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撑着这把伞你便再也不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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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鱼站在巷子里,抱着剑鞘歪着头看着这幅画面,觉得很是古怪。

  哪有这样的剑客?

  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

  张小鱼沉默地想着。

  不是诡异。

  是不寻常。

  就像有人在槐都建了高大的楼宇,最后却放了一张破木床一样。

  张小鱼的脑子里有点混乱。

  正想回头看看那个剑意大湖边的铁匠台。

  却发现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一身青裳的少年,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酒葫芦里的酒有股烧味,就像之前张小鱼闻到的那种味道一样。

  “你是酿酒的?”张小鱼将目光从少年的酒胡芦上移开,看着少年问道。

  青裳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喝酒的。”

  张小鱼皱眉看着这个少年,想了很久,说道:“我感觉你有点眼熟。”

  青裳少年笑了笑,只是说道:“为什么觉得眼熟?”

  张小鱼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于是如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张小鱼很老实。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老实。

  青裳少年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喝着酒,看着他。

  张小鱼看向巷外,问道:“这里是哪里?”

  青裳少年想了想,说道:“小镇子,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

  张小鱼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无名镇?”

  青裳少年喝着酒向着巷外走去,平静地说道:“也可以叫做三绝镇。”

  张小鱼挑了挑眉,说道:“什么三绝?”

  总不至于是第一绝不意气用事?

  青裳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巷子口回头看着张小鱼笑了笑。

  正在炫耀自己的天下第一剑的汉子看见少年走了过去,看起来颇为自豪地把手里的扁鱼剑举到了少年面前。

  “怎么样,草为萤,我这剑打得好不好?”

  原来他便是汉子口中的草为萤?

  张小鱼在巷子里若有所思地想着,看起来这个少年似乎在镇子里很是重要。

  草为萤接过汉子的剑,把葫芦挂到腰间,随意地挥了挥,笑着说道:“很好。”

  草为萤挥剑的动作很寻常,但是在巷子里的张小鱼却是怔了一怔。

  回头看向那片大湖。

  湖上有风正在缓缓平息。

  像是方才那里曾经起过一场浩大的剑风一般。

  再回过头的时候,草为萤已经停了下来,笑吟吟地把剑还给了汉子。

  “下次给我也敲一把。”

  汉子满口答应,满心欢喜地抱着剑走了。

  张小鱼走出了巷子,青裳少年草为萤握着葫芦靠着墙壁,春日阳光从屋檐漏下来,照的那种微笑很是灿烂。

  “那柄剑真的打得很好?”

  张小鱼有些怀疑地看着草为萤,觉得他是在糊弄那个汉子。

  草为萤看着那个远去的汉子的背影,却是很认真地说道:“真的打得很好。”

  “为什么?”

  草为萤转头看着张小鱼许久,说道:“假如你刚开始打牌,尽管打得稀烂,但是还是胡了个屁胡,你觉得这是打得好还是打得不好?”

  张小鱼沉默许久,说道:“那应该还是打得好的。”

  “就是这样。”草为萤笑着说道。

  “所以镇上没有别的铁匠?”

  “没有。”

  “那那些断剑哪来的?”

  草为萤回头看着那处大湖,轻笑着说道:“白捡来的,可能有人喜欢到处乱丢剑,但是丢了之后又找不到在哪里,于是便全留下来了。”

  张小鱼看着草为萤的那个动作,一同看向湖中。

  “全丢湖里了?”

  “全丢湖里了。”

  “.......”张小鱼沉默良久,感叹道,“也确实是一些人才。”

  草为萤轻声笑着,握着酒葫芦向着街对面走去。

  “总要慢慢来的,说不定以后他便是人间最会打铁的人,那些人也是人间最会丢剑的人呢?”

  张小鱼在巷子里静静地看着草为萤离开的背影。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猜一猜一些东西。

  但是那些东西过于惊世骇俗。

  所以他没有敢去猜。

  甚至也没有去问。

  只是沉默地看着少年离开。

  而后走回大湖边,沉默地看着那个新修建的铁匠台,又看着那一湖剑意之水。

  “倒是难得看见师兄修行。”南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小鱼回过头去,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听风台。

  南岛撑着伞一瘸一拐地走上楼来,看着坐在台上的张小鱼说道。

  张小鱼站了起来,回头看着楼外细雨人间。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总让他有些恍惚,哪怕看见了细雨,也一直以为在那外面竹林里,正有着春光缓缓流淌一般。

  这种感觉让张小鱼有些惶恐,但他隐藏得很好,笑着说道:“毕竟大道也不是睡觉睡出来的。”

  南岛想起来城头那个女子剑修说的张小鱼的故事。

  “所以师兄除了打牌和睡觉,真的很少修行?”

  张小鱼伸着懒腰,笑着转过身来,看着南岛说道:“在修啊,只是我藏得比较好,你想啊,我要是勤恳修行,才有现而今的境界,世人肯定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我要是终日打牌,然后在世人看不见的时候偷偷修行,他们一看你天天打牌都能这样,就会说卧槽!此子非人!”

