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他。”
高维玩家宇宙，地球OL约束器之前，完满无缺的时空之球发出一道引力波，传达出这样的信息。
在这个时空之球下方，翻滚着的发光能量球体表面一阵动荡，像狂风中摇曳的火球或是夜色中闪烁的荧光，首席董事的意识海中掀起惊天骇浪，他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紧接着，那时空之球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
“我看不到他。”
“物质告诉了我他的存在，能量也告诉了我他的存在，整个低维宇宙的历史信息记录中满是他存在的痕迹，而在那些堕落者的灵魂深处，对他的印象更是堪称刻骨铭心……”
“但我就是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就像河流中一块透明的礁石，水流的分开勾勒出他的形体，印证着他的存在，但我却无法直接观测到他。”
首席董事在下方听得毛骨悚然，体表的能量光焰动荡不安……他知道至高委员口中的“他”指的是许酆阎，他也知道许酆阎很强大，但这可是至高委员啊！
文明真正的核心，指引着整个文明未来的先知，至高无上、至尊至强的委员竟然找不到一个低维世界中的蝼蚁？
这……这蝼蚁未免……
首席董事不敢再想下去。
这是宇宙万物重获新生，光阴长河还未逆流，许酆阎的时空之躯刚被这尊伟岸存在还原出来的那一刻。
这位同样以时空为生命载体的至高委员清楚地知道，许酆阎的意识此时就存在于许酆阎的时空之躯内，但他却始终无法直接观测到许酆阎意识的真实面貌。
为了方便观察，他甚至不惜凝固了地球OL内的时间，将整个宇宙锁定成静止的片面，巨细无遗的探测宇宙内每一个粒子的状态……为此他每时每秒都在付出巨大的消耗，但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于是，他唤来了另一位至高委员。
文明三大至高委员会：质能、信息与意识。
这位拥有时空之躯的委员属于质能委员会，而他新唤来的这尊委员则属于意识委员会。
意识委员的到来悄无声息，首席董事只是感觉自己的心灵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变得极为压抑，像是蝼蚁在面对巨人，被那澎湃的生命气息震慑住灵魂，然后他便失去了对自己身躯的掌控权。
于是他知道，意识委员来了。
下一瞬，首席董事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位降临在他身躯中的意识委员。
“一个奇怪的意识。”
“你能看到他吗？”
“我试一试。”
意识委员说罢，首席董事立刻感觉自己的能量之躯在扭曲，内部的能量结构不断折叠，变得越来越复杂，却又充斥着一种合乎物理法则的美感。
机缘。
这两个字在首席董事的心底冒了出来。
他知道，这是这尊伟大的意识委员为了进一步发挥他的力量而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
这种改造如果能够留存下哪怕十分之一，都会大幅提升他的生命层次，即便最后没有保留下来一丝一毫，有过这种经历的他也能获得无比珍贵的进化方向。
想到这些，首席董事连忙摒弃一切杂念，主动封闭自己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从而将自己全部的思维活动都集中到感应自己身躯变化这唯一的一件事情上。
伟大的至高委员啊，请更多地使用我吧！
他在心底这样呼唤着。
当然，对于这种呼唤，意识委员毫不在意，他只是默默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一种种全新的能量器官、血肉器官以及机械结构逐渐充斥了首席董事原本单纯的能量之躯，一种种全新的感知渠道向着这尊至高委员的意识体传输全新的数据。
但很长时间过去了。
“我也看不到他……”
意识委员叹息一声，而后打开了一个空间通道，一股本源相同但却更为强大的意识降临在这里，原本存在于首席董事身躯内的那部分意识就像乳燕归巢涓流入海一般融入了这股宏伟意识之中。
这个宏伟的意识体仅仅只是降临在此就扭曲了空间，更特殊的是，祂能不依赖任何物质载体，仅以单纯的意识形态而存在，就和许酆阎的意识在宇宙毁灭之后所呈现的那种奇异状态一样！
这就是这位意识委员的真身，祂已然将自己的生命形态升华为一种冥冥之中的概念！
“我集合了我全部的意识体，用全力试一试！”
祂这样说道。
以时空为载体的质能委员随后收敛了自身所有的引力波动，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制到最低，以避免干扰到意识委员的操作。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
“还是不行……他就像是夜幕群星中的黑洞，他的存在扭曲了漫天星光，漫天星光被扭曲的轨迹描绘出了他的面貌，但我看不到他的意识本源。”
“如果连你也不行的话……”
“既然我不行，那么别的意识委员也不行。”那个宏伟的意识传出这样的思维波动。
“我明知道他就在那里，但看不到他，揪不出他，更无法干扰或影响到他。”
“我能间接感应到他的意识……非常特殊，似乎拥有绝对不可磨灭的存在性，拥有绝对不受外力影响的独立性，还拥有包容万物的承载性……”
