”
“尸体呢?”
“我把他们埋在饿虎岗。”
饿虎岗是有名的盗匪窝,也是镖师最大的敌人,过这条路的时候,要么付高额买路钱,要么靠刀子冲出去。
饿虎岗地势险峻,内中盗匪首领深谙守御之法,经营的好似铁桶,强如五犬开花,也无法击破饿虎岗盗匪。
这些年,死在饿虎岗的镖师,加起来超过三位数,拼杀而死的盗匪,更是不计其数,双方乃是生死血仇。
邓定侯若是敢去饿虎岗,必然会被盗匪乱刀分尸,剁成肉酱。
沈炼沉声道:“饿虎岗的事,没什么好查的,与其想饿虎岗,不如想想那三成货物,此人该如何销赃。”
左诗小声道:“保定附近并没有擅长销赃的大势力,不过六七八月份,会有两个外域兄弟四处收宝物。”
邓定侯惊道:“外域兄弟,姑娘说的莫非是黑白摩诃?”
黑白摩诃是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是天竺人,母亲是藏女,生下来之后刚好是一黑一白,这才有此名号。
两人精通天竺瑜伽功,还精通藏地的手印观想之法,会说七八种不同地方的语言,专门经营珠宝销赃生意。
每年六七八月份,两兄弟都会来中原搜集宝物,什么宝物都敢收,而且收货颇为公平,从来不会黑吃黑。
收到珠宝之后,他们会把宝物贩卖到波斯、藏地、天竺,就算六扇门有通天法眼,也很难追到这些宝物。
因此,无论是独行大盗,还是某些黑道势力,都喜欢与他们做交易。
在黑市生意方面,黑白摩诃的名气非常大,据说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打算招揽他们,已经密谈过数次。
如果是他们,或许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