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珪看着包大力在自己面前不停呱噪的样子,渐渐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恨不得扔了手中的包子,一巴掌将包大力打翻在地,但另一只手掌中传来的阵阵清凉,又压制住了心中的暴虐。
“行了,大力,你去看看大成他们有没有回来。”石珪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不去,石老大,你就教我猛虎拳吧。”包大力执拗说道。
石珪闻言,把眉毛一扬,愠怒道:“包大力,你如今连我的话都不听,我怎么敢把这身功夫传给你,我又怎么知道,你到时候,还听不听话?”
包大力一愣,没敢说话,站起身来,连忙往营帐外跑去。
石珪耳边一下子清净了不少,这让他努力压抑的心情,放松了一丝丝,他抓着包子,大口啃咬,吃的汁水四溅,但这时候的石珪,那管得了这些小事。
别说其他的,单单是他的胡子,从心态不对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刮过,现在嘴边全是乱糟糟的胡子,看起来极其邋遢。
身上的军服也是乱糟糟、脏兮兮的,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夹杂着银丝,看起来斑驳杂乱,眼睛中尽是一丝丝的血红,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现在的他,真是好一个厮杀汉的模样。
不过,现在这艮山营中,像石珪这种形象的人比比皆是,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反而没有几个。
“头!好消息!好消息!”只见远处的陈小刀,一进了后勤队的营帐区,就冲着大马金刀坐在当中的石珪,大声喊叫。
石珪皱着眉头,瞪着已经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小刀,口中不耐的问道:“陈小刀,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陈小刀看见石珪瞪着自己,突然心中打了一个突,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那一日,石珪手起尺落之际,那些贼人断肢横飞的画面,特么的,那才是真正的平苍县勇武第一的“铁尺神捕”啊!
陈小刀顾不得自己的小情绪,赶忙压低了声音,微微弯着腰,小跑几步,挨到石珪面前,才扬起一张写满谄媚的笑脸,笑嘻嘻的说道:“头,好消息啊,刚才中军那边,来了传令,说是近日行军辛苦,营里允许各队分批外出游玩,范围一里地之内。”
石珪闻言后,心中一愣,这是什么鬼东西,要知道为了不让整个营头散掉,这艮山营出发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基本上都是全员封闭,禁止外出的。
如今怎的改了规矩?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这句陵周围就没几个人,跑了也回不了平苍县,再加上这艮山营的人,杀了多少句陵的饥民,真要逃了,别说被人报复,就是没有被报复,充其量最多也就是多个饥民而已。
“嗯?!”石珪鼻腔里哼出了个声音。
陈小刀立刻乖觉的继续说道:“头,我去周录事营帐里,去寻了高旗头打听来的,说是那些苟日的征兵贼汉们说,往日里他们送人来到这白山县,这白山县的人都会来这驿站换东西。”
接着,陈小刀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猥琐的笑容,再次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嘿嘿嘿……,听说还有些……乐子可寻。”
石珪不禁有些好奇,但自己也抹不下面子去追问,再说自己心里,还在一阵阵烦闷之中,也不想多说话,于是,依旧再次哼了一声以示知道。
那陈小刀还想细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就传来包大力的大嗓门:“石老大,唐震回来了,说是有些新玩意要告诉你!”
陈小刀听闻唐震回来,立刻就换了副木然的嘴脸,手扶腰刀,就往石珪身边一站,一副忠心耿耿护卫的模样。
石珪懒得理陈小刀的小动作,只是抬起头,招了招手,示意刚刚进入营帐区的唐震、宋大成两人,上前说话。
唐震走近几步之后,就站定抱拳,给上座的石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军礼。跟在他身后的宋大成见状,愕然了一下,抬头看见石珪身边陈小刀递来的眼色,也只得跟着唐震,胡乱行了一个军礼应付。
包大力见二人行军礼,自己则是远远地顺着营帐区的边沿,绕过了两人,摸到了石珪左前侧,随便找了个地,一屁股坐下。
唐震也不管陈小刀投来的鄙视眼神,开口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差事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石珪听完之后,不想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这时坐在石珪左前侧的包大力,又嚷嚷道:“老唐,快把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玩意,赶紧告诉头!”
那唐震闻言之后,莞尔一笑,笑着说道:“启禀队正大人,标下适才从白山县城门外接收物资时,就见白山县的民众,三三两两的背着包袱往北走,那时我还纳闷,生怕又有啥变故,这才催着宋旗头赶紧回来。”
说到这,那唐震又笑嘻嘻的给身边的宋大成,作了作揖,笑言道:“适才情况不明,我言语激烈了些,请宋旗头不要见怪。”
那宋大成忽然间就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想说些什么,但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站在石珪身后的陈小刀,转了出来,也是严肃的行了一个军礼,就待张口说些什么。
这时,石珪见此情状,头疼欲裂,心中的怨愤,便激烈的翻滚起来,他赶紧紧了紧手中的浅蓝色珠子,抬了起另一只手,阻止了所有人的话语。
他抬着头,用血红的双眼瞪着几人,口中缓缓说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人,别闹到让我这后勤队不安生,否则……。”
他话没说完,就死死盯住了唐震,直到唐震瘦弱的身子被盯的抖了起来。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陈小刀,陈小刀连忙一拉宋大成,双双一低头,抱拳说道:“标下尊大人令!绝不给后勤队丢人。”
唐震一激灵,也赶紧抱拳低头,说道:“标下,必以大人马首是瞻,定当维护我后勤队平和!”
