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人,月朗星稀。
“今晚收获颇丰,四个铜子值了……哦,不,是三个铜子!”
从张芸娘门缝里闪出的秋元白,捏了捏怀里的红包,心情舒畅,拖着疲软的双脚,往家门踱去。
经过仵作谢添家,里面火光一纵即逝,传出窃窃私语。
噗!
“死鬼!熄灯!五个铜子,昨天两人白死咯!”
“哎~~~石子他娘,周家丫头还能再寻短见么?”
“不能!不敢!不会!你没听到我劝她么:你死了倒是快活,你爹也给你连累死了,你也别听外面乱传,到威爷家做侍女,好得很呢,要他看上我……”
“你倒也灵巧,挑软的说,怎么不说她死了,威爷能迁怒街坊邻里……”
“你硬!赶紧巴巴的过去,跟她说威爷的畜生行径,让她再去上吊,然后,我们一家三口活受罪,木桥街子九十六户人家活受罪!起身!让守在老周头屋外的邻里回屋睡觉,让街口监视的威爷手下回去……”
啪!
噗!
似乎谢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大被蒙头,“不说这个!睡了!”
秋元白抬头,月黑风高,遮月的云如蘸满墨汁的棉花,沉甸甸的压在头顶。
“这世道,这人心!无可厚非,换了我也如此,为了活命,谁不染一点黑呢!”
推门进屋!
月已过半天,初二了……
翌日。
秋元白起了个大早,啃了半个干馒头就饱了,还是强迫自己到水缸咽了半瓢的凉水,揣上银子,大步往镇面上走去。
过了木桥,一直到镇面,身后不远处始终保持着一个节奏的脚步声,被跟踪了。
“我一个穷酸,能有什么可图的?莫不是床底摸到银子的事情漏风了?”
秋元白直接转换了路线,往镇面上最繁华处走去,兜了大半个圈子,才来到伏虎武馆。
只见门口矗立了两座一米多高的下山虎,门上牌匾铁画银钩“伏虎武馆”四个大字,好生气派!
走到门口,便能听到从院墙里传出来的“嗬嗬”之音,以及打在沙包上“噗噗”的沉闷音响。
秋元白上去,挽起铜环,拍了两下。
吱呀!
大门打开,一个脸上线条分明的黑壮青年探出上半身,随后跨出门槛,“来学拳的?”
【赵山河,26岁,九品(练皮)大圆满武者,伏虎拳馆大师兄】
【为人刚正,仗义疏财,所以生活潦倒,寄居在武馆,入门以下弟子均由他教授】
“学拳的!”,秋元白抱拳道。
“你?”赵山河明显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秋元白,随后开口道:“学拳一月一两银子,一月一交,师父允许后,方能交银子,半月以下退出,银子作半退还,超半月不退,银子带够了吗?”
“是的!”
“进来吧!”,赵山河闻言,让出半个身位,示意秋元白进去。
秋元白点点头,张芸娘没介绍错,伏虎武馆倒也地道,整理一下衣衫,抬脚跨过门槛。
进了门,面前是一大块空地,以中间一个大黑锅为界限分了两边,大黑锅下面灰白的炭灰里明灭不定闪着火光,热着里面清香扑面汤药。
【廉价活血汤,外泡,舒筋活络、纾解疲劳】
左边有三十余名学徒,看属性都是下等资质,三三两两,或扎马、或打沙包、或举着石锁,做着一些打基础的训练。
也只是秋元白顿了顿的时间里,已经有三名学徒跑到大锅前,双手探进去,惬意的泡着,有一人还对着秋元白挤眉弄眼,似乎嘲笑着,“穷酸,你这小身板也来习武?”
“半月内退出,可退还一半银子,是为这群人设定的,看来伏虎武馆人员流动性还蛮大。”
看着赵山河对这班人摇头叹息的小动作,秋元白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右边有十余名学徒,都是中下资质,甚至有一人是中等资质,面前一式立着一条光滑的褐色木桩,正对着木桩挥拳,神情专注,即便拳头红肿甚至淌血,也没看那活络汤一眼。
【南山木,坚韧如铁,能入木六分者,可入二院接受入门训练及考核】
“进去吧!”
