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守库的力丁,轰隆隆的推开一座中等库房的木门后,又顶着黑暗摸了进去,一一点燃库里照明的火烛,霎时间,一股夹杂着火烟味的奇怪气息,就一股脑的冲了出来。
站在库房外的老吏,佝偻着着身子,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说道:“这库房久未开启,这气息是难闻了些,但这里面的刀具,确实是二十多年前入库的精品,大部分都是京师里的官坊出品,在品质上,要好上得多。大人,咱们稍等片刻,等这气息泄了之后,再进去挑选。”
石珪饶有兴致的看着洞开的库房,随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无妨,无妨!就按老哥哥你的安排来!”
片刻之后,等那股难闻的气味散去了不少,那老吏这才恭敬的引着石珪两人走进库房。
这间中等库房是依着天然溶洞所建,库内的面积不小,大概一亩多地的大小,洞的中间有三五根钟乳柱撑起,但洞顶明显不高,一丈不到点的高度,像包大力这种身高臂长,且有一身武功的人,只要抬起手来,随便跳一跳,就能摸到洞顶。
洞库中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排排的箱子,看起来就像一排排的厚实墙壁,而一排箱子墙,则是由一口口大小相同的箱子,整整齐齐的堆叠起来,最上面的箱子几乎要挨着洞顶。
靠左边的洞壁稍微平整一些,放着的不是一口口箱子,而是一排简易的木架子,架子上,则是摆放着一根根木棍似的东西。
那老吏带着两人,就往木架子走去,石珪用眼睛瞅了一眼,旁边那些高高的木箱墙,就连忙上前两步,用手拉住那老吏的手腕,食指和大拇指环起,刚好把那老吏手腕上的命门死死掐住。
石珪漫不经心的用另一只手,往旁边的箱子墙指了一指,笑言道:“老哥哥,这木箱子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老吏看样子不是个会武功的人,他完全没在意自己的命门,被死死拿捏住,只当是这位杀星,当真是好奇这些东西,于是,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箱子墙,就毫不在意的随口说道:“哦!这些是工坊里原装来的刀具,不拆装的话,会保存更久些,也少些检视保养的麻烦,如果真拆装了,单单是这半年一次的检视保养就够呛。”
话音刚落,旁边跟着帮忙的力丁脸上,就露出了一副戚戚然的表情,看来这半年一次的兵器检视保养,的确是相当熬人。
那老吏接着又说道:“大人,请看,这边架子上的刀具,都是从这些箱子里,随便抽出几口箱子来,开箱进行检验合格后,留在这里的,不合格都收到架子后面的箱子里了。”
老吏用手指了指远处,堆在架子较低位置的几口箱子,石珪依然拉着老吏的手,若有所思的问道:“依老哥哥的话,留在这架子上的刀,都是检验合格之物,要比封在箱子里的那些刀具,不知好坏的情况,要更好些?”
那老吏又说道:“大人果然才思敏捷,这架子上的刀具,都是当年入库时,按库房里的规矩随意抽选之后,又有专人检验合格之后,留在这架子上的,每把刀都有当时检验之人的留名。箱子里的刀具开箱之后,也有可能有些刀具不太好,但不经检测,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哦!原来如此。”石珪有些恍然开悟,但接着又问出了一个疑问:“老哥哥,这些刀当时抽检合格了,但就这样搁在这里二十来年了,又怎么保证这些刀具还是合格的呢?”
