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轻响,正好唤醒了在城头守城的将士。
他们立马警惕起来,当即举起火把,照亮了城外。
“什么人,胆敢夜闯宁远城?”
一声象征性的呼和,迎来的确实令这位守卫浑身战栗的声音。
“你这小卒,却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来者面色铁青,语气冰冷道。
这人的身后,同时出现一批官府护卫,尽皆畏惧的跟随着。
而那小卒开始还不在意,当他看清楚来者的面孔时,吓得脊背发凉。
袁崇焕,一个让宁远城如坠地狱,又重获新生的名字。
昔年阉党把持朝政,派出一蠢笨老贼高第,竟妄图放弃关外一切土地,强迫边民回迁,搞得天怒人怨。
若非袁崇焕,这个自绝后路,将宁远城打造成铜墙铁壁,又率众将建奴军队击退,甚至将努尔哈赤击伤之人,宁远城将彻底沦陷。
几秒钟以后,那小卒脑海中顿时冒出一股喜悦感,大呼道。
“袁巡抚回来了,袁巡抚回来了!快开城门,开城门呐!”
城头下的袁崇焕闻言,好没气的白了那小卒一眼。他现在可不是辽东巡抚了,乃是辽东总督,节制辽东,蓟州,山东莱,登数地兵马。
“得叫我督师,懂不懂啊!”
袁崇焕嘴上吐槽了一句,不过在心里,他还是窃喜不已的。
毕竟夜访城池,换任何一个人都没资格让守军开城门相迎接,一般都是放下吊篮,将人吊上去。
唯独他一出现,不靠公文,仅靠个人威望,就能让城内上下震动。
光这一点,就足以他袁崇焕自傲。
所以什么努尔哈赤,崇祯,还有那皇太极,尽皆不如我也!
这般想着,城门已经大开。
辽东巡抚,自己的老朋友毕自肃已经领着城中大小将领,出城相迎。
不少将士眼中泛泪,其中一人更是快步出列,哪怕甲胄在身,也施展全礼,单膝跪地道。
“袁督师,您终于回来了!”
“大寿,这回你可真的瘦了。”
袁崇焕也是感慨万千,忙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祖大寿给搀扶了起来。
这人也是猛将一位,虽然工程营造差点功夫,但领兵打仗向来勇猛为先,很受自己器重。
在宁远之战中,更是身先士卒,敢打敢拼。
“恭喜督师再获圣眷,重返辽东。我自收了公文起,就已经等候多时了。请督师以及各位护卫随我进城,城中早已经备好酒宴,静候诸位了!。”
毕自肃也同步上前,笑吟吟的抱拳道。
然而袁崇焕可没给他好脸,当即冷哼一声道。
“你好会放纵啊,又让人放孔明灯,又摆酒宴,可是要学阉党花天酒地?我已向皇上放言,要五年之内平辽。时间紧迫,速随我往城主府去,我要核对各项事宜。”
毕自肃闻言,却也不闹。
他可太清楚袁崇焕的性子了,嘴里但凡能露出点好的,除非是打心眼里佩服了,否则断然是臭话连天。
其余将领们也没有因为袁崇焕的话而记恨毕自肃,这位巡抚大人向来公正无二,也很通情达理,善于变通,宁远城大大小小的事情皆由其处理,甚为妥当。
除了上一回的欠薪事件,但那实不怪他。
“是,督师这边请。”
毕自肃不与袁崇焕多斗嘴,当即将他带到了宁远官府内。
由于宁远城曾多次易手,城内半数建筑尽皆残破,城主府更是饱受摧残,几场大火过后,尽管人们尽力修缮,但还是遮掩不了它的残破。
步入其中,袁崇焕尚能看到刀剑留下的痕迹。
“这边请,下官已在城主府内特意寻了处干净地,给您办公。”
毕自肃骄傲的说着,便将袁崇焕带到了一偏厅。
这里又小又窄,真让他有些嫌弃。
他打定主意,明早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排军士为自己搭建一处拿得出手的办事处。
堂堂总督,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见人!
至于眼下,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坐了下来,自信满满的说道。
“毕大人,不必那么客气了。说吧,辽东还有多少糟心事,需要等着我处理!”
此言一出,果然让全场都安静下来,就连那毕自肃,脸上都有难堪之色。
袁崇焕一看,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果然关宁防线急需自己掌握大局,就凭毕自肃,他断然做不到!
事实上,他的猜想是对的,那毕自肃果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袁崇焕当即一拍案牍,厉声道。
“毕自肃,你莫要支支吾吾!别看本官刚上任,但来辽东以前,我也通晓天下事。早在数月前,辽东便已经欠饷,到今日更是欠饷银十多月。这么多时间,必然有兵勇闹事,你还不速速报来,本总督好一并处理!”
这话一出口,那毕自肃的神情忽然就变得奇怪了起来,迟疑道。
“那个...此事已经被解决了,是...”
“住口!兵勇闹事,稍有不慎就会弄成兵变,你胆敢不报?”
袁崇焕说道激动处,那脸色忽然就涨成了猪肝色,颇为吓人。
那毕自肃也被吓到了,连忙开口道。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皇上早在登基首月,就已经下旨调内帑七十万两欠款运抵前线,解了燃眉之急了!”
“总督消消气,毕大人所言非虚,这欠款自下而上发,连我等都领了不少的兵饷,只差一两個月的了。”
袁崇焕见其他将领都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一路赶路,消息更新慢也是正常。
但他又绝不是可以认错之人,只能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清了清嗓子道。
“嗯...既然如此,毕自肃,那前线的粮草供应呢?这些事情我们可得狠抓,这其中还得包括各种兵器的供应...”