赵山河的眼光在那中等资质学徒身上停留了一阵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招呼秋元白进二院。
二院稍稍小一点,中间也是用炭火暖着一大锅的热汤,气味浓郁,呛着鼻子、辣着眼睛,秋元白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
锅子前面站了一人,双手探进里面,呲着牙,闭着眼,神情十分痛苦。
【生肌汤,对皮肤有撕裂重生作用,能练皮】
“系统没有评定等级,看来这生肌汤算是大路货色。”
与外面大院不同,无论左右都是立着一条条带着粗糙树皮的大黑木,左边十余名学徒,右边八名学徒,一个劲的对着大黑木挥拳。
【寒松木,坚韧如钢,学武始三月内能入木三分者,可入门,获赵山河传授伏虎拳,学费减半】
【能入品者,拜入童千里门下,收为入室弟子,学费减免,甚至获得月银】
“看来三月是一个界限,从习武开始,三月内不能入门的,也就可以放弃了,估计也是前人总结下来的规律。”
“张芸娘说所有武馆三月能入门便免去学费,入门等同于拜师,看来也有特例,伏虎武馆入门不等于拜师,要入品才能拜师,才能免学费。”
“童千里收徒精挑细选,这也是伏虎武馆有实力却沦为下等武馆的原因,最适合我这种天赋异品(有系统)的穷鬼!”
赵山河大步往内堂走去,秋元白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垂着手,十分恭敬的立在内堂大门口,不敢迈进半步。
倒不是内堂是龙潭虎穴,而是,他看到了院子边边上的一个精瘦的老头儿。
老头儿穿了土黄色短衣,露出两条骨瘦如柴的手臂,笑眯眯的在摆满了小盆栽的一个木架子前忙碌着。
只见他一边往花盆里铲着带干鸡粪的花泥,一边有节奏的晃着脑袋,似乎还哼着小调,怡然自得。
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个打杂的老头儿,在秋元白眼里:
【童千里,七品(练血)大圆满武者,处在当前境界已十年,缺了伏虎拳法练真气法门,不能突破六品(开窍)】
【为人低调,骨子里傲气,对外一直坚称只练到八品(练骨)中期,十年来有十九人知晓他达到七品,皆死】
“苟道中人!杀伐果断!乱世中的局外人,人间清醒!”
秋元白作出了判断,也作出了对强者的敬畏。
“还不进去,师父等着呢!”
赵山河微微一愕,“催促”着,秋元白没有回答,仍旧低眉垂立。
“公子爷,借光,借光!”
童千里捧着一盆红梅,脚步虚浮的经过秋元白身旁。
“前辈,在您面前,岂敢当此称呼,您叫一声小子便可!”
“呵呵呵,什么鬼前胸后背的?难不成你也想学小老儿一样,晒晒鸡粪、翻翻泥土、挑水淋花,好笑,好笑!”
院子里的学徒也停下了来,对着秋元白嘻嘻哈哈的笑着,如同看白痴一般。
秋元白不动声色,恭敬的说道:“前辈若是肯教,小子终身受益。”
“哦?!”
童千里眼里闪出一道犀利的锋芒,旋即又露出那笑眯眯的昏庸样子,倒也是停了下来,打量一下秋元白,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秋元白!”
“姓秋的?少有的姓氏,清水县城也只有一家了,难怪眼光那么毒辣!”
“师父,他是来学拳的!”
“啊?!!!您……他……”
秋元白一脸“惊讶”,夸张的张开嘴巴,看着正对着童千里恭敬行礼的赵山河,赵山河点点头,“这位就是家师,伏虎拳馆馆主!你叫童师傅吧!”
师傅不是师父,秋元白自然明白!
“小子拜见童……哎呀!”
这一下倒不下装出来的,童千里往秋元白手臂上一抓,痛彻心扉,骨头像被捏碎一般。
童千里并不理会,捏完他的手臂,再捏肩膀、脊梁、脚窝,最后还给他把了脉,随即摇摇头,“你走吧!伏虎拳馆不收!”
“为何?”
“没有资质!”
“资质?”
