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一个古来便有炼矿制矿美誉的地方州府,下辖遂昌之地,早就是矿产丰盈之处,早在唐宋时便享誉四方。
可今日上报给朝廷的税收部分,竟然只有基本的农民税赋。
下发文书询问矿税一项,竟直言矿难多发,当地已经停止采矿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魏忠贤冷笑一声,这些个东林党人,他可最清楚他们的虚伪了。
就是欺负其他人没掌握笔杆子,不识文墨,给了他们编册评书的机会,这才可以引导舆论,抨击他人。
反观自身,占地逃税,掩人耳目,中饱私囊等劣迹层出不穷,却不见他们反省自身。
他魏忠贤被天下人咒骂,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自己真想骂回去一句。
这些个狗东西舔自己的时候,那也是毫无底线,令人作呕的。
而魏忠贤之所以往南一路以来,都可以把控大局为皇上收缴矿税,所用的武器,正是这些个官吏,富商前些年巴结自己的证据。
反正他魏忠贤已经在水下了,不介意再拉一票人下水。
只要他自污,直言这些贪官巨富与自己有勾结,再拿出相应之书信证据,锦衣卫就敢上门抓人,倒逼这些人缴税。
此法屡试不爽,沿途已经收缴了两百多万的银两,不日便可送往京师。
可是到了衢州一地,这法子也该失效了。
安插在此处的锦衣卫一没,足以说明本地人已经不会接受胁迫了,若是鱼死网破,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着走出衢州,尚犹未可知!
只是浙江一带,衢州矿产最丰,此处不拿下,何谈成功?
“公公,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很难办,但也...很好办。”
魏忠贤抹了抹嘴,打了個饱嗝道。
这神神秘秘的话,让田尔耕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请公公明示。”
“现在我们这批人已经被盯死了,得看皇上那边了。我早已发信返京,索取新一批锦衣卫。目前看来局势已到了危急之时,你须得派遣一心腹北上,赶在这批人到来以前,让他们更换官服,低调入浙,让他们暗中调查衢州金矿一事。
而我们就在明面上,牵扯住那些官吏的眼睛,给他们争取时间。待得找到金矿的具体位置,抓到采矿人,证实金矿尚在运行,事情可成矣!”
“这事情简单啊!”
“简单?”
魏忠贤又冷了言语,叹息道。
“若是这其中又出一叛徒,走漏消息,那我等必定无功而返。如今的我,树倒猢狲散,新加入的锦衣卫有谁能担此大任?”
田尔耕一时语塞,他身处锦衣卫多年,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什么样的人,也终于明白,魏忠贤所言的难,就在此处。
难就难在,谁能抵得住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无数远近的诱惑,带领队伍,强闯金矿场,拿下采矿人,顶住一切压力,完成矿税收缴呢?
“去做起来吧,现在我们的希望,也只能期盼皇上选才举贤,派出一队可塑之才来江南助我们,否则这衢州地界,我们就不必再来了。”
“是!”
田尔耕应了一句,心里却有几分不太服气,板着脸走出了马车。
魏忠贤也察觉到了田尔耕的变化,轻笑一声,摇头叹息道。
“年轻人,果然不知大海深浅。”
随后他才关闭车帘,继续当一个蜗居人了。
那田尔耕离去以后,果然心里有些不服气。
金矿啊!
先前他们搜查的矿山,都是小矿,缴税不多。
这金矿可不一样,若是能全数拿下,由皇上亲派人经营,说不定此处税款远超百万。
如果自己能完成这件大功,岂不是保命升官一步到位,摆脱魏忠贤的限制?
他也不是个甘于人后的主,况且魏忠贤一直把自己的情报看得非常紧。
就比如那张矿产分布图,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往常他都只是告诉自己具体位置。
要是他田尔耕能早拿到那张图,说不定沿路上能捞更多功劳。
他这般想着,一颗心当即热了起来。
正好他在看图的时候,将那金矿的位置看得颇为仔细,知道就距离此处不远。
只要脚程快,一夜便可突袭而至!
于是他返回住处,叫醒了几个一直忠心于自己的手下。
“王五赵六,你们各带十几人,今夜跟我一同出城,我们连夜突袭!”
众人一脸茫然,但还是收拾装备,跟着骑马离开。
除了有一人因为拉肚子有些拖拉以外,基本一切顺利。
他们趁着夜色,从城墙上隐蔽下城,到了城外找到了早早备下的备用马匹,直奔目的地。
事情非常顺利,经过一夜突袭,他们已经突进到了衢州南方山脉之中。
在这里,他立马发觉了一处车轱辘印极深的地方。
这也是矿区常有的征兆,意味着此处有马车多次往返,并且所载货物极重。
“兄弟们准备好了,建功立业就在今天!”
“得令!”
众人低沉着回应,捏着武器就跟着田尔耕准备闯入其中。
然而他们不过奔走半里地,就忽见前方火光冲天,紧接着无数箭雨迎面而来,吓得众人连连退却。
可惜道路狭窄,前方想退,后方想冲,两方人马一相撞,当即整了个人仰马翻。
紧接着无数杀喊声四起,各种箭矢更是不知从何处射来,当场就将数人射成了马蜂窝。
田尔耕见了,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嘶吼道。
“走,快走,中埋伏了!”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后方忽然杀出无数人马,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双方顿时短兵相接,明晃晃的火光之下,田尔耕看得仔细,那些人所穿装备,竟就是大明军服。
“你们!!”
田尔耕刚想喊,对方就不由分说的杀了上来。
他们寡不敌众,一轮交锋过后,就已经被杀尽。
只有几个幸运儿与他自己,方才被敌人擒住。
而敌人将其擒住以后,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蒙上田尔耕的眼睛。
紧接着,他耳畔就传来了几声惊呼。
“咦,这些人居然是锦衣卫?”
“坏了,我们杀了锦衣卫,真是大罪过。快把剩下的人送回衢州城去!”
随后田尔耕就只觉得脑后一阵疼痛,他便被几个剩下的人丢回了衢州城下。
等到再睁眼时候,又一次回到了驿馆之内。
而他第一个看到的人,就在此处品茶的马知府。
马帮过眼看田尔耕苏醒,却也不惊喜,轻笑着上前道。
“田将军,你怎得夜半出城,去剿匪啊!”
“你...”
“还好那些匪徒有良心,不敢伤你,将你送了回来,否则下官都不知同皇上如何交代啊!不过您放心,下个月,下个月我就组织人手大规模剿匪,必然给田将军您一个公道!”
田尔耕咽了咽口水,终于明白了魏忠贤所说的难,到底难在哪里。
这份难,就难在他自己身上。
他都顶不住贪功的诱惑,轻敌冒进,何况祈祷新来支援的锦衣卫呢?
至于那所谓的匪徒,分明就是衢州官兵!
估计是自己行动时又走漏了风声,这才被埋伏。
官商勾结,官商勾结啊!
眼前的马知府哪里是来关心他,分明是来威胁他!
看着对方眼中难以挥散的高傲,田尔耕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
这回,他是真绝望了,只能将无尽怒火压下,回答道。
“都怪我自己贪功心切,来日我必定奏报皇上,派兵过来剿匪!”
“是是是,将军莫要激动,好生休养,下官必定将此事时时放在心上。时间不早了,您上了药,当静养才是,下官告退了。”
说完,这马帮过潇洒离去,不时回头遥望,眼中满是不屑。
就你们这帮人,还想动他和他们家族的命根子?
门也没有!