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苏诚的说辞,之前一直表现平和的蓝银王,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它对苏诚极为尊重和感激,在过去甚至还有种隐约的畏惧。
当然,到了现在这种畏惧感已经变得很淡了。
除了受到苏诚和阿银间的关系影响外,最重要的还是在于苏诚如今的气息变化。
以前他留给蓝银王最深的印象,莫过于第一次来此的时候,凝聚第五魂环后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寂灭虚无意志。
那种毁灭一切,世界破灭的感觉,实在太过骇人。
死意与生机可以说彼此互为天敌,而植物系魂兽本就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生命属性,自然厌恶死气。
但苏诚当时散发出的气息却并非死意,而是层次远远高出它想象的寂灭感。
连世界都不复存在,又谈何生命的生死存亡呢?
在这种全面克制的气息冲击下,兽性的本能自然无时无刻不在疯狂预警。
但事实上还不止于此。
在使用之后,不仅可以提升他本体属性中的力量、耐力与韧性,每当他立足于地面之上,还会隐隐有种和大地血脉相连的错觉,会有持续不断的温和能量从脚下涌入体内。
“想想看,从你诞生开始,直到逐渐掌控整片蓝银草森林用了多久,更不用说她现在的情况要比你特殊得多。
至于苏诚曾带着一看就知关系匪浅的朱竹清,前来蓝银草森林凝聚魂环的事情,它倒是并不在意。
“纵然阿银潜质惊人,想走到那一步需要花费的时间也绝非等闲。”
能量中兼具了大地的深邃厚重与草木的勃勃生机,这绝非普通的木属性或是土属性,甚至有点过去五行圆满完成进化后的五行领域的意味。
若仅仅只是生机旺盛,应该表现在反哺肉身上面,怎么可能连他的真力都可以影响得到?
人类对于伦理的认知始终都在不断演变,若是把时间的尺度拉长,其实眼下苏诚的情况根本不算特别。甚至在更为久远的岁月之前,还有过母系氏族的社会形态。
但在这片森林之中,它的战力却能达到堪比巅峰斗罗的层次,可想而知这种外界环境加持,对它的提升和增益该有多么巨大。
那枚取自山龙王后裔血脉魂兽的第一魂环,所赋予他的魂技极为强大。
不止苏诚的行为没有问题,反过来说,如果阿银想要同时跟很多男人交往,它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他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沉吟道:“不过话虽如此,其实在战斗中也并非全无用处,起码堪称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无非就是平衡生态、掌控自然的特殊力量,让拥有者自身获得更为广博的生命力,甚至某种程度上的不死性。
就像蓝银王自己先前对阿银说过的那些话一样,它曾见过太多太多各不相同的人际关系,所以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至于当事人如何看待那些关系,又将选择如何处理和应对,以它的智慧当然不会盲目妄言。
“她还差得远呢。”苏诚看出了蓝银王的想法,不禁哑然失笑。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扩大版的蓝银草森林。只要立足于这个星球上,未来她就能借助世界的力量进行战斗。”
“陛下竟然已经如此强大了?”
苏诚看了眼坐在不远处默默注视自己的阿银,凝眉思忖起来。
“承蒙您的夸赞。”蓝银王谦卑地说,“不过,您刚刚提及的‘大地的力量’,具体是指什么呢?”