“你看……”,看着秋元白一脸“惊愕”,赵山河倒是心好,指了指院子中间的大铁锅,“资质就是你的皮肤、骨头、血液、内脏、乃至精气神的综合评定,你……”
赵山河顿了顿,才抱歉道:“没有!”
呼!
赵山河向虚空打出一拳,秋元白只觉得罡风扑面,脸皮拉扯着痛,院子里的学徒皆露出敬佩的神色,外面的学徒也不知何时围在了门口。
“我们练拳,时间久了,手臂上肌肉会疲劳、皮肤会撕裂,泡在生肌汤里,药物助肌肉、皮肤撕裂、重生,以达到练皮的目的
你无资质,换句话说,生肌汤只能令你的皮肤撕裂程度更大,而不能重生,你的新生能力远远低于破坏能力,练下去,对你有损无益,甚至令你短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童千里哼着小调,入了内堂。
“不对!”
“什么不对?”
看着秋元白一脸肯定的摇着头,赵山河不禁问道。
“方才在门口,遇见一位在伏虎武馆学过拳的兄弟,他跟我说,只要在三月内,能一拳入木三分,就能入门,可没听说过什么资质不资质的,莫不是看我是书生,不懂武馆行情,要加银子吧?”
“你……噗!我……噗!”
看着赵山河想不笑,又难忍的样子,学徒们都笑了起来,围在门口的更加是不客气了。
“书生,我看你的力气也仅仅够捧起半碗米饭,还入木三分,入饭三分吧?”
“嘿,酸秀才,我看你打在寒松木上,不止三分,是三尺,入土三尺!”
“哈哈哈,真损!不过,没毛病!”
……
赵山河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嘲笑了,指了指一名学徒,“阿城,你来试试!”
阿城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全身肌肉虬结,两条手臂如同充了气般,鼓鼓的,他走到一条寒松木前,沉腰出拳,嘭,粗糙的木纹上印了一个两公分深的拳印,他摇摇头,似乎有点不满意。
“阿城,练拳两月半,还没入门!陆猴儿,你试试!”
赵山河一方面想以理服人,让秋元白知难而退,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些学徒修炼情况,待阿城出拳后,又让一位叫陆猴儿的学徒去尝试。
陆猴儿,人如其名,尖嘴猴腮,人很精瘦,露在衣服外的两条臂膀却如涂了油的钢条一般,扎实明亮。
“嗬!”
陆猴儿一声断喝,惊起了外院数十个麻雀,嘭,拳头打在木桩上,入木三分!
不等赵山河发话,他挑衅的看着秋元白,“一月半!”,潜台词就是,“你别指望了!”
在场学徒发出一阵阵艳羡的赞叹声,也有不少学徒低着头,叹息着,转而都看着秋元白,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看,人家什么身子,也就那样,你还入木三分!”
“圣人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也没试过,你们也没看过,能定论乎?不能,不能!”
秋元白一副腐儒的姿态,捋起衣袖,露出两条细皮嫩肉的手臂,挽着长袍,也不管众人的异样目光,走向边边的一条寒松木。
“嘻嘻,尼玛!他还真试!”
“他是不到黄泉心不死!”
“算了算了,我去给他准备跌打药!”
秋元白在寒松木前停住了,学着前面两人的样子,蹲下身子……
“喂!书生!那是赵师兄专属练拳的桩子,比其他的还硬了三分,你……”
嘭!
秋元白也没理会,愣头愣脑的一拳打去,“哎呀!痛!”,缩回拳头,上面破了皮,血淋淋,急忙用力的吹着。
“哈哈!”
“嘻嘻!”
“额!!!”
学徒们看着秋元白的样子,怪笑着,突然,喉咙里像进了一个苍蝇,笑不出来了!
气氛在那一秒钟凝固了!
赵山河专属练功木桩上印着一个血淋淋的拳印,入木三分!
秋元白看看自己的拳头,再一脸无辜的看着陆猴儿,心虚的问道:“陆猴儿公子,这木桩是赝品么?一拳就瘪了!”
陆猴儿张大了嘴巴,成了“O”型……
“师父!师父!”
两秒沉默后,赵山河噔噔噔往内堂跑去,口中大声嚷着:“师父,师父!他……他!那个秋元白,无资质,病秧子,一拳三分入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