石珪问完之后,就用自己眼角的余光,盯住了不远处力丁的神色。
那老吏听了石珪的疑问,有些傲然的回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武库对维护兵器一事,可谓是不遗余力,京师将作坊的考评,我们武库年年都是第一,且不说每半年就要对这些刀具保养一次,单单就说我们保管这些道具,就花了不少心思。”
石珪瞥见远处那力丁的脸上,又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那老吏说的兴起,顾不得石珪还拉着他的手,直接快步走向木架子,想也没想,就要伸手从柜子上拿起刀来,跟着他的石珪见状,也只好撒开紧握住老吏命门的手。
那老吏倒也没有觉察到异样,兴冲冲的拿起木架子上的刀具,递给了石珪,嘴中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大人,请看这把眉尖刀,是为中级军官的配刀,刀鞘内灌满油脂,外面再裹上两层油纸,然后再用桐油布包裹,最后在这封口上用火漆封起,就这样还要半年一拆,抽出刀体保养后,又重新封装,这样封装一次,也得一两分银子,才能保证这刀完好如初。”
说到保养花费时,那老吏原本兴冲冲的口气,瞬时就有些低沉下来,石珪也不为意,把手中裹的跟一根棍子似的刀具,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一股陈年油污的味道直冲鼻子,紧紧裹住刀身的布,已经沁出了一些油污,裹布上也的确印着一个红彤彤的火漆印,火漆印上正好是一个人的官衔名字。
石珪拿着这把刀具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什么端倪,于是,他一时兴起,将丹田中的灵力,往识海中一合,引出自己的神识,往手中的刀具轻轻一扫。
“咦!”石珪心中有些诧异,倒不是手中的刀具有什么不妥,而是在石珪神识之中,居然发现裹在重重油脂中的眉尖刀,那刀身上居然有一条细细的裂纹,不过这裂纹太过细小,又隐在刀身内部。
也不知,这验刀的人,是没有发现这条隐秘的裂缝,还是有人刻意视而不见,又或是有人想滥竽充数,从中捞取好处。
想到这里,石珪不由得笑了起来,即是笑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武库里的猫腻,关自己什么事情。另一个就是笑自己,居然没发现这神识,居然还有这般用处,这下子也不必担心,这奸狡老吏故意使坏,甚至还可以视情况,故意坑这老货一把。
那老吏见石珪忽然喜笑颜开,只道是石珪很是满意,这刀具的保养,赶紧上前说道:“大人,可是满意?只是这眉尖刀,虽也锐利,但是这刀,是当做军官仪刀使用,只怕上了战场,可用之处不多。”
说话间,这老吏赶忙拿眼睛,死死盯住石珪脸上的表情,生怕那句话不对,又惹了这煞星的不是。
石珪听老吏说这刀上不得战场,也是晒然一笑,把这刀递回老吏手中,然后笑嘻嘻的说道:“老哥哥,说的在理,这等上不得战场的刀,兄弟我,要来也无用!!”
那老吏赶紧接过刀具,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把刀放回了木架子,又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才恭声说道:“大人,这边请,刚才您要看的刀具,就在里面。”说罢,就往前一步带路去了。
石珪把双手往背后一背,也施施然的跟着走了上去,只不过他把神识悄悄放了出来,紧紧盯住前面的老吏一举一动。
这时候,石珪不禁在心里,又嘲笑了自己一番,虽然已经是炼气期的修仙者,但一举一动之间,总是忘了自己也有些神通手段可以施展,还是依赖着过去的老手法,现如今用神识遥遥监控那老吏,总好过亲自拿手抓着人家的手腕上的命门。
正当石珪还在笑话自己的时候,前面的老吏来到一排木架前停下,石珪抬眼一看,这木架上整整齐齐的摞了四五层,捆成棍子的刀具,一眼扫过去,只怕有个百十来把。
那老吏从架子上,先随意取了一把刀具,然后双手托起,呈到了石珪面前,石珪也不多言,伸手就抓起那把刀具,那刀具却是重的有点吓人,石珪把刀具拿在手掂量了一下,这把刀具起码有寻常刀具的两倍来重。
“这刀,就是我朝从鄂国的陌刀,改进而来的刀具,是三十年前,由我朝将作坊的首席大匠,高大师主持进行,这刀比陌刀短了接近一倍,但是杀伤力上却是相差不大,也能一刀,就将具甲的骑兵斩碎。”那老吏见石珪抓起了刀具后,赶紧殷勤的介绍到。
石珪点了点头,又拿着刀具转动了一下。
那老吏又赶紧继续说道:“但这刀就是太重,没有多少人能单手持刀连续劈砍,往往只劈上那么一刀,也就精疲力竭了,所以,这批刀子,也有人拿来当做双手刀使用,但这刀原本就设计为单手持刀,所以这刀把就短了一截,双手持刀很不舒服,也不灵活,慢慢这批刀就被回炉了,只有我们武库里,还有那么一两箱留存着。”
石珪转了两下手中的刀具,然后将刀具递给身后的包大力,让包大力试试这刀具的,这才向那老吏问道:“老哥哥,这木柜上面堆得都是这种刀具?”
那老吏有些尴尬的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种刀具原本产量就低,二十年前入库的时候,就只有那么一两箱,当时的司库大人嫌抽取查验太过麻烦,就让人全部开了箱,都拿了出检验,最后合格的一百多把刀具,就都堆在了这里。”
石珪点点头,不置可否,又扭头看向包大力,包大力拿着短棍似的刀具,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短棍,在手中穿花似的舞弄起来,包大力的这手功夫看的那老吏和几个力丁目瞪口呆。
石珪直接问包大力:“大力,你要不要来一把?”
