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试探,看起来不过是寥寥数语的落下,实则是一次不见刀兵的交锋。
由东林党推举出来的御史杨所维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一次斗胆进言,怎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劲呢?
明明在上朝以前,他与东林党中的其他人多次商议,已经是做了死谏的准备。
怎么一到了台前,这情况却不大对劲呢?
而对于站在台前,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实际芒刺在背,坐立难安的魏忠贤而言,这位新皇的回答也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看书?
新皇身为信王的时候,不早就饱读诗书了吗?
为什么要在如此重要的第一次朝会时,说如此不着边际的回答呢?
莫非这位新皇也同先皇一样,有点特殊的癖好?
魏忠贤不由得感到一阵狂喜。
他原本还打算鱼死网破的,更是打算换掉这个皇帝,换一个自己能控制的傀儡皇帝上台的。
如今看来似乎是不必了,这位新皇好像同他哥一样,也有可以拿捏的喜好啊!
既然如此,他魏忠贤不仅不能害了这位皇帝,还得捧着,养着,这样才能延续他的风光呐!
想通了这一环,魏忠贤急忙向台下的一人使眼色。
这人便是自己最得力的下属之一,五虎之中的副都御使李夔龙。
那李夔龙得了暗示,立马眼前一亮,走出队列发言道。
“皇上您要看书,臣等怎敢阻拦,事情既然不急,自然可以容后再议。”
此言一出,台下站着的臣工们也急了。
历史上也从未有哪位新皇刚一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书啊!
杨所维连忙说道。
“还请皇上尽快裁决此事,否则臣等...”
“皇上已经说了想要看一看书,平静一下,杨大人您猴急什么呐!若是扰了皇上的雅兴,你开罪得起吗?”
李夔龙拉着腔,阴阳怪气道。
原本像他这样的言官,又在杨所维之下,别说当场说话了,就连上殿内多待的资格都没有。
可谁叫他是魏忠贤的党羽啊?
如今的魏忠贤手握东厂,锦衣卫两大机构,朝堂六部上下皆有他的党羽,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有他作保,李夔龙自然放肆。
杨所维眼看辩论不过,朝堂之上又没有任何一人敢为他出声,也只能强忍愤怒,退了下去。
正当台下文臣们都希望新皇口中的看书只是开玩笑的时候,诸葛亮当真起身,跟随着魏忠贤的指引离开了。
这一幕让他们瞬间懵了,新皇他居然真去看书了!
要在平常的时候,皇帝看书,捧读书人,那对于东林党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可这时候的新皇看书,却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人与人的喜乐,总归是不相通的。
对于东林党人来说,这是痛苦的时刻
但对于魏忠贤而言,那可就太舒坦了。
因为他发现,这位新皇不是随口一提的要看书,他是真爱书啊!
自打他进了那藏书阁以后,竟连吃住都在里头。
一连半月,连早朝都不愿去上了。
这天下大权,稀里糊涂又落在了他的手上,叫他怎能不喜?
除了大臣们的反对之声愈发强烈以外,一切都是舒坦的。
而这半月时间,对于诸葛亮来说,又是必要的。
深居简出的他读完了汉朝至今的史书,明白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他读《三国志》时,知晓了蜀汉的结局,虽也猜到了结局,为其感到哀伤,却也因为后继有人而欣慰。
随后便是黑暗的两晋,五胡乱华,那是汉族之殇,民族之痛。
人命如草芥,我堂堂大汉子民,竟被人称为两脚羊,何其耻辱。
幸好接下来的隋唐,足够欣慰,令人振奋精神。
可五代十国,两宋,乃至元又叫诸葛亮黯然伤神。
而再往下翻,大明再起,佑我炎汉,直到当下。
诸葛亮猛然意识到,历史就像是一个轮回般,接力棒已然送到了他的手上。
“吾弟当为尧舜。”
这句话是这副名为朱由检的身体内残存的记忆,是他的哥哥临死前说与他听的。
一瞬间,诸葛亮的脑海中也涌出了一大片记忆,那些都是这幅身体的原主人,朱由检的记忆。
这时候他才明白,此时的明帝国,已经是风雨飘摇,恐有大乱。
帝国东北,辽东战场上多次失利,已经导致国力大不如从前,且连年征战巨大的内耗已经激起多轮民变。
朝堂之上,阉党横行,祸乱朝纲多年。
宗族内部,碍于祖制,朝廷每年要耗费巨资赡养皇室后人,导致国库空虚。
世道都乱了套,杂乱无章,仿佛都在预示着大明帝国将亡的结局。
若是大明亡了,会不会像是炎汉以后的两晋,唐朝以后的五代十国一般,天下大乱,百姓遭殃呢?