这时,坐在地上的包大力,嚎叫起来:“谁要敢不听石老大的话,我就打到他听!”
石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前面的几人,这才伸出脚,把包大力踢了一个跟头,嘴中呵斥道:“大力,闭嘴!”
那包大力一骨碌翻起身来,憨笑着摸摸头,又坐在石珪左前侧,自顾自的伸手,从石珪前面的餐盘中,抓起一个包子,张嘴就咬。
石珪撇了包大力一样,就没有心思去理会这夯货。只拿着眼睛瞅了瞅面前的几人,那几人大气不敢出,服服帖帖的站在原处。
他心中的焦躁,就像被打开了一道缺口,瞬时间,就泻去了大半,这让他心中一阵舒畅。
这就是权力呀?一言决生死,瞬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也让其他人匍匐在自己脚下,难怪世间如此之多的人,对权力趋之若鹜,拼死都要霸占在自己手中。
权力果然会让人心中轻松愉快,如果以后自己焦躁了,就调教调教这些人,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忍着了。
兴许自己还可以领着这些人,更上一层楼,夺了杨营正的位置,自己带着这艮山营一个回马枪,杀到省城,将那些个肥肠满脑的大官,都杀个精光,……。
正当石珪想入非非的时候,手掌心中的传来一阵清凉,他忽的就清醒了过来,这稍不注意,各种乱七八杂的杂念就如野草般疯长。
他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兀自定了定神,然后把手一挥,让站着的几人坐下,又亲自把面前盘中的包子,各取了一个,递给几人,这才沉着声说道:“我说句心里话,关起门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平日里大家磕磕碰碰,打打闹闹,都没有关系,毕竟是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帐篷里睡觉。但如今这营里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稍不留神,就是祸事临头,到时候,互相帮衬的,不还是自己人?”
石珪舔了舔嘴唇,又说道:“再说了,战场上刀兵凶险,还不得是靠自己人?别的我不管,但是,谁要是出了这个门,还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的,别管我不讲情面了。”
唐震、陈小刀又是一番发誓赌咒,众人才缓和了情绪,说起了闲话。
石珪则是在心中又暗暗叫苦,自己说话做事之间,却是越来越暴虐,以往他根本不会如此霸道,大马金刀的,口出威胁之语。
但自从他暴打了那些饥民之后,自己行动举止之间,就让整个后勤队噤若寒蝉,好处是说一不二,掌控全队,坏处就是这心中的杂念,滋长太快。
石珪再次定了定神,又才问起刚才唐震所说的玩意是什么?
唐震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这才继续说起:“对不住,对不住,大人,刚才说到那些白山县的人,都背了个包袱往北走,一开始我还纳闷,后来我们接了物资往回走,就见那些人,在我们营寨外半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叫了一个兵去问,你们猜怎么着?”
见唐震卖了关子,包大力却是不满起来,说道:“嗨,你这不是急死人么,到底怎么了?你赶紧说呀!”
唐震见状,也不敢再卖关子,接着说道:“原来那些人啊,就是拿些家里的物件什,来找咱们这些当兵的换口吃食。”
包大力听闻,略有些失望,口中嚷嚷道:“嗨,我当什么好玩的事,这营里除了几个公干的,这谁也出不去啊!?”
唐震脸上略显尴尬,正待安慰包大力几句时,石珪转头瞄了陈小刀一眼,口中却说道:“这倒巧了!这还真能都出去。”
看着唐震、宋大成、包大力面露疑惑的神色,石珪朝陈小刀挥了挥手,说道:“小刀,你给他们解释解释。”
陈小刀不敢怠慢,便一五一十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几人,唐震等人一听,果然神色一振,当下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石珪却又向唐震问道:“小唐,你可曾见那白山县的人带了些什么来?”
唐震想了想,回道:“大人,我当时在驿道上,那些人都在驿道旁的空地上,具体有什么看不太清,但是我见靠边的几个,铺开了的包袱里,有摆着金银古玩的,又摆家里挂件摆设的,还有摆书的,远一点就看不太清楚。”
石珪听见有摆书售卖的,心中一动,但脸上却不见半点神色,他点了点头,说道:“嗯!这样吧,大力,你去把大山叫来,让他按规矩,给队里的兄弟备点吃食。大成,你去把孙义叫来,让他去搞点药来,给你们几个备点。小刀,你再去周录事哪里跑一趟,把怎么出去的章程搞清楚。小唐,你赶紧去排班,让弟兄们都能出去放松放松,行了,都赶紧去忙吧!”