更进一步的话,或许还能借助着各种不同的自然环境进行战斗,几乎等于坐拥一个超规格的强大领域。
但以他如今的见识,却能够大概猜到一些端倪。
这种特质,也的确符合阿银的情况,与她原本的发展路线极为贴近。
说到这里,苏诚看了面前的蓝银王一眼,“嗯,就像你能够借用蓝银草森林的力量一样。当然,其中的增幅天差地别。”
它非常明白,苏诚所说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过去作为蓝银皇化形的她,口中所谓的‘不死’还只是种稍显夸张的说法。那么到了现在,恐怕这个星球上,已经没有谁能真正将她击杀了。
蓝银王闻言顿时一脸惊容。
这就极为古怪了。
这种情况,与其说是自然之子,称她为自然之母反倒更为恰当一些。
“唔,这只是一种形容,目前我还未曾见过能够与这种情况对标的案例,该怎么描述呢……”
而若是阿银拥有了整片大地,整个星球作为后盾,其实力根本难以想象。
不过,这也只是它自己基于客观角度的观点。
然后他就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属性并非是想象中的所谓“自然之力”。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当然不仅仅是亲密互动而已,也会时常进行相当正经的身体检查,期间苏诚没少研究阿银的能量属性问题。
只是相比于他的五行之间无所侧重,彼此均衡,阿银的这种力量更偏向于生长和孕育。
而在阿银的身上,苏诚同样感受到了那种如同大地一般,仿佛能够承载万物的厚重感。
而且这种能量的再生性,除了木属性外,还让苏诚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土属性第一魂技。
随着苏诚更深入的了解,尤其是当他借助着自身真力,尝试着试探阿银体内能量变化的时候,才发现这种能量不仅韧性极强,还给他一种深不见底的滋养能力。可以加快苏诚体内真力的运转生灭,加速灵魂与肉身的融合进度。
想它区区一只八万多年的魂兽,距离十万年的门槛尚且有着不小的距离,困扰着它的瓶颈不仅仅是年限,还有血脉。
“现在仅仅只是個雏形而已。对这种力量的运用方式,连她自己都理解不深,更遑论拿来作战了,这需要大量时间慢慢积累。
虽然苏诚没有真正见过自然之力是什么东西,只是曾在模拟奖励中看到过这种能量的存在。
“除非是那种特性强大且极端的神力,才有机会真正伤害到她。至于将她彻底抹杀,恐怕需要修罗神力、毁灭神力那种层次的存在才能做到。”
听到苏诚这么说,蓝银王的表情愈发惊骇,“您刚刚说神力?陛下的血脉,已经达到这个层次了吗?”
虽然它见多识广,但眼界毕竟囿于一界,对于神祇的情况,就不太了解了。
只是大概知道,那是超脱于普通生灵之外的强大存在。
万年前这片大陆上倒是曾经出现过一位,实力立于封号斗罗之上的“天使神”。
但它也仅仅只是有所耳闻。
至于其真正的威势又该如何强大,显然就无缘得见了。
“关键的原因不在血脉上。”苏诚随口解释道,“蓝银皇的血脉,只是其中一个因素,算是基础条件。但她能进化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也是诸多机缘成就。
“不过归根结底,那也不过只是某种极为特殊的魂力罢了,真想超脱出魂师的窠臼,还需要些其他契机。”
说着,他看了不远处的阿银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放心,我会帮她的。”
先天功这门功法,放在某些特质不凡的人身上,能发挥出奇效,这既是功法特性,更是这个世界的特性。
就像“魂师”这个职业一样,其实没有固定统一的发展路线。
因为不同魂师觉醒的武魂也各不相同,又与灵魂息息相关,自然而然便会产生很多变化。
譬如千仞雪,之所以能迈出先前那步,最关键的契机就在于自身特殊的灵魂与武魂,辅以先天功的修行,再加上她后续在功法方面的更深层次领悟,才得以成功。
也是有着这个先例存在,才给了苏诚足够的信心,同样能够帮助阿银更进一步。
甚至说不定机缘巧合之下,对方如今的特殊存在形式,才是蓝银皇这种魂兽所真正应该选择的发展方向。
路径或许有些不同,但通向的终点却大差不差。
再怎么说,也是倾尽了一族血脉,才供养出的唯一王者,又怎么可能像寻常魂兽那样平凡?
对于任何生灵而言,族群中的佼佼者,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甚至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称作族运。
当然,能实现类似成就的生灵,不一定就是蓝银皇,其他血脉繁盛的植物系魂兽,甚至是动物系魂兽,未必没有类似机会。
但最终路线的选择,又哪有那么容易?
对这些魂兽来说,兽性的本能已经决定了,它们在发展进化的时候,基本都会按照固有经验,或是化作人形,或是继续向更高年限成长,难有创新。
但无论以何种方式,想来都不会轻易舍弃掉曾经一步步修炼成长的肉身,去重新塑造一个新的身体。
当然,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也的确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至少以阿银的智商,苏诚很怀疑哪怕她真的掌握了大量知识,也完全没有这个机会……
“你那是什么眼神?”