诸葛亮隐隐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既然昊天上帝叫我来此处,必有其深意,亮自当竭尽全力,辅大明度过难关...”
诸葛亮起身向东方拜伏道。
这时候他终于有空看清楚自己身边的事物。
此刻的诸葛亮身处不知名的阁楼内,幽深冷寂,只有他与一盏青灯作伴。
殿外虽有太监与宫女,但看他们低眉顺眼,不时打探的样子,不像是服侍,更像是监视。
再看手袖里,竟然还藏了一块麦饼,颇有意思。
稍作推敲后,诸葛亮就会心一笑,已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我竟是身陷囹圄呐。宫内必有杀机,我若是稍作不慎,恐遇害矣。”
明白以后,诸葛亮只做了一件事情。
他要了一把前世顺手的羽扇,便继续看书了。
而且越看越入迷,对外来的一切事情都不加理睬。
个中原因,自然是敌不动,我不动,此时此刻若诸葛亮稍微显露出些许除掉魏忠贤的举动,必然遭害。
唯一的办法,就是静待局势变化。
想通这一环,诸葛亮便愈发舒坦的品起书来。
他看书是舒坦了,可在朝堂之外,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
皇宫一隅,一雅致小楼内,有数人正汇聚于此,商议着什么。
这几人服饰不一,有太监,锦衣卫,东厂人士,就连二品尚书也赫然在列。
能笼络起这么一帮人的自然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的巨监魏忠贤了。
“近些日子那些个大臣们愈发放肆了,特别是他们还找上了英国公,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干儿子,你且说说有什么解决办法没?”
魏忠贤位居高位,率先发问道。
当众被人称为儿子,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特别是叫人者还是一位太监。
怎奈何兵部尚书崔呈秀就是有这個脸皮,他不仅接受了,而且还是主动要求当得儿子,换来的好处,自然是成了五虎之首,一时风光无二。
崔呈秀闻言出列,谄媚的笑道。
“干爹,勿需理会他们,只要新皇还喜欢看书,我们就稳坐钓鱼台,丝毫不慌呐!”
“可是...口诛笔伐,再加上有英国公这种级别的人施压,干爹也感到几分压力了。何况这新皇也...太懒了吧...天启帝在时,虽说也不理朝政。可起码婚丧大事,他也是管一管的。”
魏忠贤不由得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
“可新皇竟然连天启帝的丧事,新后册封这种大事也甩给咱家...咱家就是在狂,也不敢弄这等大事啊!”
他魏忠贤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在的,这种大事必须是皇帝亲自操持,才是最妥当的。
结果新皇理都不理,竟然把这种事情也甩给了他,难怪连英国公都坐不住了!
这欢喜过头,也是愁人呐!
想到此处,魏忠贤揉着头疼的脑袋又道。
“宫外甚至还有传闻,说是咱家将新皇囚禁了,甚至谋害了,这可真是裤裆里进黄泥,说不清啦!”
众人闻言,又是深深一叹。
可就在此时,副都御使李夔龙突兀的一句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愣。
“千岁,我们何不让此传言成真呢?”
副都御使李夔龙幽幽道,眼中竟是狠相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