包大力轻转手腕,让刀具在自己指间,转了一个棍花,然后单手握定,这才摇了摇头,有些轻蔑的说道:“不要,这东西太轻了!”说罢,便将那刀具丢给旁边的站着的力丁。
石珪没管那个力丁脚忙手乱的,堪堪抱住包大力扔来的刀具,也懒得理那老吏和其他力丁,听到包大力的狂言之后的瞠目结舌。
他指了指那堆刀具,说道:“老哥哥,你经验老道,你帮我挑把刀来看看?”
那老吏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嚅嗫着说道:“大人明鉴,这里所有刀具,都是一个规格制式,只是现在都封装起来了,这上百把的刀都……。”
石珪听了老吏的话,半天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老吏。
这老吏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就怕这笑面煞星,硬要逼着自己把所有刀具都打开封装,再慢慢挑选,那之后的封装费用,司库大人肯定就会让自己掏腰包,这可是十几两银子啊!想到这里,老吏心中也不由得一阵悲苦袭来。
就在这时,石珪忽然展颜一笑,笑嘻嘻的说道:“老哥哥,这么多把刀具,一把一把的拆封过去,还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这样吧,老哥哥你帮我挑两把,我自己也拿两把,最后就在这四把刀里选一把,如何?”
那老吏心中松了一口气,赶忙恭维道:“大人明见!”
石珪笑了笑,又把手一伸,说道:“老哥哥,你见识多广,就先帮我挑上两把。”
那老吏也不敢推辞,只好双手一抱,作了一个揖,口中念叨着:“不敢不敢!”,就闷着头在一堆刀具中翻找了起来。
石珪神识一扫,就清清楚楚的知道,这老吏果然没有敢做手脚,石珪这才在心中,将坑这老吏一把的小心思揭过,专心致志的用神识,在一堆刀具中去寻找,品质较好的刀具。
片刻之后,那老吏在挑挑拣拣之后,终于是凭着火漆上的印记中,那些检验人员的人品好坏,捡出了两把他认为比较靠谱的刀具。
石珪用神识,往那两把刀具轻轻一扫,刀具品质还不错,看来那老吏的确是用了心。
轮到石珪捡取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看似漫不经心的就从刀具堆里,随手抽出了两把刀具。
那老吏见四把刀具都抽取了,也不敢耽搁,赶紧招招手,让几名力丁赶紧上前帮忙解封。
几人先用小锥子,调开了火漆印,然后就小心翼翼的把包裹在外层的桐油布一层层的解开,露出了里面用油纸包裹的刀体,几人又按照一定顺序,轻轻把油纸折叠的暗扣解开,又再把油纸一层层的揭开,最后露出刀体。
老吏用细软的抹布,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刀体外的油渍,然后,在双手把刀呈给石珪。
石珪伸手拿起了刀具,这把刀的刀鞘是原木色的,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在刀鞘上部,装了一个黄橙橙的制式挂件,这是用来悬挂刀具的配件,原木色的刀把也是陈国军队中的制式,刀把应该经过仔细打磨,握在手中比较符合一般人的手型,整把刀也不算太长,就是三尺左右,应该是普通军人,随身刀剑的标准长度。
石珪握住刀把,缓缓的把刀抽出,刀身上没有想象中的寒光四射,反而是有一层厚厚的黄白色的油脂,糊在刀身上,整个刀身没有一丝弧度,笔直的像一把宝剑,刀身有三指多宽,刀脊相当厚实,刀身开刃的一面,与另一面的刀脊相平行,直到离刀尖约莫半寸之地时,才以一道弧形刀锋,收敛到刀尖,整把刀的造型显得简朴刚直。
那老吏凑上前来,用抹布将刀身的油脂擦去,霎时,整个刀身就呈现出锃亮的真面目,刀刃上一道弯弯曲曲的纹路,蜿蜒在刀锋之上,宛如一条游龙。
石珪轻轻转动着整把刀,仔细的感受着舞动整把刀,带来的手感,这沉重的刀身,在挥舞之间,更利于劈砍,他暗暗地在心里点了点头,然后不经意的问道:“这种刀叫什么?”
已经后退两步站立的老吏,赶忙回道:“大人,这刀因为存世不多,并没有具体的名字,只不过我们武库里,根据这种刀的形状,把这种刀叫做直刀。”
石珪点了点头,拎着刀子,就往空中虚劈了一刀,刀光迸裂之间,他喃喃的说道:“原来叫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