  张小鱼走过来,拍着南岛的肩膀,嘿嘿道:“这样是不是更有冲击力一点?”

  南岛默然无语。

  “师弟啊,修行的装逼之道,你还差得远呢!”

  张小鱼背着剑鞘晃悠着走下楼去。

  南岛站在楼梯口,看着张小鱼悠闲地走下去的背影,心里却是默默地想着。

  这样确实是很好的。

  但自己不是一个应该招摇的人啊。

  不是吗?

  南岛走到了听风台的边缘,把剑从身后解下,放在了膝头。

  神海之中干涸的水洼正在缓缓地积着水。

  桃花走到水洼边,低头向水洼中看去,于是水洼变成大海。

  桃花站在入海的河道边,看向那棵正在缓缓开花的道树,而后转身向着遥远的某个大湖中看去。

  那个小小的少年依旧沉浸在那些梦境之中。

  桃花静静地看着那边。

  是什么梦这样漫长却也平静?

  ......

  南岛行走在一片宁静的春日里,没有撑伞,像个普通的少年一样,提着一些吃的,打算去找几个朋友在树下吃吃喝喝一会,然后夜色降临时候回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南岛记得自己有次经过镇上的学堂的时候,听见里面的先生在教着一些东西。

  大概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现在不正是一片暮春时候吗?

  南岛抬头看着春日,想着今日应该是三月二十九?

  春天快要过去啦!

  不知道某个人的烦恼会不会随着春天的过去,也随之过去。

  某个人又是谁呢?

  南岛有些古怪地回想着自己方才那个想法。

  难道自己曾经认识过一个人,在春日里感叹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南岛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于是把吃的抱在了怀里,走出了街旁树下的林荫,向着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门口跑去,敲了半天门,才有人走过来开门,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娃娃。

  “陈鹤在家吗?”

  南岛看着那个妇人,总觉得有些古怪,但是想不起那里古怪了,好像记不得她叫什么名字了,真奇怪,自己在小镇上活了十来年,怎么会记不得了呢?

  但是南岛没有多想,只是问了他要找的第一个朋友在不在。

  妇人奇怪地看了南岛一眼,问了一句。

  “你找谁?”

  “卖豆腐的陈鹤啊!”南岛说道。

  妇人笑了起来,怀里的孩子也在咯咯笑着。

  “你找错了,我们不卖豆腐,我家没有叫陈鹤的,也没有姓陈的。”

  南岛歪了歪头,又退回去仔细看了好几遍,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找错啊。

  “这附近应该也没有叫陈鹤的。”妇人又好心地说道。

  南岛离开了那里,站在树下歪着头想了很久,难道自己真的找错了?

  算了,先去找那个叫张小鱼的吧。

  南岛把怀里的吃的打开看了看,很是诱人,最上面的是一只烧鸡。

  烧鸡还是等人齐了再吃吧。

  南岛边走边往下翻了翻。

  嗯?

  怎么有副麻将?

  难怪这么重!

  南岛将那袋麻将掏了过来,正打算丢掉,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然后随便找了个冷掉的糖油粑粑,一面啃着一面向着张小鱼家走去。

  南岛走了很久,才走到镇西那里。

  然后便得到了第二个不好的消息。

  这里也没有一个叫张小鱼的。

  南岛这一次没有纠结了,抱着东西,继续往南而去。

  然而找到了下午的时候,依旧一个朋友都没有找到。

  南岛坐在小镇的那条小河边,怅然地看着天边暮色。

  原来自己一个朋友也没有?

  真是奇怪啊,自己分明记得有的啊。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再回去找一遍了。

  南岛便在黄昏河边,打开了那包吃的。

  有酒,浸了桃花的酒,还有铁板豆腐,用个食盒装着的......

  南岛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搞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吃的,全塞在里面了,又看着一旁的那副麻将,南岛又往包袱里面掏了掏。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会从里面掏出一架轮椅来。

  但是并没有发生这个古怪的事。

  把东西摆好,南岛便在河边树下,吹着晚风,看着落日,对着一河波光粼粼,开始吃着东西。

  不用撑伞的日子正好啊!

  南岛突然这样想到。

  然后又愣了愣。

  撑伞?

  抬头看了看天空。

  什么傻子平白无故的撑把伞在那里?

  南岛笑了起来,昨天下雨他都没有撑伞。

  对了,昨天在做什么来着?

  南岛想了很久,才想了起来,昨天出门买酒去了,他爹突发奇想,想要打会铁,然后打了没一会就哼唧哼唧地躺着说累了,让南岛去买点酒回来喝。

  南岛虽然很想在后院躺着晒太阳,但是还是出门买了一坛酒,还偷偷私藏了一些,想着今日叫几个朋友一起出来喝酒玩。

  但是谁也没有找到。

  真奇怪啊。

  南岛喝着酒想着。

  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些脚步声,踩着河边树下的叶子上,窸窣地响着。

  难道是他们谁回心转意,决定不骗自己了?