“那些堕落者至今也没有醒来，他们的灵魂投影应该就是陷入了他的意识世界之中……我尝试沿着他们的灵魂投影通道降临，但被拒绝了。”
“……召开至高会议吧！这个叫许酆阎的存在，有资格被我们慎重对待。”
两位委员简单沟通之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们的效率极高，在决定召开至高会议的下一个最小时间尺度内，质能委员便以自己的身躯为基础开辟了一个异次元空间，而后一个接一个的光球投影出现在这个空间中。
至高会议，文明中三分之二以上的至高委员参与才能举行的，决定整个文明未来发展方向的重大会议。
此时，为了许酆阎而召开。
有关许酆阎的一切信息被列席的至高委员们迅速过目。
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他人生中经历的所有事情……可以说，此时此刻这些至高委员们就是世界上最了解许酆阎的存在。
他们立刻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的来历有问题。”
“他没有婴幼儿的阶段，他的心智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呈现出成年人的特质。”
“他的性格和他的人生经历毫不相符，我将他的人生经历带入到人格模拟方程中，得出的理论性格模型和他现在的性格大相径庭……”
“除非模拟方程是错的，但在过去对任何人的检测中，方程都表现出了自己的可靠性，没道理在他的身上失灵。”
“或许是输入的信息有误……但我们对低维宇宙的监控是实时的，从地球OL诞生到现在，从他出生时起，到他毁灭宇宙时结束，所有事情都被巨细无遗地记录在案，无一遗漏。”
“不对，有些信息我们没能记录——大战进行到最后阶段时，天庭玩家失联，地球OL内再无一个玩家，降临点也被许酆阎堵塞，在这长达八分钟的时间里，低维宇宙内发生的一切都不为我们所知。”
“直到地府和灵山的玩家冒险进入其中，才重新打开视野传回信息，将维度监控再度接续上，但持续时间很短，到许酆阎毁灭宇宙前的最后时刻，这视野又一次丢失了。”
“但这两个时间段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分钟，缺失的信息都可以用推演的方式弥补……而且发生在这最后时间中的事情也不会影响到先前的许酆阎的人格。”
“所以排除所有不可能，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在他从出生到死亡的这段人生之外，他还有另一段人生。”
“但我筛查了地球OL内所有出生过的人的人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代入方程后可以得到许酆阎如今的性格，相似度最高的一个也只有百分之八十二点五。”
“所以，即便他真的在出生之前有另一段人生，那段人生也一定不会是地球OL内的人的人生。”
“那就把搜查范围扩大到所有低维宇宙，筛选古往今来所有存在过的人的人生……也包括我们文明内的人的人生。”
“这需要消耗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精力。”
“他值的。”
“一个似乎无法被毁灭的意识体，一个似乎能承载一切的意识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够解析他，都是值得的。”
“我也认为他值得。”
“我也是。”
……
“全票通过，那么从今以后，直到下一次至高会议更改此项决定之前，研究他，了解他，分析他，便是文明的发展方向。”
“那么下一个议题是，应该如何研究他？”
“给他一个良好的培养皿？”
“我同意。”
“反对，他的未来可能会超出我们的限制。”
“同意，他的价值值得我们冒险。”
“反对，他升维的潜力很大，对文明的潜在威胁太高了。”
“同意，他的意识不灭，因此单纯限制他是没有意义的，在漫长时间中，他终将摆脱一切限制，只有研究他，了解他，学习他，不断进步下去，让他永远也追不上我们，才是最优解。”
“反对，他的意识不灭，等于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我们进步的速度不一定有他快，所以一定要在他尚且弱小的时候将他牢牢限制。”
“同意，文明需要挑战，而且我们已经具备了先发优势，不应惧怕后来者的追赶，如果他真的能追上我们，那我们何不接纳他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反对，他对我们怀有刻骨的仇恨，即使我们愿意接纳他，他也未必愿意原谅我们。”
“同意，那就把所有玩家送给他杀，反正也只是文明中的堕落者。”
“反对，堕落者也是文明的一分子。”
“同意，文明只在你我之间，而我们已经停滞了太久太久，只要能够继续进步下去，那么一切代价都可以承受。”
“即便文明灭亡？”
“即便文明灭亡。”
……
“同意者占多数，那么重启游戏吧，时间点选在他刚出生的时候，我们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以及更多的磨难，希望他能展现更多在我们意料之外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