正当苏诚心中暗自腹诽的时候,阿银似乎发现了隐藏在他眼底深处,那丝淡淡的鄙视以及某种恶意。
当即若有所觉地出言质问。
“嗯?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蓝银草一族的王者,相当与众不同。”
“……”
阿银一脸怀疑。
但一时之间也不好多问什么,抿了抿唇又恢复了沉默。
苏诚见状轻笑一声,扭头看着蓝银王,“说起来,在她离开蓝银草森林之前,你怎么没有教教她行为处事的道理?我看她好骗得很。”
“这是我的疏忽。我只是以为,陛下也需要成长,而她的血脉力量,已经足以保证她的生命安全。走入人类社会,是陛下自己的决定,我没有干涉的权力。不过,我倒是曾经给她讲过许多人间的事物,想来当年陛下之所以选择化形这条道路,可能也有受此影响的原因吧。”
说着,蓝银王叹了口气。
那张由树皮与藤蔓纠结而成的苍老面庞上,流露出一些后悔与愧疚。
“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让我们险些失去陛下。对于我们这些蓝银草一族的子民来说,她就像是母亲一样,对我们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真的很感激您,复活了陛下,还把她再次带到了我的面前。”
“不必这么说,对我而言,阿银同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如果陛下晚些化形,或是能够早点遇到您就好了。也不至于经历那些磨难,遭受长久的痛苦,还白白为人献祭身死一次。如果不是献祭的话,绝大多数的人类强者,是绝对没有机会真正伤害到拥有蓝银皇血脉的陛下的。”
不远处的阿银闻言身形微震,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她轻轻嗫嚅了下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她不明白,蓝银王为什么在苏诚面前又提这些。
每次谈及过往的纠葛,谈及唐昊、唐三,谈及献祭之类的事情,她的心中总会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恐怕苏诚听了,也会不舒服吧。
这也很正常,毕竟自己并不纯洁,无论嘴上怎么说着不在乎,他又怎么可能真就毫无半点芥蒂呢?
阿银却不知道,蓝银王是故意这样说的。
它知道阿银在这方面总是有些顾虑,回来蓝银草森林的这一年时间里面,对方的种种表现,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那么作为家人的蓝银王,当然也会产生类似的担心,毕竟苏诚可是个纯正的人类,这方面的观念说不定还要更加严重一些。
不过,人类世界有这么一句话,叫做“习惯成自然”。
如果总是回避,把这件事当成个禁忌看待,那么随着时间推移,反而会越来越严重。直至变成一个疙瘩藏在心里,总有一天会被引爆,到时候的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眼下他们关系正火热的时候,把该说的话都说个明白,多提上那么几次,事件的性质也就慢慢被淡化了。
比起阿银的逃避,显然阅历丰富的蓝银王,要更加明白得多。
然而,接下来苏诚的反应,却让他们两个都没能想到。
他瞥了蓝银王一眼,把酒坛中的最后一口百花酿灌入口中,淡淡道:“这话你说错了。”
“错了?”蓝银王惊讶地反问。
“错了,大错特错。”
苏诚甩手将空酒坛扔到一边,身子向后仰躺在地,用手臂枕着后脑。
双眼似是看向遮天蔽日的繁茂树冠,又像是透过枝叶看向遥远的碧空。
“若是能更早一点遇到她,当然也很不错,但现在就晚了吗?只要能够相遇,那就是命运的馈赠,没有错过,便称不上什么遗憾。
“至于伱说的献祭……从来没有‘白白’献祭一说。因为那本就是她的选择,她也从未因此后悔,这就足够了。既然阿银选择了做人,你就不该再以‘蓝银皇’的角度,去评价她的言行与选择。
“无论那是因为感情还是冲动,亦或是某种信念,生而为人,总有一些事情,还要高过生死。到了真正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纵使心怀恐惧,也依旧要去面对。”
苏诚转了转头,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声音有些感慨。
“战胜继续苟活的本能,战胜直面死亡的恐惧,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到临头,才知道这种选择究竟多难。”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武魂城中,千仞雪刺出那一剑时的场景。
挡下那样的恐怖一击,纵然是他,也没有事后可以生还的把握,心中岂能毫无畏惧?
但是即便如此,总要好过让她们因自己而死。
“聪明愚蠢,不过是智力问题。但勇敢怯懦,却是品性问题。”苏诚轻声说道。
“可惜有些人不懂珍惜,就算苟全性命,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终生都被痛苦愧疚环绕,在懦弱与犹豫之间徘徊挣扎,枉费了他人付出。
“但是,自身行事,自己的选择,又何须理会他人回报。想要做,便去做了,其中的得失利弊,值得或是不值,自己明白就好,岂是别人的一两句话所能评判?”
“……原来您是这样认为的。”蓝银王不禁慨叹一声,“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以陛下的性格,最终会选择跟您走到一起了。”
“你明白了个屁,她跟我在一起可不是因为这些。”苏诚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时,忽然有道巨大的阴影从上方笼罩过来,遮住了枝叶缝隙间洒落的阳光。
同时,身畔还有淡淡的清风与香气袭至。
苏诚瞥了一眼后,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把你的大胸挪远一点,挡到我晒太阳了。”
“苏!诚!”
听到这话,阿银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原本的温柔羞赧,尽数化作了尴尬恼怒。
再难维持平日里的端庄娴静,猛地扑下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一道细细的声线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