  南岛有些惊喜地回过头去,却发现来的不是陈鹤他们,而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少年。

  南岛总觉得他有些熟悉,一直到少年在一旁坐定了,开始拿着自己的酒喝了,南岛才想起来他是谁。

  他就是镇上学堂的先生。

  像南岛这样没有去学堂启蒙的,也是认识他。

  因为他太年轻了。

  南岛已经记不得这个先生什么时候来的小镇了,总之当初他来的时候,镇上的人很是怀疑。

  这么年轻,能教好吗?

  但是后来人们便不再怀疑了。

  因为他教得确实很好。

  南岛先前想到的那句话就是在他口里听说的。

  这个先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叫草为萤?

  真古怪的名字,还没有自己的南岛好听。

  南岛还在想着,那个叫草为萤的学堂小先生已经把他的酒喝了快一半了。

  南岛倒没有心疼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喝会不会把人喝出事?听说镇上很多人都还是挺喜欢这个先生的,万一真出事了,自家的铁匠铺也别想安宁了。

  于是南岛赶紧从草为萤手里把酒壶夺了回来,揭开盖子看了一眼。

  “你的朋友们都没来吗?”

  草为萤却是擦着嘴角的酒水,看着南岛笑眯眯地说道。

  南岛放下了酒壶,低头看着身前的一堆吃的,也没有在意草为萤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叹息着说道:“对啊,也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害得我一个人孤独寂寞的在这里看风景。”

  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那确实让人没办法开心起来了。”

  南岛看着草为萤,见他也是一个人来的,好奇地问道:“你的朋友呢?”

  草为萤笑着看向小河流水,缓缓说道:“我的朋友们都死了。”

  “死了?”南岛惊了一惊,“为什么?”

  草为萤看着暮色河水,轻声说道:“生老病死而已,或许有些故事,但我记不得了。”

  南岛拿着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又给草为萤递了回去,说道:“不好意思,问起你的伤心事了。”

  草为萤并不伤心,只是看起来有些惆怅,拿起酒壶又开始喝了起来。

  “没关系啊。”

  草为萤喝了一口酒,轻声说道。

  “能够有人问起,也算是件好事,不然可能太久没人问,我都想不起来,原来我曾经也有过一些朋友。”

  草为萤说着,却是顿了顿。

  南岛看着草为萤,问道:“你在想什么?”

  草为萤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在想他们姓什么。”

  “......”南岛默然无语,“连姓什么都记不得了,想来应该有很多年了吧,难道他们是你幼年的玩伴?”

  “是的,有很多年了。”草为萤轻声说道,但是后面那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二人在河边吃着东西,一面闲聊着,天边渐渐向那种橘子一样的色彩里沦陷进去。

  南岛开始收拾着残局,把剩下的一些吃的打包好,又把二人推让了许久的一只鸡腿硬塞给了草为萤,把酒壶挂到了腰间,然后便发现一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收起来的黑色的伞。

  “这是你的伞吗?”

  南岛拿起那把伞来,递向了草为萤,草为萤啃着鸡腿,含糊地说道:“不是我的,我来的时候它就在这里,难道不是你的伞吗?”

  南岛挠了挠头,想着自己今天有带伞出来吗?

  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低头看着这柄伞,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于是干脆夹在了腋下,白捡一把伞,也算是一点小收获?

  二人离开了河边,向着小镇街道上走去。

  学堂与南岛的家在一个方向,所以二人还要同路许久。

  暮色里不知为何,却是渐渐有雨水滴落下来,南岛抬头看了看,想着还真是巧了,快要下雨的时候便捡到把伞,把夹着的那把伞拿了出来,正要撑开,然后便看见一旁的草为萤用着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少年的目光里有着很多的色彩,惋惜,遗憾,怜悯?

  南岛怔怔地看着草为萤很久,说道:“怎么了?”

  草为萤啃着鸡腿,转回头去,看着长街行人,稀疏穿过长街的路人里并没有几个开始打伞的人。

  “你真的要打伞吗?”

  草为萤如是问道。

  南岛低头看着手中的伞,又抬头看着在那种昏黄的色彩里滴落的雨点。

  “打伞有什么问题吗?”

  草为萤轻声说道:“可能会有,比如你一打开这把伞,可能便再也放不下来了。”

  南岛愣了一愣,而后笑了起来,说道:“先生真会开玩笑。”

  撑着这把伞,你便再也不是个凡人,世间的情欲,你便不能再沾上半点。

  怎么听都像是话本里的台词。

  草为萤只是笑了笑。

  于是南岛撑开了那柄伞,抬头看了眼暮色里的天边,向着草为萤靠了过去。

  二人一同站在伞下,看着暮色。

  “你看,我撑着伞了,什么事也没有啊,嘿嘿。”

  草为萤只是笑着,然后从伞下走了出来,啃着鸡腿向着旁边走去。

  南岛看着草为萤离开的身影,古怪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草为萤没有回头的说道:“有些事情。”

  南岛耸了耸肩,沿着来时的方向往铁匠铺而去。

  草为萤走了一阵,便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里拿个鸡腿,又看向南岛离开的方向。

  却是在自言自语着。

  “日后这小子会不会说我坏事做尽?”

  那把伞确实是他带来的。

  草为萤叹息着摇了摇头。

  而后身影消失在小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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