“大人不必顾虑,自皇上横扫政务,全面接管兵部以来,我辽东一线的兵器供应,就基本未曾断过。特别是皇上审阅过神机营,严令各种火器,兵器都要有迹可循以后,现在我们都能在武器上看到是谁谁谁做的了!您看!”
毕自肃如实回答道,一旁的祖大寿还兴冲冲的把他新领到的佩剑给显摆了一下,随后又摆回了武器架上。
袁崇焕只觉得胸口被重重打了一拳,又像是话说到一半,被生生噎住一般难受。
他明明是来辽东当救世主的,怎么总感觉啥都被解决了一样呢!
但这些还好,并不能说明什么,最多是这个皇帝勤快了些,算不得什么。
他袁崇焕还是有大展拳脚的地方的!
于是他又清了清嗓子,再次问道。
“那个...毕大人,这辽东地区的人事调动可太复杂了,不利于统一指挥。特别是曾经阉党头目,兵部尚书崔呈秀在关外安插的几个亲信总兵,更是碍事!你速速取人事簿来,我要亲自更改。”
“哦~您说那个啊!”
那毕自肃说着,脸上还露出了几分骄傲的神色,仿佛所有事情都是他做的一般,这才解释道。
“督师大人,您忘记啦?皇上在横扫政务以前,就已经横扫了阉党。那阉党五虎之一,兵部尚书崔呈秀为了求活,早将自己的党羽亲信卖了个一干二净。皇上早把这些人给调出了辽东,目前关外仅设我一巡抚,以及总督大人您。其余一切兵马,皆受您直接指挥啊!”
“嘶...”
袁崇焕听了这话,当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震撼不已。
不是吧...这都被皇上搞定啦?
要知道调动总兵之类的事情,非内行人都是不敢擅动的。
皇上竟有此等魄力,拼着兵变的风险,也将这些人处理了?
还是说皇帝早就看到了辽东多位总兵处处掣肘的弊端,所以当即大改?
袁崇焕的脸色也从先前的猪肝色,慢慢转为了惨白色。
从前在天启朝时,他是处处受制,浑身不自在。
每逢战事,后方就拼命拖后腿。
如今到了崇祯朝,怎么忽然就变了天,处处皆顺畅起来呢?
这...这不对吧?
袁崇焕不禁想到了自己在军营夸下海口以后,曾向那皇帝索要各种权力一事。
当时听皇帝说自己会打理好后勤,当时自己还没当一回事。
现在真上了前线,感受到后方源源不断的支援力量时,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要是宁远之战时,有这等后勤,他说不定能打个防守反击嘞!
也就在此时,一个人的名字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成为了他总督的最后遮羞布。
袁崇焕忽然颇为激动的起身,追问道。
“毕巡抚,那毛文龙呢?这个不听命令,不受节制的家伙,总该不会也被搞定了吧?”
“这个嘛...皇上还真没安排。”
“呼...还好,还好。”
袁崇焕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自己还是有点事情干的。
其他人看了他这样的举动,都觉得有些奇怪,纷纷投来了狐疑的眼神。
袁崇焕当然不能露怯,当即板着脸道。
“此人孤悬海外多年,又加纵容走私,私敛钱财,乃我眼中钉,肉中刺,着实可恶!我必要制服他,否则我这督师,还不如不当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纷纷闭口不语。
毕自肃一时也尴尬了起来,他对于毛文龙的看法,还是偏向好的一边的。
这时候袁崇焕假意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故意体恤众人道。
“那个,众将士辛苦了,都回去歇息吧!”
“呃...总督大人,您不是说定下五年平辽之策,十万火急,时间紧迫吗?”
毕自肃狐疑道。
他可没想到,只因为这一句话,顿时叫袁崇焕的脸色变化不定。
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在憋着什么气一般。
良久,袁崇焕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咬牙道。
“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嘛...不过明日的训练谁敢迟到,我可要军法处置!”
“是!”
将士们齐声回答道,尽皆退去。
毕自肃则带着袁崇焕前往了尚在建设中的总督府,为他寻了个落脚的地方,这才离开。
等到周围人全都走完,护卫们也在准备休息时候,袁崇焕忽然拉住了先前给他传皇令的护卫,压低声音问道。
“那个...你叫?”
“大人,叫我小汪就好了。”
“哦哦,小汪啊...你可曾看到过一个...小小的,绵绵的,这么大的东西。”
袁崇焕边说边在火堆旁比划,嘴里像是打结一般,有些支支吾吾。
那年轻护卫听得是一头雾水,皱着眉跟着比划了起来。
“有多小?”
“这么小。”
“那是啥颜色呢?”
“噢,是玄...黑色,就是一个黑色的东西。”
袁崇焕咬着舌头说道,像是那个词非常拗口一般。
而这年轻护卫一听,顿时豁然开朗,眼中金光炸显,更是会心一笑了起来。
“噢!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对对,你知道在哪吗?”
“这个自然,那可是很宝贵的东西,好像在...这里!”
年轻护卫当即返回了马车上,将那东西一下就找了出来。
那玩意...就是皇帝赐下玄色锦囊嘛!
明明在望北亭下还不屑一顾,怎么到了辽东,却视若珍宝了呢?
其中原因,令人暖心呐!
袁崇焕一见此物,吸溜一下就将其夺到了手心里,随后面不改色的将其藏在了怀中,这才故作威严道。
“嗯,就是这个东西,你下去吧。”
“是!”
那汪护卫当即抱拳退去,只是那憋笑的表情啊,怎么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