众人应了一声,就各自散开去忙了。石珪手中死死的握着那枚浅蓝色的珠子,心中暗自思忖,这白山县以前算是通衢富庶之地,兴许那些摆出来的书里,总会有几本道书。到时候,自己就用这包子,换来几本,难说,就能看懂《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练气篇》,到时候自己一路修炼,势如破竹,马上就神功大成。
也许那些东西里面,会有个什么通天宝贝,自己用包子就能换回,然后就用那个宝贝,辅助修炼,几天就能练成无敌仙法,自己从此就踏上修仙至尊,到时候,就让那白衣少年趴在地上,为他鄙夷自己的错误,而道歉……。
“嘶!”石珪忽然手中一痛,连忙低下头一看,自己手掌居然被浅蓝色的珠子,冻起了一块红肿。
石珪只能再次苦笑,再次强行压制下,自己心中藤蔓一样滋长的阴暗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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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艮山营上下都知道了,可以外出的时候,艮山营里被关了四个多月的众人,一阵欢呼,营中士气为之一振,各队都纷纷派人来后勤队催要吃食,都想要外出游玩。
石珪把应付各战兵队的事情,扔给下面的人,只是让常大山按照官职高低,给队正以上的军官送了些特别准备的吃食,给个旗头也送些馒头包子之类的。
等全营乱哄哄的忙了一阵之后,营里中军先是传令,让警戒哨扩到了一里地之外,然后下令,各队可以外出一半的人,外出的所有人,不得越过警戒线,申时四刻收兵归营,第二日卯时四刻开营。
然后,就是一阵锣响,杨营正、王参军亲手推开了营寨大门,率先就走了出去,跟在后面的各队正,领着各自亲信,也纷纷相互打着招呼,抬腿就往外走去,后面则是被批准外出的一众兵丁,也兴奋的走出了营寨。
这股黑压压的人流,直挺挺的就往半里外的简易集市涌去。
那些翻开包袱皮,等待顾客的白山县人,眼见黑压压的人群往自己这边走来,也开始纷纷站起,有头脑的已经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石珪身后跟着唐震、包大力两人,一块不紧不慢的跟着人群,缓缓向前,走在他旁边的宋宏武沉着脸,口中抱怨着白山县的武库房里,居然连一张弓都没有的穷酸样。
石珪随口应和着几句,又让宋宏武再去县城时,留意白山县的几样特产,说是让宋宏武搞些来后勤队,自己帮他处理处理之后,一起尝尝味道如何。
这番无赖要求,自然是被宋宏武豪不留情的拒绝,然后,两人又开始扯起了前些日子,弓箭队搞来的野味少了数量的问题。
就这样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那个路边集市边上,正在摆摊的白山县人,见几人到来,很快就大声招呼起来,这个说来看看祖传的名家字画,只换两个馒头,那个说自己家里的金银物件打折,只要几个馒头就能带走。
这番吆喝声,让几人唏嘘不止,以往的金银财宝,书画珍宝,在这荒芜的句陵,就连几个馒头都换不来。还没有等几人感慨完,就看见集市口的另一边的小山包旁,站着些人。
那些人穿的花花绿绿,但是却用布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脑袋,看身形应该是些女子。
这时,旁边站着的一个男人,看见石珪、宋宏武等人在不停打量自己身边的女人,于是贱兮兮的笑着走过来,说道:“各位老总,一个馒头就能快活一次,都是好活。”
石珪和宋宏武面面相觑,都是老捕快出身,那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石珪甚至想到了,陈小刀贼兮兮的说,这集市上有好耍的玩意,想必指的就是这个,难怪这家伙坚持要第二批出来,想必是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来这里玩耍。
石珪尴尬一笑,匆匆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自便,你们自便。”
说罢,就急匆匆转身,往集市里走去。包大力二话不说,跟着石珪就去了。唐震愣了一下,左右挣扎了一下,一跺脚,干脆也跟着石珪去了。
集市里,白山县的人都面黄肌瘦,但却又比以往遇到的,那些个饥民要好得多,起码衣裳还算整洁,神态也不见麻木,只是有股消沉之意。
石珪一路走来,只见那些摊位上不是金银财宝,就是古玩字画,有些摊位还摆上些古里古怪的器皿,还有些是摆上些匕首,铁器,没有一口吃食,也没有一寸布匹,乱世之中,哪样东西珍贵,一目了然。
石珪左看右顾,见到有铭文的金银器皿,就拿起来看看,心中的杂念横陈,总想看看能不能捡个神功之类的东西,甚至有时还用珍贵的灵力试探一番。
就这样走走停停,半玩半耍的散着心,心中的焦躁果然又去了几分,但心中捡漏成就仙道的私心杂念,却是时不时的冒头。
正在这时,石珪看见不远处的一处摊位,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籍,他心中一喜,就直奔那书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